第480章 薑流羽
一場秋雨毫無預兆地落了下來，深秋的落葉已盡歸塵土，光禿禿的枝丫，在淒冷的雨水中愈顯蕭條。天氣驟然轉涼，薄衫盡藏，冬襖披身，一夜秋菊凋零，凜冬將至。
亂葬崗上，薑羨撐著傘，雨水打濕了他墨色的衣袍，握著傘柄的手，似乎也叫這冷風吹得泛白。一雙深邃的眸子，專注地看著那半開的墳塚。
棺材蓋被打開，裏麵的人被雨水浸濕，慘白的小臉毫無生氣，活像一個死人。
薑羨喂她服下一顆藥，嘈雜的雨聲中混著他低沉的呼喚。
“蘇胭……”
就像是沉睡在深淵中的人被喚醒，蘇胭猛吸一口氣，驀然睜眼。
簷低絲雨，柳梢微青。
隨著魏家夫婦貶官離京，薑羨啟程回漠北，一切似乎都已塵埃落定。
張知遙此次元氣大傷，而秦硯勢如破竹，借著這個機會，奪了蘇易的兵權，削了張知遙的爪牙，一時風光無兩。
經由此事，薑鈺如同一夜之間長大，說話辦事，也不似之前意氣用事，倒頗有幾分帝王風範。
一切似乎都歸於平靜，但誰又知道，平靜的表麵下，不是波濤暗湧？
聽聞上次婚禮的時候，薑酒送了魏子晴一個玉石齋出品的鐲子，可把薑汐給饞的，非得拉著薑酒出來賠她一個。
“我可不管！那玉石齋的首飾難得得很，你既然能買到一個，也能買到第二個，我今日還非要不可了！”
薑酒念在她這段時日被蘇府的瑣事煩得頭疼的份上，勉強答應陪她出來逛街。
玉石齋是星雲宮的產業，容肆吩咐過，隻要是薑酒要的，一應奉上。對未來的宮主夫人，玉石齋的掌櫃也是千萬個恭敬，別說一個小小的鐲子了，整間店送給她都不是問題。
薑酒對這些東西不感興趣，倒是薑汐兩眼放光，挑得眼睛都花了。
薑酒看著她那副模樣，好笑道：“既然這麽喜歡，幹脆全拿了算了。”
薑汐輕哼一聲，“那可不行！要是把你的家底掏空了，到時候等你出嫁沒嫁妝了，不還得從我這裏扣回去？”
薑酒被她的邏輯逗樂了。
“你盡管掏，掏得空算你本事！”
四九樓日進鬥金，四九門那邊又漸漸獨立，所涉及的酒樓、鏢局、商鋪，雖然比不上星雲宮，但也是盆滿缽滿。
薑汐這麽一聽，頓時不跟她客氣了，埋頭慢慢挑選。
外麵傳來了小販的吆喝聲，薑酒嘴饞得不行，道：“你慢慢挑，我出去買點東西。”
薑汐頭也不抬，“去吧去吧。”
吩咐玉石齋的人看好薑汐，薑酒走了出去。
“老板，我要這個！”她指著那鐵鍋中的糖炒栗子。
賣糖炒栗子的老板是個壯漢，乍一看見這麽個漂亮的姑娘，眼睛都直了，結結巴巴道：“要……要幾斤？”
薑酒算了一下，道：“來三斤吧。”
“好咧！”
就在離她不遠的街道上，一輛馬車緩緩行駛過來。
“薑姑娘，你應該清楚，當年若非張大人救你一命，你可能早就死了。”
說話之人，正是張知遙的貼身總管，而坐在他對麵的女子，穿著一襲白衣，頭上戴著幃帽，紗簾遮住了她的臉，叫人看不真切。
“吳管家放心，張大人的救命之恩，流羽沒齒難忘。”
那沙啞粗糲的聲音，像是摻雜了木屑一樣，格外難聽。
“薑姑娘的聲音，似乎不見好……”
紗簾之下，薑流羽扯了扯嘴角，渾身氣息陰冷。
“能撿回一條命，已是萬幸。”
“府中來了一位神醫，或許能為薑姑娘診治一下。”
“多謝了……”
“姑娘，你的栗子好了。”
老板薑糖炒栗子裝袋遞給薑酒，盯著她那張臉，還是忍不住驚豔。
薑酒笑眯眯接過，付了錢，轉身之時，正好與那輛馬車擦肩而過。
冷風吹起了車簾，連同那幃帽的紗簾也被掀起了一角，露出了半張冷白的臉。
薑酒的心驀然咯噔一跳，再回過頭時，那輛馬車已被人潮淹沒。
薑汐挑了老半天，最後選定了兩隻簪子，正打算問問薑酒的意見，結果一回頭她人就不見了。
待她出來之時，卻看到她啥站在街邊，猶如老僧入定，神色晦暗不明。
“蘇九！”
薑汐小跑過來，伸手在她麵前揮了揮，擰眉道：“回神了！”
薑酒如夢初醒，迷茫地看著她，“怎麽了？”
“這話該是我問你吧，你站在這幹嘛？”
薑酒壓下心裏的情緒，晃了晃手裏的油紙袋，笑嘻嘻道：“買糖炒栗子啊！”
薑汐也沒多想，拉著她進了玉石齋。
薑酒忍不住回頭，看著馬車離去的方向，平靜的外表下，心卻控製不住地狂跳。
是她嗎？
薑流羽……
薑汐心滿意足地捧著首飾盒從玉石齋出來，扭頭看見薑酒還魂不守舍的，伸手撞了撞她的手臂。
“喂，你到底怎麽了？該不會是我花了你的錢，你心疼了吧？”
薑酒若無其事道：“是啊，整整一千兩呢，你也不想想，我大哥一個月的俸祿才多少？”
“小氣！趕明兒我帶你去公主府，看上什麽隨便你挑！”
兩人嘻嘻鬧鬧到了四九樓，正巧碰見十七把一個鬧事的大漢扔了出來，砸在了他們麵前。
那大漢嚇都嚇尿了，連滾帶爬地溜了。
薑汐盯著十七那張遍布疤痕的臉，一點也沒有害怕嫌棄之意，反而羨慕道：“這麽厲害的護衛，你到底哪裏找的？也給我找一個唄！”
薑酒目不斜視，走進四九樓，“撿來的！”
阿寧他們知曉她們要來，早就留了位置，趁著薑汐去茅廁，薑酒招來了十七。
她把一整袋糖炒栗子給他，嚴肅道：“幫我調查一個人。”
十七盯著手裏的糖炒栗子，毫不猶豫地點頭。
今日在街上所見的那個人，任薑酒如何說服自己，也不得不承認，那個人像極了早就死去的薑流羽。
雖然不相信薑流羽還活著，但是薑酒不會給自己留任何隱患，不管是不是，總要證實了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