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7章 蘇霽
“兒子不孝,日後不能陪伴在爹娘左右,還請爹娘恕罪。”
張氏抱著他哭得肝腸寸斷,“子安,我的兒,是娘沒用,娘護不住你……”
魏子安深呼吸一口氣,反而笑道:“娘,不用為我擔心,我現在也挺好的。”
這幾日在牢獄裏,他一直回想著自己過去這二十多年,驕傲,自滿,盛氣淩人,而這些,也不過是為了掩飾他骨子裏的自卑。
出生在魏家,他衣食不愁,進出都有人伺候。所有人都說他是富貴命,父親是戶部尚書,舅舅是內閣大學士,但是從來沒有人說,他是魏子安。
張知遙讓人拿著宋遙的卷子給他的時候,他雖猶豫過,但是最後還是沒扛得住自己的自卑。
他也想功成名就,也想揚名立萬,也想告訴所有人,就算沒有張知遙跟魏仲林,他也能幹出一番成績。
所以,這件事歸根究底,是他自己造成的。
而那日在金鑾殿他被拆穿之後,雖然有恐懼,有愧疚,有難堪,但是更多的,是鬆快。
他終於不用再背負這些沉重的枷鎖,從此隻做魏子安。
“娘,胭兒呢?”
張氏臉色一僵,“她,她說身體不舒服……”
魏子安扯了扯嘴角,“娘,日後我不在京城,就麻煩你幫我照顧胭兒了,我對她,亦是虧欠良多。”
張氏心酸道:“子安,此去邊關,你一定要好好照顧好自己,你放心,京城這邊,我跟你舅舅還會繼續為你求情的。”
魏子安沒說好,也沒說不好,拜別了他們二老,踏上了前往邊關的路。
蘇胭站在城牆之上,目送著他遠去,手撫上自己的小腹,一滴淚自眼角滑落,眼裏隻剩下一片空洞洞的森冷。
五月波瀾不驚地過了,今年的夏來得有些早,池塘裏的荷花早早地就開了,這般盛夏美景,遠離京城的魏子安是看不見了,久病纏身的惠安侯夫人也看不見了。
曾被太醫診斷活不過年初的姚氏,愣是堅強地活到了夏天,她親眼看著邵庭娶了一個接一個的妾侍,親眼看著邵野一個個送走了她院子裏的人,她想著幹脆死了算了,卻怎麽也死不了,如同爛泥一樣,在角落裏無人問津地腐爛下去。
她最後到底還是沒撐過去,姚家人聽聞姚氏於清晨病逝,隻派了人來問候一聲。到底夫妻一場,邵庭傷心過度,借酒澆愁,又膩在了溫柔鄉裏。
姚氏的後事,是邵野一手操辦的,這位年紀輕輕的惠安侯世子,倒是出奇的穩重,加上俊俏的樣貌,一時間竟也有不少讚譽。
不過也有一些夫人,平日裏跟姚氏走得近的,陰陽怪氣道:“什麽邵世子?不過是一個娼妓生的兒子,身份低賤得很!”
“我聽說當初邵世明就是被他害死的,要不然他怎麽當上世子啊?”
“那可說不準!有可能啊,惠安侯夫人也是他害死的……”
“嘭!”
“呀!誰呀!”
一顆石子砸了過來,濺起了池子裏的水花,濕了那些夫人的衣裳,一個個急眼赤臉的,一腔火氣,在扭頭看見薑酒時,驀然消散。
“說啊,怎麽不繼續說了?”
薑酒環著胸,“嘴巴這麽碎,說得跟真的一樣,你們是親眼看見了還是怎麽樣?還自稱是名門世家,一個個跟市井潑婦有什麽區別?”
那些人麵麵相覷,灰溜溜地走了。
薑酒輕哼一聲,扭頭看著身後的邵野,“不必理會,不過是一些長舌婦,胡言亂語罷了。”
邵野穿著一身孝衣,連日的操勞讓他的臉色有些蒼白,下巴也尖了些許,眼下有著明顯青黑,可一雙眸子卻亮得如一汪清泉。
他淡淡一笑,語氣平靜道:“沒事,我已經習慣了。”
薑酒沒由來的有了些火氣。
“這種事哪能習慣?若是旁人打了你罵了你,找機會罵回去便是,又不是欠他們的,何苦自己忍著?”
有仇必報,這是薑酒一貫的行為準則。
從前在皇宮裏,她的日子用“淒慘”兩個字來形容都不為過,可是她也沒讓自己吃半點虧,明著不行就來暗的,別人欺她三分,她必還人十分。
邵野看著她,眉眼溫柔地彎起,應道:“好。”
薑酒絲毫不覺得這樣教他有什麽不對,也絲毫沒有意識到,麵前的邵野,已經不是當初那個任人欺負的小綿羊,或許說,他從一開始就是一匹蟄伏的狼。
魏子安的事給了張魏兩家不小的打擊,張知遙似乎病了,終日閉府不出,而秦硯無疑是撿了個大便宜,趁著這機會,大刀闊斧,清理了不少張知遙的黨羽,提拔了不少新貴,以此拉攏人心,而宋遙亦在其中。
秦硯向宋遙拋出橄欖枝的時候,宋遙有些猶豫,不過薑酒卻讓他應下。一番思量過後,宋遙也確實接了。
一來他跟張知遙結了仇,唯有投靠秦硯才能自保。二來官場水深火熱,他想獨善其身斷然不可能,與其戰戰兢兢,不知何時會栽入坑裏,倒不如給自己找個靠山,借力打力。
蘇家因為柳誌安的死,柳茹茵的失寵,最近也十分低調,蘇易恨不得不認識柳家人,連帶著對柳氏也格外冷淡。
好在含霜平安誕下了一個兒子,驅散了蘇家的愁雲慘淡,這可把蘇易高興壞了,整日抱著小兒子不撒手。
小公子取名蘇霽,意指他的到來,給蘇家帶來了希望,或者說,給蘇易帶來了希望。
子嗣單薄,這一直是蘇易的心病。
當然,也有人不歡迎蘇霽。
比如柳氏,比如蘇辰。
薑酒提著從阿寧那裏坑來的兩瓶青梅酒,搖搖晃晃地往蘇辰的院子去,卻瞧見蘇辰正在院子裏燒紙。
蘇辰的侍從偷偷告訴她,今日是蘇辰的生母的忌日。
一個妾,是沒有資格入祠堂受香火的,蘇辰也隻能偷偷地在自己院子裏燒燒紙。
薑酒就在旁邊等他燒完,丟了一瓶酒給他。
蘇辰也沒拒絕,打開了封口布,仰脖飲了一口,情緒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