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 引線
回到蟻巢時,這裏仍然是熱鬧非凡的景象,為了安頓好新加入的成員,大多數人都忙裏忙外。路過倉庫時昭陽遠遠看見了正在照料尹月的黛爾,小雪應該是去忙別的事情了,所以暫時把尹月交給她照顧。昭陽沒有和她打招呼,仿佛是躲避一般繞開了她。
懷著有些矛盾的心情,昭陽踏著仍未消融的冰雪向人跡罕至的另一頭走去,因為路麵已經被人來回踐踏,地上的雪已經變得汙濁且堅硬了。
他不想再繼續欠別人的恩情了,眼看別人為了自己而奉獻,卻無法做出回應,這種心情讓人很苦惱,更糟的是現在正是應該拋除所有有關的雜念的時候。
“喂,老昭,又有什麽事啊?特意把我們幾個叫出來。”張東坐在鐵架上,隨意地問道。
一旁的井同濤看見昭陽麵色陰沉,心中隱約猜到了些端倪,他開口問道:“小生未憶謬乎,君出與試煉者團體接觸也,敢問情況如何?有吸納之機否?”
幾人圍在露天的雪地上,夾在兩棟建築之間,等待著昭陽開口。
吳恒看了看左右:“你沒叫江白安嗎,據我所知他應該留在基地內。”
“沒有,因為我覺得我接下來要說的事暫時不適合與他和那些早期的試煉者講,所以想先找你們幾個商量一下。”
昭陽開口說道,現在在這裏的人都是他一路戰鬥過來所結實的,令他無比信任的同伴。
“也就是說,你信不過他嗎?”章北海直接了當地將眾人的心裏話問了出來。
“不是這樣,或許是對他的行事風格心有芥蒂吧。”昭陽心煩意亂地說道。
“那位大姐頭也不在喔?還有一直和你在一起的那個小丫頭。”
“楊耐她們本來就和這件事沒關係,就算和她說了,她大概也不會參與進來吧;至於小雪,她最近已經夠辛苦了,我不想徒增她的擔憂了。”
“那個……我出現在這裏的話,會不會有些多餘?”一個聲音從邊角傳來,陽介尷尬地問道,他和在場的其他人都不太熟,連他自己都不明白昭陽叫他過來的用意是什麽。
“不會……因為比起我們來,你一直組織著大家的行動,和其他試煉者以及新來的人關係更加密切,所以我很想聽聽你的意見。”昭陽回答道。
接下來的幾分鍾,昭陽把此次出行遭遇到的事一五一十地講述了出來,沒有半點隱瞞。盡管他知道這些線索的拚湊將會指向必然的結果,也明白這結果很可能對當前本就緊繃的局勢產生不利的影響,雙方的關係很可能會因此破裂,但是既然已經知道了,就沒有辦法隱瞞著。眾人都是一同走來的同伴,要是明明知情卻故意隱瞞,不就意味著自己連身邊的同伴都不信任嗎。
“原來如此。”聽完後,眾人深思熟慮地思索著。
“也就是說,我們派出去的人,很可能是被太空城另一側的人殺了然後藏屍。”章星河分析著。
“那群混蛋!分明我們是懷抱著求和的態度,為什麽都到這種時候還要搞窩裏鬥啊!”張東憤慨地說道。
“重點不是這件事本身,而是大家知曉這件事的態度。”昭陽說道,然後以詢問的眼光看向了陽介。
“這個……”陽介遲疑了片刻,開口說道:“空間的試煉者本就是處於相互敵對的狀態,因為這場突如其來的試煉,此刻才勉強壓抑著敵意組成了隊伍,其實每個人心中還是對外界充滿了提防,總的來說,我們這支隊伍中的斥力和引力正維持在一個危險的平衡狀態,要是外界稍有不和諧的因素侵入,可能會輕而易舉打破這種平衡。”
“這點我們都知道,能不能說一下你猜測這件事之後會如何發展?”
“現在每個人都是神經過敏的狀態,要是嗅到任何一絲敵意,說不定就會像火藥桶一樣炸開……也許小隊被殺害這件事本身隻是個誤會,又或者是個人恩怨,以及對方的人中的個人行為,但已經足夠成為一個標誌激發起我們的人的敵意了,哪怕現在不存在資源糾紛,隻要雙方繼續接觸,遲早會引發矛盾。”
“如若真發生這種事,雙方共同禦敵之幻想行將破滅矣。”井同濤沉重地說道,“況當前看來對方的人數必不在少數,未及還有我們認識的人……”
“也就是說,以現在的狀況而言,明知對方對我方可能持敵意態度,也依舊要保持沉默嗎?否則將會陷入更糟糕的情況,如果我們雙方開戰了,一定會導致大量傷亡,就更沒有與機器人對抗的能力了。”
“總之,現在最優的判斷還是靜觀其變,這件事先不要說出去,靜待發展吧。”吳恒說道。
“讚同。”
“言之有理。”
陷入了兩難的境地,實在是沒辦法,盡管昭陽極力想與對方合作,卻還是無法否認這可能阻礙雙方發展的事實。
“拋開這件事不談,其實我更在意的是那個麵具男的事。”昭陽說道,“在出發之前我聽到過一些流言,那幅麵具的存在似乎不是偶然事件,可那到底是什麽?那幅變身後的姿態又是什麽,那也是假麵騎士嗎?”
“聽你的描述,那應該是更接近怪人一類的東西吧,畢竟試煉者中也未必全部都是假麵騎士,也有和你一樣,用其他種族力量戰鬥的人。”章星河說道。
“那個東西,其實我略有耳聞。”張東從一直坐著的架子上跳了下來,撣了撣衣服上的灰塵。
“真的嗎,有什麽了解嗎?”
“其實我也是在上次試煉的時候聽後輩說的,這種麵具似乎在第七期試煉者中很流行,聽說用那個東西變身就能獲得不亞於假麵騎士的強大力量。但這種麵具貌似不是出自任何已知的騎士世界。”
“那這個東西又是怎麽在試煉者中傳播的呢?”
根據之前聽到的流言,似乎另一個第七期的最強者也是使用麵具的人,聯想到使用麵具變身後的恐怖姿態,昭陽不禁心生寒意。
“那個麵具男的實力很強,經過我的初步估計……至少在4.0以上,單論身體能力甚至在我之上,並且有著特殊能力。”
張東倒吸一口涼氣,“僅憑那玩意居然就那麽強嗎,到現在為止我的危險等級也不過才3.6啊!”
“這還不是重點。”一旁章星河補充說道,“危險等級是衡量生物對星雲氣體抗性的係數,基本與生物體的身體素質掛鉤,這即是說危險等級對物種來說是有極限的,各種等級存在著不同的瓶頸,要跨越相應的等級可謂極其困難。一般來說正常人類的危險等級在2.0到3.0間;超過3.0即可使用build驅動器變身假麵騎士;4.0則是正常情況下人類能達到的最高等級,想要超過此等級不僅需要長期的鍛煉,還需要有超過特定閾值的強烈感情;超過5.0便可以與Evolto的基因進行融合;6.0以上便超過了人類的極限;而7.0是所有生物的極限,再往上便是絕對不可能突破的極限。”
“我的危險等級是3.9,已經卡在這個等級很久了,但是那個人僅僅是因為用了麵具,便輕易突破了4.0的大關,這才是真正可怕的地方。”
聽他的話昭陽想起了什麽,於是問道:“你不是Super1嗎?按理來說昭和騎士的身體強度不應該很高嗎,為什麽等級卻跟不上?”
“這種事也不能一概而論,因為我是部分改造,全身改造的部分隻有30%左右,所以並沒有你想象的那麽厲害,甚至Super1很多原本的能力我也發揮不出來。如果想要突破4.0的等級,可能還是要靠自己。”
“嗯。”
“怎麽了,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井同濤問道。
“力量本身倒不是我擔心的問題,我更害怕它被心術不正的人掌握,不,還是說,那個人是因為那副麵具才……”
“你說什麽?”
“你們當時沒能看見,那裏的那幅場景,我再熟悉不過了。”昭陽曾經見到過和那幅慘狀相似的場麵,很難相信人能殘忍到那種地步,不僅草菅人命,還把重要的同伴破壞得支離破碎……
“我懷疑,那個麵具也許會吞噬人的心智,放大人心中的陰暗,從而讓人深陷其中。這種感覺就像是……”
像是自己一樣。
“如果不掌握好那股力量的話,可能不僅不會成為我們的幫助,還會變得極其危險。”
“總之我們這邊就先注意一下那個麵具吧,如果蟻巢之中有人持有麵具的話會告訴你的。”
“嗯。”
短暫的會議結束後,眾人相繼離開了,隻有井同濤看著站在原地的昭陽,走到了他的身邊。
昭陽看到下方踏在雪地上的鞋,才發現了有人來到了自己的身邊。
“詩人啊,有什麽事嗎?”
“這話小生還想問你呢。”井同濤抬頭看向他,昭陽目光憂鬱,全身上下一絲元氣都沒有。
“抱歉,最近有些疲憊……我是不是有些不在狀態,多少顯得奇怪嗎?”
“簡直太反常了。”
“哈啊……可能是最近發生了太多事吧。”
“你的手受傷了,沒事嗎?”井同濤低頭看著昭陽臨時爆炸的右手,血液從布條中滲了出來,滴在地麵,凍成了紅色的冰。
“你說這個啊。”昭陽抬起手來,“不用管它,大概幾天就會恢複吧,我沒什麽大礙,隻是這次心理受到的衝擊比較大。”
“有什麽心事嗎,不妨跟小生說說,也許小生能為你消憂解惑。”
“我自己也說不清,總之就是發生了太多的事,大大小小的,我自己又摸索不到解決的方案。”昭陽長歎一口氣,空中飄出白色的細小冰晶,“一個人的力量實在太微小了,越是戰鬥,我越是深深感覺到,隻憑借一個人的力量無法改變整個世界,甚至連保護誰,守護身邊人都做不到……所以我想團聚所有試煉者的力量,如果一個人不行的話,就所有人一起,我是這樣想的。但是現實好像並不是這樣,大家並不都是這樣想的,試煉者中存在著競爭、分歧、矛盾,一旦實踐起來才會明白,讓所有人集合起來有多麽困難,這也許就是現實與理想的落差吧,我似乎太寄希望於這上麵了,結果,曾經的想法還是太年輕了……”
“原來如此,原來你是因此而迷惑啊。但是此刻我們沒有改變現實的良策,能夠做得隻有走一步看一步罷了。”
“嗯……話說詩人你似乎變了很多啊……”
“小生嗎……?也許是和你一樣,經曆的事情多了,禪心便也不複當初了,我想正是因為如此,那年歲時所遇見的幻想,在那之後才一次都沒再見過吧。”
“……話說kivat呢?怎麽沒看見它,我還挺懷念你們兩個說相聲的。”
“它啊……”井同濤苦澀地笑了笑,“還記得之前經曆的戰鬥嗎?就是在那時損壞了……雖然之後回到空間拜托係統把它修好了,但是……”
他猶豫著,從印記中放出了那隻吸血蝙蝠。
kivat在空中飛舞,好奇地打量著周圍的一切,見到昭陽後立刻說道:“這位君子,請問您是阿濤的知音嗎?承蒙您對我主人的照顧。”
“喂,這家夥……”昭陽指著它,有些不明所以。
“如你所見,雖然修好了,但是它失去了曾經的記憶……或許說是換了一個人才對吧,總覺得寄宿在其中的靈魂似乎都變了。”
“很抱歉,我不再是阿濤記憶中對樣子了。”kivat說道,“但本蝠認為,人的生老病死,還有靈魂輪回轉世,皆乃自然之理,我們要做之事便是秉承自然之理,編織人生。”
“喂喂,這連氣氛都變了吧?怎麽變得這麽文藝啊。”
“承蒙閣下讚譽,本蝠因為和阿濤一同修行甚久,不免沾染了些許詩書氣息,我也對這些形製優美,節律格調雅致的文化心生憧憬,本蝠的夢想便是成為阿濤一般的絕代詩人。”
“kivat謬讚了,小生實不敢當。若你堅持刻苦修心養性,日後必有高就。”井同濤回應著kivat,然後順帶把它收回了印記中。
“怎麽感覺你們倆個現在都算得上相敬如賓了。”
“啊……昭陽,你最好注意一下這個成語的使用。”
井同濤一副失落的模樣,昭陽看得出來,雖然現在的kivat變得和他更加投緣,也更能理解他,但他或許更懷念曾經那個算不上知音,又極其毒舌,吵吵嚷嚷的,卻身為重要同伴的kivat吧。
井同濤和昭陽,都向過去某些重要的東西告了別。
“霜雪襟寒勻漣白,等閑詩賦再一載。瀾淚空冥不可語,殤魂離韻複歸來。”
“好詩!好詩!”
雪地上留下了兩人勾肩搭背,相互倚靠的身影。
幾日過後,不知是何時泄露了口風,蟻巢的小隊遭到太空城另一端勢力殺害的傳言依然不脛而走,流傳在眾人口中。一時間人人自危,怒意無法壓抑,敵意也日漸濃厚。
從新加入的試煉者口中,知曉了另一端團體的名稱,貌似是叫做“樂土結社”,原文中的“樂土”似乎用了宗教詞語代替。
正如先前預測的那樣,大多數原成員對成員被殺一事極其在意,一個個摩拳擦掌,似乎迫不及待想要與對方要說法。
另外據外出的試煉者所說,雙方已經開始在外有接觸了,在一隊先遣隊迎接有意圖加入的試煉者時,發現對方也在征集成員,雙方都想擴大自身的規模和人數,於是在整個太空城領域中吸收著遊離的試煉者。
雙方如同競爭一般,誰也不希望看見人都被對方拉過去,於是各自牟足了勁,甚至開始有頻頻的越界行為,例如搶人事件的發生。
三日前,蟻巢得到了有關機器人飛船燃料堆放地的情報,本想占領該地點獲取能源,為此開展了一次大量成員出動的中型作戰,結果樂土結社的人也盯上了同一目標,雙方在中途相遇。本來蟻巢的規定是無論何種情況都禁止試煉者械鬥,但是樂土似乎並沒有這項規定,在雙方的相互挑釁下,終於有人忍不住出手,打傷了幾名樂土結社的成員。
這一舉動似乎激怒了對方的人,雙方的矛盾愈發顯著,次日,在城市邊緣尋找新人加入的兩隊發生接觸,在沒有管製的情況下,兩撥人擅自戰鬥起來,這次造成了數人的死傷。
等消息傳回本部後,想要遏製不斷彌漫的戰鬥情緒已經不可能了,在己方的人們怒不可遏的時候,又傳來了更加不利的消息。
有傳聞說在樂土的隊伍中見到了本上修也。本上修也是原本白月隊的汙點試煉者,他的斑斑劣跡早就被原屬的試煉者在蟻巢中傳播了出去,包括他對女試煉者所做的事情,以及他被昭陽驅逐一事,蟻巢中大多數試煉者都對他保有敵視情節。
出現在樂土中疑似本上的男人似乎是殘疾,很符合他的特征,大概是他被驅逐後去了樂土結社,這讓大多數人的情緒更加激烈了,他們普遍認為能夠接受本上這種不折不扣人渣的一定是惡心而邪惡的組織。
眾人的憤怒甚至傳遞給了白月等第五期試煉者,紛紛請求身為英雄的白月帶領他們消滅對方,不擅長應對此事的白月抵不過眾人的請願,隻得隨著外出的隊伍一同前行,親自與對方交戰。
期間還發生了其他插曲,遊離的試煉者中似乎存在著以殺害搶劫其他試煉者為生的團夥,他們多次攻擊了蟻巢的隊伍,殺死了不少人,這也讓蟻巢方麵對外界的警戒心再次加重,甚至對遊離的試煉者隊伍都開始產生敵意。
江白安知道此事後,找到了昭陽等人,對其進行了批評。
“為什麽你回來後不第一時間和我說?為什麽要隱瞞我?我有能避免爭鬥解決此事的方案,如果你告訴我也許現在就不會演變成這樣了。”
“我也沒料到會是這樣,本來打算先觀望的,但有人走漏了風聲。”
“你怎麽知道那些人不是被機器人殺死然後藏屍陷害對方,目的就是為了引發我們內鬥。”江白安麵色陰沉地說道。
“殺死那些人的手法不是機器人會做的。”
“你又怎麽能肯定,再說了就算不是這樣,隻要這樣宣稱,就能避免走入這種境地。”
“那不就是在欺騙同伴嗎?”
“隻要能達成目的,欺騙又有什麽所謂嗎?總之,這次的時間都是你的責任,因為你沒有第一時間和我商討才導致了這種局麵,現在情況下想要和解幾乎不可能。”
江白安說道,“隻能做好最壞的打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