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照顧

  尹月的生長速度簡直讓昭陽感到不可思議，一開始她的身高和體重遠不如一般的嬰兒，就像是一片葉子般，連抱在懷中昭陽都要擔心她隨時會滑下去。但是她的成長速度十分迅速，僅僅是過了一天，她就長高了一大截，從手掌般大小長到了小臂般大小，體重也從三四公斤增加了兩公斤。


  這就是Amazon和人類的不同，Amazon的生長周期要比人類短得多，一般的實驗體Amazon隻需要兩年就能成年，而人類則是需要接近20年。也就是說，尹月成長的速度非常的快。


  一般來說，生物的成長期與其壽命有關係，絕大動物的壽命是生長發育期5至7倍，但也並非隻因為這一個原因，與環境也有關係。大部分人類的嬰兒是在一種平穩的安全的環境下成長起來的，環境給了他們能夠緩慢生長的餘裕，但是也存在那種一點餘裕都沒有的生物。


  生物的生長期也是由在漫長的事件中從凶險異常的環境中不斷進化所奠定的，和所屬環境的危險性與複雜程度息息相關。一個人類的孩子，至少也要在成長十幾年後才會有獨立自主一個人生存下去的能力，狼或者老虎這類捕食者的話，也需要跟著父母磨練兩年左右才能夠獨立捕食食物，但如果是羊或者馬這類的動物，為了逃出捕食者的血口，它們必須要在一個月就具備能夠從捕食者追捕下逃脫的能力，隻有這樣才能活下去。


  這就是所謂的適者生存，剛出生在這個世上的脆弱生命沒有能保護自己和覓食的能力，隻能依靠父母才能活下去，人類的嬰兒在一到兩歲時一直都躺在床或者嬰兒車上，一直到三四歲才能靠自己獨立行走，能這麽悠閑生長的原因正是沒有天敵。但是一頭剛出生的野生小羊，必須在出生十幾分鍾後就學會跑跳，否則就會被狼捕食。麵對殘酷無比的環境，沒有時間任由你悠哉遊哉的生長，想要躲避危險，擁有自保能力的話隻有一個辦法，那就是快快長大。凡是做不到這點的生物，統統會被淘汰。


  這對尹月來說似乎正好，本來Amazon就是一種被製造出來的生物，為了增加效率要減少它們的生長周期。而她今後將要生活的環境，正是比任何環境還要危險，足以讓任何人崩潰的空間。


  兩年，這個時間昭陽覺得還是太漫長了。


  從自己進入空間，到現在為止也才過了四個月，而僅僅這四個月就發生了數不勝數的事情，他已經充分理解這裏究竟是什麽樣的地方。短短四個月，他已經失去了太多的東西。


  如果可以的話，他希望尹月能夠更加迅速地成長，不需要她去戰鬥，隻要她能從威脅她生命的家夥手中逃跑就好了。不知為何，昭陽腦中很自然浮現出了尹月未來的模樣，性情十分溫和，就像是一頭小綿羊一般。


  兩年可能會遭遇無數事情，因此在這兩年間，尹月要格外地依靠昭陽，誰也說不準未來的事情，昭陽也一樣，他沒有忘記，自己現在是一個被盯上的人，那個如同魔鬼般的人一直想要奪走他的生命，尹月在自己身邊隻會更加危險。如果她早早成長起來，那也許能夠逃開這災禍，但她現在還隻是新生的嬰兒。


  那樣就隻能讓自己來照顧好她了，就由自己來代替她成長，一直保護著她。


  昭陽懷抱著尹月前進著，用曾經尹融的衣服剪下的布料包裹著尹月的身體。他現在向前進著，並非是漫無目的，他知道如果林寒燁盯上自己，那麽在空間怎麽躲避都沒有用，他可以輕易鎖定自己的位置。


  正思考的時候，尹月發出的哭聲打亂了昭陽的心思，昭陽一番手忙腳亂，差點把尹月扔到地上。他看著扯開嗓子大哭的尹月不知所措。


  他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突然就有了一份父親的工作，或者說是雙親的工作更為合適，他時至今日終於明白了當年父母照顧他是什麽樣的感受了。


  尹月醒著的大部分時間都是在哭哭哭，早晨哭中午哭晚上哭，昭陽隻好把她貼在胸口，嘴中哼一些假麵騎士的主題曲來哄他入睡。尹月一天要睡很長時間，這點倒是和人類的嬰兒相似，據說嬰兒一天中足足要睡二十一個小時，昭陽一開始覺得這數據會不會太誇張，但是尹月告訴了他完全是這樣子。


  照顧尹月可是件讓他頭疼的事情。要知道他可才十九歲，這個年紀本應該是上大學或者找工作創業的年齡，但是他現在的每日任務卻變成了照顧嬰兒。雖然他也沒把尹月當作是自己的女兒，但是他對她是灌注了愛的。


  畢竟這可是尹融的女兒。昭陽一直認為自己虧欠著尹融，因為自己她才承受了這麽多不應該承受的痛苦。但是因為自己的原因，保住了她的孩子，這一點昭陽隱隱感覺有些慶幸。至少可以證明尹融不是這樣輕易消失在了這個世上，尹月就是尹融她曾經活過的證明。


  昭陽現在有些埋怨尹融為什麽當初沒早和自己說她懷孕的事情，明明這樣能讓自己有更多的心理準備。這樣說起來就一切都說得通了，尹融曾經在戰鬥中有過刻意保護自己肚子的行為，甚至不惜把頭部暴露出來，並且在尹融活化之前，他也聽到過她腹中的微弱心跳聲。而且或許是激素分泌的原因，那時的尹融對小孩子死後有著額外的憐愛。


  昭陽掀開了尹月的繈褓，發現下麵已經濕了，他歎了口氣，從印記中取出紙巾幫尹月擦幹淨，又重新拿出一塊幹淨的布裹住了她的身體。


  他強迫著自己幹起了不擅長的事情，反正尹月她很快就會長大吧，到時候就不用做這些事了，最近他簡直快要神經衰弱了，一聽到哭聲就敏感起來，生怕尹月受到什麽委屈，她的吃喝，大小便之類的事情全是由昭陽來照顧的。


  為了更好的照顧尹月，昭陽特意去到百貨商場的廢墟上，在裏麵的雜誌區貨架上翻找了起來，最後竟然真的找到了育兒指南之類的書籍。


  不過書上講的那些都不大可能實現就是了，書上寫著要把嬰兒放在幹淨衛生的環境中，如果是室內的話要保持合適的溫度和濕度。光是這點就很難實現，這裏是空間，到處都是倒塌的廢墟，無論哪裏都是肮髒一片，沒有幹淨的地方，所有東西上麵都蒙了一層灰，空氣中也是滿滿的灰塵，長期生活在這種環境肯定對身體有害，昭陽也隻能寄希望於尹月的Amazon體質，希望她不會受到影響。


  書上還說給嬰兒準備的衣服需要是純棉透氣的幹淨衣服，這一點更是難，在廢墟中找到的衣服大多是破破爛爛，少數完整的就算用水洗過也還是很髒，於是昭陽隻能那剪下的布代替了，並且打算以後去試煉的時候一定把尹月需要的東西都買好。


  還有喂給嬰兒吃的東西，按理來說肯定是母乳最好，但是這個就更沒有條件實現了。而且尹月還是Amazon的孩子，昭陽還是想不到應該用什麽喂她。如果是牛奶的話應該能夠找到，但是那肯定是這個世界毀滅前生產的東西了，現在空間這個樣子看上去就像是已經過去了很多年，牛奶恐怕早已變質，這樣的東西昭陽自己都不敢喝，肯定是不能喂給尹月了。


  今天昭陽才剛剛注意到，他尹月的嘴唇向上推，赫然發現她已經長牙了，雖然還隻有上下四顆門牙，旁邊的牙齒像是泥土中半露的石塊，尚且有一部分埋在牙齦下方，不過居然這麽早長牙，昭陽隻能感歎不愧是Amazon。


  喂她血肉什麽的當然更不可能的，昭陽絕對不希望尹月擁有像他一樣的食人欲望。而吃空間那些過期事物更不行了，昭陽的印記中有一些在試煉世界買的事物，但也都是固體食物，不適合嬰兒吃。最終他想到的辦法依舊隻是找些奶粉了，希望奶粉不要變質，也希望尹月的體質可以忽略那些細菌。


  隨著昭陽走路一上一下的起伏，他懷中的尹月平穩地睡著了，昭陽注視著她的睡臉，心中說不出來的難過。她就像是中東地區那些生於戰火中的孩子一般，被命運所捉弄，她的雙親在她出生前就已經死去，隻把孤零零一個人的她留在了這個世上。她在最不合適的時機最不合適的世界出生了。


  因為今日照顧尹月焦頭爛額，昭陽也沒有多餘的時間用來悲傷，他和尹月在一起的時候，便會暫時忘卻尹融的事情。這對他而言是件好事，若是一味沉浸在對已死之人的思念中，便無法踏步向前，他覺得現在的自己並不孤獨，本來已經做好的孤獨一人挑戰今後黑暗命運的覺悟，在見到尹月後便煙消雲散了。尹月此時代替了尹融陪伴在他的身邊，就如同尹融死後依舊把她的善意給予昭陽一般，她把尹月留了下來。


  這孩子對昭陽來說很重要，不僅僅是因為她是重要之人的孩子，也是因為她是唯一的同伴，尹融大概也會很開心能把她托付給自己吧。


  走著走著，尹月又醒了過來，她睜開眼，仰視著昭陽的臉，但是眼神沒有聚焦，她流露出疑惑的神情，伸出小手，向旁邊摸去，然後摸到了昭陽的胸膛，然後她揪緊昭陽的衣服，讓自己更加貼近昭陽，把臉伏在了昭陽的心口。


  簡直像是確信了自己的存在而安心了一般。昭陽的眉頭拉了下來，心情更加沉重而悲傷了。尹月的眸瞳清澈透亮，足以將世界的一切映在上麵。但是卻空洞無神，仿佛越過了昭陽看向遠方一般。


  昭陽對尹月有著說不出來的慚愧之情，因為她的眼睛是因為自己的原因才變成了這樣，看見她眼皮上那兩道傷痕的時候，昭陽就明白了發生的事情。因為在尹融腹中的她遭遇的傷害隻可能是那兩次，尹融可能是出於本能，一直小心翼翼保護著腹部，隻有那次她沒有保護。


  那就是昭陽殺死她的時候，劍刃刺入她的腹中，將尹月的眼睛刺瞎了。若是再偏移一點，尹月恐怕就會死吧。昭陽無比後悔，是他親手剝奪了這孩子的光明，就算是Amazon細胞也有著無法修複的傷。他也曾經問過係統，能否修複尹月的眼睛，但是得到的答案卻是否定。


  這是她出生前就已經失去的東西。她此生注定無法得到別人所擁有的東西了。


  所以這是自己的責任，昭陽自責著，當時如果不刺腹部不就好了嗎？可是現在再怎麽後悔也已經晚了，無論如何要負起責任來。


  就由自己來為她保駕護航，讓她能夠安全地成長，並且把她教育成優秀的孩子。不，不必優秀，隻要她自己開心和幸福就好了，昭陽絕對不會強迫她去往死裏讀書，不會逼她去補課，不會把她和別人家的孩子做對比，也不會偷看她藏起來的日記，如果尹月想要什麽，他一定會盡量給予她。然後變得更強，得到力量，比任何人都強，這樣就可以從任何人手中保護她。


  然後便是，要將她引導到正確的路徑上。她歸根結底是Amazon，是生來就背負著罪孽的生命，昭陽絕不希望看到她去剝奪人類的生命，一定要想辦法消除她的食人欲望，否則就會釀成永久的悲傷。


  他曾經在血戰中命懸一線，所以他絕不會讓尹月遭遇戰鬥；他曾經忍受著極度的饑餓，在食人欲望支配下備受良心譴責，所以他絕不會讓尹月餓肚子；他曾經因為身為Amazon想要捕食人類內心無比痛苦，所以他更不會讓尹月手上沾染鮮血。


  若是尹月也成為了真正的Amazon，那等待她的將是世界上最為沉重的悲痛，昭陽絕對不希望她變成那樣子。


  尹月口中發出無意識的哼聲，似乎是因為安心和高興而把內心化為了歌聲，昭陽一怔，那是尹融生前哼唱的歌。


  一滴眼淚落下，潤濕了包裹尹月的布料，她茫然抬起頭，不知發生了什麽。


  昭陽把一個沒有圖案的卡盒塞到了尹月的懷裏，尹月抱著那個卡盒，似乎感到了無比的眷戀，死死地抱住了那個卡盒。


  那是尹融的卡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