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血祭

  有什麽被自己遺忘的事情沒有做嗎?昭陽想大概沒有,一切自己有能力做的事情都已經盡善盡美了。


  前兩天福田看守自己的時候,昭陽與來看望自己的美月對話的時候,偶然透露出了“路過市中心醫院的時候偶然看到裏麵還在使用AromaOzone飲水機”的消息。


  “市中心醫院……我記得福哥的母親好像就是住在那個醫院吧。”美月若有所思說道並看向門口的時候,發現福田早已衝了出去,隻留下一個背影。


  昭陽和惟由兩人走著街道上,是被安排著以約會的名義出來執行任務。


  因為無法放心自己是否會按照命令殺掉目標而派惟由跟著自己嗎?橘的心思昭陽差不多猜透了。


  想要逃跑的話,最好就是趁現在了,身邊隻有惟由一人,隻要到時候把臂環摘下扔掉就再也抓不住自己了。


  橘在當時威懾昭陽的時候露出了馬腳,他說尹融是昭陽的妻子,然而事實並非如此。


  那枚戒指確實是尹融一直在戴的沒錯,但是在昭陽記憶中那枚戒指也是時有時無,可能有時候尹融會將戒指收起來。


  自己被抓住前的那兩天,並沒有看到尹融在戴。而尹融也絕不會說和自己是夫妻這種話,最有可能的情況是尹融偶然遺失了戒指,而後被4C撿到了。


  想到這裏,昭陽想到了尹融的手臂確實在之前的某處戰鬥中被斬斷過,可能是4C發現了那時的殘肢,然後看見戴在中指上的戒指推測出“尹融是昭陽妻子”這件事。


  那麽尹融可能並沒有被抓住。想到這裏,昭陽壓抑的心情瞬間開朗了。既然這樣的話,自己也沒必要在受製於4C,要趕緊逃脫然後和尹融回合。


  但是更加棘手的是眼下的情況。就算自己成功逃離,惟由也會繼續任務,把水澤令華和天條會長除掉的吧。


  那麽就要想辦法阻止她。自己和她私自外出的事情貌似對千翼造成了不小的打擊,那家夥現在應該處於精神極度不穩定的狀態吧,這樣放任可能會出事。事後有什麽辦法能解釋清楚就好了。


  “那個,惟由?”昭陽嚐試著說道。


  惟由循聲麵向了昭陽,不過腳下並沒有停下,依舊在向著橘給定的地點前進。


  天色開始變得灰暗起來,現在已經是秋季,太陽直射點南移,白天持續的時間自然變短了。就好像有一麵半球形的帷幕緩緩拉合上一般,離太陽遙遠的天邊漸漸被滿散的灰色浸染。


  和惟由相處時候的感覺和尹融有些像,大概是有共性吧,不過尹融在恢複情感後就變得主動了許多,因此惟由的態度多少讓昭陽回憶起了曾經的感覺。


  “要不要回去啊,你看現在天色也不早了。”


  惟由麵無表情地把頭轉正,繼續向前走去,這大概就是她的回答。兩人已經開始走入城郊,偏離大路了,兩側種植著繁多的林木,樹木與樹木之間生長著茂盛的灌木,中間夾著一條狹窄的土路。


  惟由在雜草叢生的小路上走著,墨綠色的雜草染上了一層白霜,然後被她毫不留情地踩過。


  站在這裏已經能夠看到前方那棟古日式建築了。


  “我,我說惟由醬,咱們不是出來約會的嗎?要不要來幹一些有情調的事情?”昭陽胡言亂語著,試圖減緩她移動的速度。


  “不要。”被果斷回絕了,惟由繼續向前。


  兩側的樹木投下了讓人不安的陰影,枝節上的葉子掉了一大半,樹幹歪七扭八地生長著,盤繞在一起。落在地上的枯萎的葉子在慢慢腐爛著,彌漫起了特有的草腥味。


  很快來到了屋子周圍的空地,這是移動日式古建築,要追尋建築樣式大概是平安時代的樣式,走廊,主室,側室俱全,看起來很是氣派。在屋子旁邊是一片沒有長著樹的空地。


  這裏正是水澤和天條的居住處,昭陽可以感覺到屋子中有著生命體的氣息。


  “確認目標。”惟由的嘴唇上下抖動著,仿佛冰塊一般的話語被吐露,猶如有形般,“啪”地掉在了地上。


  “等、等等啊惟由!”昭陽向她大喊著,也希望能夠驚醒屋裏的人。自己必須要阻止她,這樣下去可能會變成需要交戰的最遭情況。


  惟由抬起右臂,將位於左臂部分的臂環的鷹嘴部分向內側推動,鷹的眼睛部分的顯示屏變成了代表警告訊號的紅色。


  象征著終暮的夕陽吊垂在西邊的地平線上,西邊的天空變成熔融狀態的豔麗紅色,好似紅茶蕩漾在清水中,因不完全溶解而在邊緣淡化為漸變的顏色。因為周圍變得空曠,夕陽也從重疊的林木間顯露,淡金色的光線灑落在惟由的半邊身子上,漆黑的頭發仿佛撒上了金粉般微弱地閃閃發亮。而另一邊的身體隱沒在黑暗中,顯得更加幽暗了,仿佛就要被黑暗所吞沒。惟由一半被光照亮一半沒有,猶如隻剩下了一側的身軀。


  “停下啊!!!”


  “嗡”左眼發出了機械的細微蜂鳴聲,惟由的鼓膜隨著音波共振,然後把這聲波轉化為電信號傳達到腦部。那隻淹沒在黑暗中的眼睛亮了起來,發出金色的光芒,照亮了一小片區域。眼珠的部分亮起,光芒方法要向中間凝聚一般,有著由四周到中心的紋路,黑暗的瞳孔依舊如同虛無的太空。


  她微微張開了好似櫻花般一般潤澤飽滿的嘴唇,露出了兩顆皎白的牙齒,嘴型像是要呈現O型,眼看就要喊出“Amazon”。


  就在這時,電話居然響了。為了和惟由與我保持聯絡,而讓惟由在出發前攜帶了一部手機,以防突發情況。


  惟由把剛要出口的話堵回了嘴裏,接聽了電話。


  從電話那頭傳來了很焦急的聲音,“不好了,惟由,立刻歸隊!千翼暴走了,快回來把他驅逐掉!”


  “明白。”惟由果斷地回答道,合上了電話。


  果然還是發生了嗎,這件事。昭陽聽到電話內容的一瞬間就想到了千翼暴走的那件事,這麽說又有不少人被……昭陽萬萬沒想到千翼居然會在自己離開的時候發生異變,而現在自己和惟由還都不在,這下子沒人能阻止他了。


  所以現在最應該趕回去阻止他。正好也能避免殺掉那兩人。


  惟由跑出兩步,看向身後正在思考的昭陽。


  “你不回去嗎?”


  “啊,我還稍微有些事情要辦,你先回去吧。”昭陽答道。


  沒錯,自己現在還不能回去。昭陽還有些話想要和本次要殺掉的目標——水澤令華說。


  再說了,他的立場便是和千翼敵對,所以就算現在回去也沒什麽用,就算現在救下千翼,以後也遲早要殺掉他。為此必須要找到解決的辦法,昭陽已經隱隱想到了完成任務的途徑,因此不做完那件事,去見千翼也沒有用。


  “明白。”惟由背過身向後跑著。


  “等等。”昭陽叫住了她,麵對惟由的眼神,他歎了口氣,然後問道:“惟由,對你來說千翼到底是什麽樣的存在?”


  “千翼,不能驅逐的對象。”


  “惟由,曾經我愛的人曾經對我說過,雖然把心關閉起來,可以隔絕時間的一起痛楚與恐怖,但是當恢複情感後真正去體會世間的時候,才發現與世界上存在的美好相比,痛苦不足畏懼。能夠感知到愛就會快樂,就算痛也不怕了。惟由,千翼為了讓你不再畏懼苦痛,為了能讓你回憶起能讓你感到歡欣的、能讓你感到美好的事物而努力著,他想要替你承擔痛苦而痛苦著……所以說,請你千萬不要驅逐掉他,好嗎!”到了最後昭陽禁不住大喊道。


  “……”惟由沒有回話,隔了片刻才會問道:“還有嗎?”


  昭陽拆下係在腰間的紅色腰帶,塞到了惟由手中。


  “還有把這條腰帶給千翼,不要讓他孤身一人什麽都沒有的去戰鬥,告訴他還有我。”


  惟由點了點頭,向著遠方離去。而昭陽也深吸了一口氣,踏入了屋子中。


  ……


  ……


  ……


  作戰準備室中,觸手亂舞著,好似以汲取血液為生的蛇一般,向著各個有著生命活性的人身上攻擊著。


  牆壁上塗滿了好似草莓果醬般的血液,以及腦漿或其他分泌液、粘稠的固液共存體。地上到處都是斷肢,手、腳、一半的胸部,還有滾動著的頭。從空蕩的屍體內部中牽扯出的長長的條形物橫在地麵散發熱氣,灰色泛青的大腸好似橡皮管子,各處粗細不一。其他或是圓滾或是不規則的髒器被還活著抵抗的隊員在腳下踩來猜去,碾壓成了扁狀。


  一名隊員被飛舞的觸手勒住了脖子,觸手向上把他吊了起來,他的手腳便在空中擺動晃蕩,試圖掙脫。但是無論他怎麽撕扯、揪撓,韌性極高的觸手都牢牢鎖死了他的喉嚨,觸手嵌進了肉裏,如同藍色的項圈,氣管被擠壓地一絲縫隙也沒有。隊員掙紮著,眼珠從眼眶蹦了出來,隻留下一束粗血管連接著眼眶裏麵。大小便失禁,排泄物從褲腿中漏出。


  一名隊員正在開槍抵抗,他的槍瞄準著那些細的如同手指般的觸手,隻想著射擊到觸手就好了,卻不顧觸手後麵有什麽,於是子彈全部漏過射到了後麵的隊友身上。一根觸手飛來切斷了他的手臂,卷著手臂到處揮動,而那被食指緊扣扳機的自動步槍吐露著火舌,隨著觸手的晃蕩射擊。劄森因躲閃不及中彈,倒在地上生死未卜。


  一名隊員被攔腰切開,下半身還站在原地,但是上半身被甩開,肚子裏麵的髒器掉了一地。他的腸子被人踩到,然後纏在了那人的腳上,雖然那人的逃跑走動,他身體裏的其他髒器被向外扯出,終於心髒也從裏麵漏了出來,路過的一名隊員躲閃著,踩在了他的心髒上,死亡。


  一名隊員拚命抵擋著四周襲來的觸手,卻忽略了自己頭部正上方,一根觸手對準他的天靈蓋刺去,就好像用針紮豆腐般,從頭部紮入,貫穿整個身體,再從襠部鑽出。他的身體立刻變得無比僵硬,手腳伸的筆直,然後停止了活動。


  以往的作戰活動室儼然變為了活地獄。


  黑崎拚著命來到了牆壁旁邊的警報器旁,按了下去,瞬間警報聲響徹了整個4C。然後他費力越過堆在門口的石堆,逃出了地獄,立刻拿起電話,通知惟由。


  響徹4C的警報聲驚動了美月,她剛才正在實驗室調查名為尹融的Sigma的樣本數據,根據研究所最新的研究,發現了尹融體內的其他特性。就在這時警報聲響起。


  她衝出去,遇到了從作戰準備室落荒而逃回來的研究人員,問明白了情況。


  美月猛地推開了局長室的門,橘正一臉困惑,看到美月進來立刻“啪”的把筆記本電腦合上。她把情況轉述後,橘立刻滿臉震驚地跑了出去。


  準備室中變為了血的地獄,橘難以置信地看著千翼暴走的姿態,他簡直難以相信,自己的舉動會招致這樣的後果。秘書加納應該已經死了,雖然橘沒有看到他被明確殺死的景象,但是他看到了掉落在地麵如同垃圾的包裹著灰色西服的手臂和腿,還有無頭的身體,有一隻手還死死握著手機。


  如果沒有惟由,千翼恐怕再也無法清醒,他此刻化為了怪物,憎恨的怪物,肆意破壞著眼前這憎恨著他也被他憎恨著的世界。


  站在門口的橘被湧出的觸手卷住,拉到了千翼的麵前。


  “千翼……!”


  麵前的千翼吐出腥臭的突襲,沒有黃色眼罩遮蓋的複眼更加透露出嗜血和殘暴,那其中不蘊含任何一絲理性。


  那六條手臂如同神像般向兩側張開,然後無數觸手纏繞上了橘的身體。他伸出六臂,拉扯住了橘的不同部位,而每根觸手也或是鑽入體內或是在體表捆綁著不同的部位。


  全身一起發力,橘雄悟這個人瞬間變成了組成身體的“零件”,如同生物課本那般,他的身體的每一部分被拆分開單獨展示,每根白骨從肉上分開,每個內髒被觸手綁住在空中揮舞,其他的觸手上綁著拇指,食指,無名指,鼻子,耳朵,眼球等其他部位,全身都被均勻撕扯開,然後從空中扔下,猶如下了場“人雨”一般,他的軀體均勻灑落在作戰準備室四處。


  橘雄悟,特定有害生物對策中心(4C)局長,死亡

  美月見橘衝出辦公室,正在思索解決辦法,她想要立刻通知昭陽和惟由趕回來製止千翼,但是又不知道聯絡方式,於是打開了橘剛才匆忙合上沒來及上鎖的筆記本電腦,想看看有沒有記載聯絡方式。


  結果出現在電腦屏幕上的是關於讓昭陽和惟由以約會為掩蓋執行隱秘任務的資料,美月皺起了眉,向下翻看著。貌似是刺殺任務,而要刺殺的目標則是……


  屏幕上出現了水澤令華的照片。


  自己的母親!一時無數種情感湧向美月,好像要把她撐到無法思考那般。


  “橘雄悟你這個混蛋!!!”心中對橘的憎恨最先表現了出來。


  雖然美月和母親已經分別過很久,母親之前也對她很嚴厲,還欺騙她,但是美月依舊重視著她們之間的親情。而橘居然想要對她的母親動手,實在是不可原諒。


  第二個化為現實的情感則是「驚恐」,昭陽和惟由被委托執行了這項任務,雖然她願意相信昭陽,但是之前也了解到昭陽可能被用他被逮捕的同伴要挾,這種情況下她無法想象他會做出何種事情。


  “昭陽不要!!!”美月高喊著,眼中流出驚慌失措的眼淚,然後向著大門口奔跑了過去。自己要去阻止他。


  在美月跑出大門的時候,惟由與她擦身而過,但是昭陽並沒和她一起。


  惟由徑直跑向作戰準備室,已經被重度傷殘的黑崎倒在外麵,看見惟由的第一句話就是“趕緊把那怪物給我驅逐了!!”


  惟由沒有說話,隻是徑直走向千翼。


  “喂!惟由,你在幹什麽!你瘋了嗎?!”黑崎驚詫地看著不斷向千翼走去的惟由。


  千翼還在不斷肆虐著,盡管室內幾乎沒有活物了,但他還是樂此不疲地破壞著屍體,把已經碾壓成的碎塊碾壓成更小的碎塊。


  千翼注意到了默默靠近的惟由。


  地麵鋪滿了碎石塊,死者的殘肢,被觸手切斷的槍械和彈殼,但是惟由似乎能夠無視那些東西一般,沒有踩踏到,就那麽平穩流暢地走了過來。


  原本順著牆滑動或是破壞屍體的觸手圍著惟由盤繞過來,在她身邊晃動著,仿佛下一個瞬間就會將她刺穿。


  惟由麵無表情,從天花板上滴下的血液滴到了她的臉頰上,順著潔白的側臉留下,兩種顏色的強烈反差讓她看起來妖異無比。


  千翼張開大嘴,將裏麵的牙齒展示在惟由麵前,細小,密密麻麻,多層重疊,布滿了整個口腔,每顆長圓錐形的牙齒上都爬上了古銅色的鏽漬。腥臭難聞的味道撲麵而來,形成一道白虹。


  惟由也曾經單獨找過昭陽談話,那時昭陽對她講了他和尹融身上發生過的事情。


  “噗!”仿佛為了試探,一根觸手擦過惟由的臉頰,黑色的死血滴出,惟由臉上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


  “嗤嗤嗤——”更多觸手刺入了惟由的身體,把她變成了像是沿著軌道前進的火車。惟由感覺不到疼痛,自然還是無比的平靜,隻是因為觸手的刺入,增加阻力,多少減緩了速度。


  “惟由!”黑崎擔憂地大喊著。


  “颯颯颯颯颯!!!”繼而如同下了一場橫向的黑雨,無數觸手貫穿惟由,從不同方位,讓她幾乎寸步難行,黑血流出潤濕觸手,沿著觸手流向千翼。


  惟由已經站到了千翼的麵前。


  她伸出手臂,抱住了千翼。


  就好似濃硫酸一般,在她抱住千翼的一瞬間,千翼身為Amazon的身體迅速枯萎了,縮回溶解,冒出蒸汽,變回了原本的模樣。惟由倒在了他的懷裏。


  自己這是做了什麽?千翼不知所措,驚恐地看著四周,剛才失去記憶的時間裏,自己到底做了什麽?!


  他不懂為什麽會有這麽多屍體圍繞著自己,明明剛才那些人還活生生站在他身邊!

  “嗚啊啊!!!呀啊啊啊啊啊啊——”千翼捂住頭痛苦地叫著,仿佛不想接受現實,閉著眼睛向外衝去,逃出了4C。


  被重傷的惟由和黑崎已經無力阻止他。


  看來這下子必須驅逐掉千翼了,不如放任他這樣下去會有不知道多少人死去!黑崎握緊了拳頭,拿起聯絡器打算召集剩餘的部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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