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贖罪

  鷹山仁提著滿是如同傷痕般的刮痕的腰帶走著，腰帶從他手裏垂下，一頭拖在地上，隨著他的走動發出摩擦地麵的“鋥”的聲音。


  從身上的孔洞中流出的血液已經幹涸了，凝在他的黑衣上成了褐紅色的團塊。他跌跌撞撞地走著，又變成了孤獨一人，這樣的情況已經持續很久了。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仁抬起了頭，雖然他什麽都看不見，但總覺得這樣的話就能看到湛藍的天空似的。


  明明五年前還是和七羽姐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的，不過真沒想到現在會淪落到如此地步啊。


  五年前的特拉洛克之日，在淹沒天地的大雨中，仁終於爆發了，無數Amazon因為淋了混有瓦斯的雨水而溶解變成一攤蛋白質。


  仁在那場大雨中瘋狂戰鬥，他仿佛被強運庇佑著一般，自那場滌蕩汙穢的雨水中活了下來。


  還身為研究員時的仁，在得知自己製造出的如此危險的生命體逃離控製，潛入了人類社會時，他感到了深深的恐懼。


  因為自己創造的生命，會有人死去。


  巨大的絕望幾乎壓垮了仁的心靈，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手上沾著的鮮血。他一遍又一遍譴責著自己，因為他的疏忽，無數人類麵臨著死亡。


  在如潮水般湧來的罪惡感之下，仁做出了最艱難的選擇。


  他選擇去贖罪。


  一切因為自己而生，就由自己去平息。


  為了保護人類，就要放棄做人。仁早已有了這個覺悟，因此他把Amazon細胞一直到自己體內，以此獲得獵殺Amazon的能力。


  如果世間真的有神大人的話，那他一定是個殘忍的家夥吧。仁並不相信神的存在，所以由自己製造出來的災難，必須由自己親手解決。


  大雨之後，仁的心中便有什麽壞掉了。他開始不顧一切的獵殺幸存下來的Amazon，哪怕那些Amazon已經不再食人。他不管對方是誰，也不管自己的身體受了多麽嚴重的傷，隻是一味的屠殺。在此期間，悠一直為了保護剩下的Amazon，和仁戰鬥著。


  仁本就沒打算能夠活下去，因此他不顧一切的獵殺，隻為了能更早的殺光Amazon。


  在不斷的弑殺中，仁逐漸的迷失了自我，不斷把Amazon撕成兩半，看著他們化成惡臭的泥漿，然後把還發出微弱光芒的Amazon的球形心髒，吞咽下肚。恢複力量之後再去捕殺Amazon，如此往複。


  他的目的隻有一個，就是把世間的Amazon一頭不留的全部殺光，包括自己。


  因為是他製造出Amazon的，沒有人比他更清楚Amazon的基因中有著什麽，他知道那是不可更改的。正因為他是人，所以才要肩負起消滅Amazon的責任，這是毋庸置疑的。


  感受著Amazon的鮮血淋到身上，好像象征著救贖的聖水一般，洗滌著自己的罪惡。每殺死一隻Amazon，仁就感覺天平上罪惡的砝碼減輕了一分。終有一天Amazon會被消滅幹淨吧，那樣的話他便可以釋然地放下一切，渾身輕鬆的離開這個世界了。


  喪失了理智的仁拚命獵殺著Amazon，每次都在與悠的血戰中變得遍體鱗傷，然後狼狽地逃走。


  每到這種時候，都是七羽姐在安撫著仁。她會找到奄奄一息，昏倒在地的仁，默默替他包紮傷口，替他紮營做飯。


  隻有有七羽姐在，他就永遠不會孤獨的。


  仁和七羽姐很久就認識了。七羽姐一直陪伴在他身邊，因為讚同仁的理念，她默默成為了仁的後援。


  所以七羽姐是仁最重要的人。


  但是仁卻親手傷害了七羽姐。一直與Amazon戰鬥的人已經發了瘋，就連身體都壞掉了，皮膚大麵積潰爛，因為吞食Amazon的心髒，仁的體內積攢了大量的毒素，終於完全喪失了理智。


  他把七羽姐拉入了和自己一樣的深淵中，永遠無法回頭的深淵。


  七羽姐把瘋癲的仁一切的汙穢都包容了下來，讓仁恢複了原本的模樣。


  等到仁清醒了以後，七羽姐已經懷上了他的孩子。


  再怎麽譴責自己也無濟於事了，七羽姐是自願這樣做的。


  懷孕的七羽姐無法再跟隨在仁身邊了，所以仁把她托付給了自己學生時代的導師，星野始教授。


  對於還未出世的孩子，仁已經決定好了他的命運。


  這是Amazon的孩子，而等待Amazon的命運，隻有一條。


  他會將Amazon趕盡殺絕。


  就算是自己的孩子也是一樣。


  知道了仁想法的七羽姐為肚中的孩子感到擔憂。最後她尋求了悠的幫助，在悠和星野教授的幫助下，七羽姐帶著孩子被送到了沒人知道的地方。


  在星野教授說出“我會幫助她並不是因為出於學者的研究欲望……”之時。


  仁憤怒地說道，“想想他可能以後會去啃食你的孩子吧！”


  然後仁又遇見了悠，經過了那麽長時間的曆練，悠已經和從前截然不同，他變得更加堅定了，會毫不猶豫的去保護想要保護的事物。


  “那可是你的孩子啊！”


  “那又怎麽樣！”


  兩人的身影碰撞到了一起，仿佛生來就該如此，兩人一直在互相戰鬥，互相殺戮著。


  在那次戰鬥中，悠割瞎了仁的雙眼。


  此後五年，失明的仁一直在尋找著七羽姐和孩子的下落。一想到世界的未知處還有Amazon活著，仁愈發堅定了要殺死他的心思。


  擁有著千雙羽翼——“千翼”，這就是仁的孩子的名字。


  仁一直惦記著千翼，千翼的出生是他犯下的錯誤，所以他必須要親手殺死千翼。隻要世間還有一隻Amazon，他就必須活著戰鬥下去。


  於是他一直找了五年。


  無論已經殺死了多少隻Amazon也不會感到安心，因為他知道還有一隻藏在了世界的角落。那是繼承了自己生命的Amazon，無論如何也要殺掉！

  不是不想去選擇相信Amazon，而是不能。仁是創造出Amazon的人，他最了解Amazon身為生物在基因中銘刻的本能，從理論上便斷絕了人類與Amazon共存的可能性。若是連他都相信Amazon，那麽代表人類一方就徹底失去了與Amazon為敵的絕對堅定的信念。又或許被仁所相信的Amazon最終還是無法控製食人欲望，沒能堅持住吃了人，會讓仁的整個人生都被黑暗籠罩，他將背負上更加不可原諒的罪孽。他無法想象那樣做的痛苦。


  另一方麵，如果他相信Amazon，真的去論證了Amazon存在不吞噬人類也能活下去的可能性，那麽仁心中的支柱便會瞬間崩塌。他之前獵殺的那些Amazon又算是什麽，如果它們之中存在著能夠控製食人欲望活下去的Amazon，那麽仁的罪惡感就會因為殺死了這些Amazon而再一次加深。


  他選擇的這條路一開始就無法回頭了，隻有無論發生了什麽都堅持走完。


  最終，他找到千翼了。


  在無數新型Amazon誕生後，他在一個廢棄的動物園中，與千翼相會了。


  那一瞬間，他仿佛再一次看到了自己的人生目標，多年來的執念終於找到了出口。


  他找到了，這個廢棄的動物園，便是五年前七羽姐的藏身之所。在七羽姐的壁畫前，仁深深痛哭了起來。


  七羽姐，可能已經不在人世了……而凶手，便是他們的兒子——千翼。


  仁腳下絆了一跤，摔倒在了地上。他幹脆不再走動，就這樣一直躺著。


  真疼啊，就像五年前特拉洛克的時候一樣。啊啊，七羽姐，你為何要拋下我啊，讓我變成這種舉目無親的狀態了啊。


  眼皮越來越沉，傷痛和疲憊化作沉重的擔子壓在仁的身上，他就這樣失去了意識。


  好像做了一個夢，夢裏七羽姐就在自己身邊，場景仿佛就在昨天，七羽姐輕柔地撫摸著自己身上的傷，輕聲安慰著自己。


  七羽姐，都怪你不再我身邊，我才會變成這副模樣。


  好像七羽姐真的在撫摸著自己一般，臉上感到了清涼柔滑的觸感。


  “七羽姐？”


  仁猛地驚醒，茫然地麵向四周。周圍靜悄悄的，一點聲音也沒有，仁的眼前也隻有深不見底的黑暗。


  但是空氣中，卻好像漂浮著那熟悉的氣味，就好像七羽姐剛剛還在這裏，還在自己身邊一樣。


  但是這又怎麽可能呢，仁笑了笑，一切都是自己的臆想罷了。


  他支撐起千瘡百孔的身體，向著遠處走去。


  事實上，他是收到了4C的消息才會來到這裏的。因為“代號S”，超出一般Amazon百倍危險程度的Amazon。更何況他身上那股和千翼如此相像的感覺讓仁很在意。


  還有就是，將人類變為Amazon的源頭，自己也要找出來。


  然後將Amazon屠戮殆盡。


  ……


  ……


  ……


  “哈啊，哈啊……”已經受了重傷的昭陽勉強帶著尹融脫離了戰場。幾乎是失去了所有力氣，狼狽地摔在地上。被他攙扶著的尹融滾到一邊，連忙直起身來擔憂地看著昭陽。


  “昭陽，沒事吧？”


  “不……隻是太累了……”


  今天的運氣真是太差了，原本打算解決原生體的事情，結果接連遇到了悠和仁。不過好在現在已經說服了一部分Amazon放棄複仇了。


  不知不覺下，兩人似乎又進了市區，好在附近還沒有人。


  昭陽打開大旅行包，從裏麵掏出食物。目前來說，這個包就是他們生存的希望，把一切活下去的必需品都放在這個包裏麵了。


  兩人走到了一個相對偏僻的位置，這裏不會被別人發現。


  現在進食後已經恢複了飽食度，力氣也在恢複著，隻不過身上的傷還需要一定時間來恢複。這段時間裏要是有人看見昭陽和尹融的血衣起疑就糟糕了，所以兩人打算換上包裏幹淨的替換衣服。


  因為白裙子沒那麽容易買到，並且太容易被血液染紅了，所以並沒有給尹融準備白裙，她看起來倒是一臉失望。不過果然還是黑色的衣服更容易遮擋血液吧。


  兩人剛剛換完衣服，忽然聽到了隔壁街上傳來了慘叫聲。尹融立刻朝向那個方向感知著。


  兩人麵對麵點了點頭，確認了。


  “是新型Amazon！”


  眼下的情況肯定是新型Amazon上街覓食，正在襲擊人類。雖然Amazon一般是穴居形生物，會把獵物誘導到自己的住處，這樣來降低風險。不過也有因為過度饑餓而外出狩獵的情況。


  昭陽幾乎是一瞬間就決定了該怎麽辦，尹融更不必說，她會做所有昭陽想去做的事情。


  如果有生命在你麵前受到威脅那該怎麽辦？昭陽的答案是毫無疑問的，他當然要去拯救。


  在得知由美的經曆後，昭陽也明白了，漠視等同於殺害，如果自己眼睜睜看著別人被殺死，不就等同於是自己害死了那個人嗎？由美也是那樣，正是因為她身邊的絕大多數人選擇了漠視，才會逼迫了這樣一個幼小的女孩做出了那麽殘酷的事情。


  自己和尹融現在都還受著重傷，不過憑借尹融的自愈能力，還有兩個人的力量，對抗一頭普通Amazon還是不成問題的。


  昭陽帶著尹融火速趕往現場，一頭長著觸角的昆蟲形Amazon正襲擊著普通人。地上已經躺著被殺死的人了，可Amazon還不滿足，繼續屠殺著。


  正在兩人想要變身的時候，卻忽然從前方的路口駛來一輛裝甲車，從上麵跳下了幾名持槍的武裝人員，還有一對少年和少女。


  “糟了！”昭陽差點叫了出來，眼前來的人正是4C的部隊還有千翼和惟由。


  “什麽啊，不是代號S啊。”黑崎無精打采地說著，“快些解決吧，千翼——”


  昭陽在看見他們的同時急忙想要撤退，自己今天已經同幾個強敵較量過了，現在的身體絕對無法支撐再和4C戰鬥了！這樣想著，昭陽連忙想要帶著尹融離開，這時卻感到了一股阻力。


  “目標確認。”尹融的眼中倒影出了千翼的身影。


  昭陽剛才慌忙之下居然忘記這件事了，現在的尹融一遇到任務對象就會變得一根筋，拚上性命也要去殺死對方，哪怕根本不敵。


  “確認目標。”而另一方的惟由顯然也是注意到了目標，向著昭陽這邊看來。


  “欸？惟由怎麽了，那邊有什麽嗎？”4C的人好像注意到了惟由的異常，也看向了昭陽這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