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雨道
昭陽把尹融抱在懷中，從車頂跳了下來。懷中的尹融感覺好輕，好像隨時都會散作羽毛，昭陽緊緊抱著她。在接觸地麵的一瞬間，昭陽把自己的身體墊在尹融下麵，承受了落地時的衝擊，把尹融抱在懷中保護著，在地麵滾了幾圈後停了下來。
雖然尹融身材修長，看起來好像十分高挑，但是把她抱在懷中，昭陽才感覺到她沒有自己想象中那麽高，比自己還要矮上一點，身體即柔軟，又纖弱。隻有當她緊貼自己時，昭陽才能感到她並不是一個冷酷的戰士，而是一名女性，盡管她在麵對敵人時如同冰雪般冷冽，但她其實不像看上去那麽堅強，她也很脆弱，如同一瓣渺小的雪花。
“昭陽……”尹融的聲音很微弱。
“先不要說話，已經沒事了。”昭陽安慰著她。稍微打量了一下周圍的地形，姑且算是在城市中，不是繁華的街段，但也並非荒無人煙。附近有一片住宅區，望過去是整齊的排列著的公寓，公寓的另一側很是寬闊，看上去像是像是自來水廠或是化工廠似的建築，周圍環繞著鐵絲網。前方是豎著交通燈的路口，周圍到處都是雜亂的電線杆。隻有在遠距離處才有著少許行人和車輛。
尹融現在體內的蛋白質耗盡，處於無法行動的狀態，昭陽習慣性地想從印記中掏出食物和蛋白質注射液，卻沒有成功，這時他才想起印記的所有功能都被禁用了。因為戰鬥時受傷，損耗了大部分蛋白質，昭陽已經饑腸轆轆，尹融恐怕也是如此。而且無法取出東西的話，連換衣服也做不到了。
此時昭陽和尹融兩人的衣服都變得破破爛爛，尤其是尹融，原本的一席白裙因為戰鬥時噴出的血液而被浸潤成紅色，濕漉漉地披在身上。若是這樣在街頭被人碰上肯定會引起恐慌的。
現在的情況很簡單，現在這座城市有眾多Amazon潛藏著，4C正在四處獵殺Amazon，普通人對Amazon也大多含有敵意。所以昭陽是這樣打算的，尋找一個地方躲藏起來，安全渡過本場試煉，至於任務，昭陽明白自己性格上的弱點，就讓4C和仁與悠來代替他完成吧。此時的昭陽還不知道因為他的出現已經讓他被4C盯上了，隻想不關自己事地袖手旁觀而已。
雖然這樣有逃避現實的嫌疑，昭陽本能地把拯救別人當成了自己的責任，他不想看到因為自己沒能成功拯救而導致別人喪命的場景，漠視千翼被殺死的決定也讓他心如刀割，對於自己的決策，他有一種推卸責任的罪惡感。
昭陽其實也不想這樣的，對千翼見死不救隻會讓他自責，但這可是以尹融性命押注的任務。昭陽最終還是打算躲起來，他不忍再看到尹融奪去別人性命了，他知道如果自己再次出現在千翼身邊時，尹融一定會千方百計地去殺死千翼的。現在的尹融失去了身為人類時的善惡觀，如果她殺人的話昭陽同樣會有罪惡感，
按照係統的習慣，應該不會讓昭陽離開主線發生的城市，因此這座城市就是昭陽活動的範圍。但是這座城市不僅人口擁擠，還充滿了危機，藏匿在人類社會中的Amazon，驅逐他們的4C，還有仁、悠，構成了一個新型的生態係統。昭陽要做的事就是盡量隱藏自己和尹融，克製住吃人的欲望，默默活下去。
一定要避免戰鬥，戰鬥的話不僅可能會讓尹融和無辜的人們受傷，自己也有可能會暴走，在人口密集的都市中可能造成的後果數不勝數，而最容易傷到的就是一直在自己身邊的尹融了。
“來吧，尹融，要把手抓緊了哦。”昭陽俯下身，把尹融輕柔地放在自己背上，抓住尹融的雙腿站了起來。
現在尹融無法活動，但是抱緊自己脖子的力量總該有吧。昭陽這樣想著，感受著尹融的手臂抱在自己頸間的觸感，靠近耳邊的部分冰涼的，還沒有被活化。
昭陽背起尹融，在路上慢慢走著，該往哪裏去呢？答案是不知道，這座城市無比的陌生，不過姑且先隨便轉轉吧，要到不會有人的地方去。昭陽這樣想著，現在主要問題有兩個，一是住宿，今夜要住在哪裏，怎麽才能不被發現地躲藏起來。二是當下，食物問題，一定要想辦法填飽肚子，現在和有束縛的那時候不一樣了，自己必須依靠自己的意誌去抵抗。
昭陽仍然很奇怪，為什麽在壓製自己的煙霧槍損壞後，自己食人的欲望會這麽強烈。之前還能靠意誌控製住的欲望，現如今幾乎要無法控製。按理來說如果從未接觸過人肉的Amazon不該會這樣，隻有第一次食人後，才會真正的“覺醒”對人肉的成癮性。
不管怎麽樣，食物的問題要想辦法解決。自己身上沒有錢，就算有錢，也不能穿著這身堂而皇之地走入便利店去購買。強搶就更不可能了，會惹出大騷動的。這麽想來，偷偷進入別人家裏拿一些吃的應該可以吧，雖然很抱歉，但是現在隻能想到這種辦法了。
周圍的場景不斷變幻，但是有些糟糕起來了，眼前都是陌生的路段，還有很多分岔路口，昭陽不知道該往哪裏走才好。一路上他都帶著尹融走在陰影遮蔽的地方，盡量降低存在感，本來自己背著一個人就夠顯眼了，要是再被發現身上的傷就更糟糕了。
走著走著，忽然感覺脖子後麵一沉，有什麽東西柔軟的東西貼在了上麵。
“尹融，你睡著了嗎？”昭陽開口問道。
“唔～嗯。”尹融搖起頭來，嘴唇摩擦著昭陽的後頸，讓他感到有些癢癢的。
“沒事的，放鬆下來吧，我會保護你的。”昭陽說道，向著前方走去。已經餓得有一些頭暈眼花了，勉強走著，眼前開始模糊起來，腳下也像是踩在棉花上。
隻是想感受昭陽的氣味而已。尹融把頭貼在昭陽的後頸上，靜靜的吸氣，昭陽的氣味便湧入鼻腔。能夠感知到這個世界真好，尹融心想，昭陽的味道是很獨特的味道，有著一絲汗味，加上戰鬥中流的血液的味道，頭發的特殊氣味，加上肌膚的味道。被昭陽背著，暖洋洋的，好像冬天坐在壁爐旁，壁爐點燃了，裏麵的柴火燒的正旺，通紅的火焰精靈在裏麵快活的舞蹈。尹融閉上眼睛，想象著這個畫麵，可是自己家裏從前有過壁爐嗎，記不清了，或許有，或許沒有，但是和昭陽在一起，總是會浮想出這樣的畫麵。
不夠結實的後背，不夠寬闊的肩膀，昭陽他背負了多少他這個年齡的孩子不該背負的東西啊。他並沒有偉大的理想，不想去拯救世界，不想去改變世界，隻是想和自己重要的人在一起，守護著她們而已，但是卻被卷入命運的漩渦，在裏麵折騰著，不沉不浮。尹融感受的到，昭陽托住自己雙腿的手溫暖有力，從昭陽身體深處傳來心髒的鼓動，仿佛在春天野外的雷鳴。隨著昭陽的步伐，尹融感覺自己的身體起起伏伏，有節奏的晃動著，一下左，再一下右，自己的身體跟著晃動，好屬實，簡直就要融化了。
尹融閉上了眼睛，用心體會著。這就是幸福的感覺嗎？無法行動的自己，癱倒在他的背上，任由他帶著自己行走，走向天涯海角。好獨特的感覺，從小以來，一直到現在，從沒有這樣過。在昭陽身邊會感到安心，就這樣沉沉地酣睡入夢也不會有絲毫的戒備。尹融的嘴角蕩漾出淺淺的笑意。
“這樣的事，還是第一次。”
“誒？怎麽了麽？”昭陽疑惑地問道。
“以前從來沒有人背著我走過這麽長的路，這是人生第一次呢。”
“哈，以後隻要尹融你無法行動了，無論多少次我都會再背你的。”昭陽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
說起來昭陽曾經一直擔心尹融恢複情感後會怎麽樣呢，因為在尹融死前，她和昭陽還沒有多重要的關係，然後作為Sigma複活後，又是沒有感情的狀態。雖然昭陽已經不知不覺喜歡上她了，但那時沒有感情的尹融肯定是體會不到自己的愛意的，所以昭陽很擔心她恢複感情後會用什麽眼光來看待自己，會不會把自己當做陌生人，然後從此從自己身邊離去呢。
然而現實證明昭陽是多慮了，尹融恢複感情後的第一件事，便是擁抱了昭陽，然後對他告白了。這讓昭陽既感動又欣喜，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但尹融果然也是喜歡著自己的。現在想來，一直是尹融對昭陽表達自己的感情，昭陽還沒對尹融告白過呢。
嘀嗒，嘀嗒，從天上滴下了水，打斷了昭陽的思緒，他抬起頭，灰蒙蒙的烏雲不知道什麽時候布滿了天空。空氣中有著濃重的水汽，呼吸中可以嗅到水的氣息，視野也開始被朦朧的霧氣籠罩，霎得視野一亮，烏雲的中心透出如蛇般蜿蜒的曲線，而後隱約的雷鳴從遙遠的雲層後麵傳來。
“啊，要下雨了嗎？”
昭陽話音剛落，嘩啦啦的雨水便從天而降，整個世界被籠罩在了雨線織成的簾子中，淅淅瀝瀝的雨點滴在身上，送來點點涼意。看來馬上要有大雨了，昭陽搖了搖頭，找個可以躲雨的地方吧，他背著尹融跑了起來。
雨水漸大，密集的雨點洗刷著大地，激起了泥土的氣味，雨水從脖頸灌入，一陣涼意。頭發沾水後軟塌塌地貼在頭皮上，睫毛上吊著的雨珠模糊了眼前的路。忽然降臨到這座城市的大雨，仿佛是五年前那場特拉洛克作戰的再演，借由雨神之力，把救贖灑向人間。
看著路邊的指示牌，昭陽背著尹融向附近的車站跑去。空無一人的站台猶如雨中的孤島，把雨隔絕在了外麵。遮雨棚擋住了雨水，昭陽鬆了口氣，把尹融放下，讓她坐在了一旁為候車的人準備的椅子上。
下雨讓氣溫很快降了下來，有些微涼，昭陽坐在尹融身邊，伸出一隻手摟住了她。
雨水演變成了滂沱大雨，斜斜的雨絲從天際降落，滴落在頭上的雨棚上發出密集的吧嗒吧嗒的聲音。車站外麵的地麵堆積起了小水窪，雨點砸上去會發出咚的聲音，然後激起一圈水波。水滴從雨棚的邊緣滑落，外麵是漫天雨點構成的雨幕，細密的讓人覺得一伸手就能撩開，四周都是這樣的場景，仿佛這個站台與世隔絕了一般。雨水衝刷洗滌著世間，滴在站台的石階上破碎彈開。時間接近傍晚，外麵很多樓宇店鋪都亮起了燈。燈光在雨幕中被暈散，顯得朦朧而瑰美。
尹融的身體無力地靠在昭陽身上，她癡癡地望著外麵下得正旺的雨。
“尹融，你知道嗎，在日語裏雨念作Ame。”昭陽說道。
“Ai（愛）？”
“哈哈，不是這樣啦，要把嘴咧開，是A——me——”
“A——i——”
“真是輸給你了。”昭陽搖了搖頭笑道。
尹融看著昭陽的眼睛，也跟著笑了起來。
其實我都知道的，我隻是單純的想對你說“愛”而已。這句話尹融沒有告訴昭陽。
兩人就這樣寂靜地坐了一會兒，沒有再說什麽。尹融靠在昭陽身上，感受著那溫度，好像能把兩人的心貼在一起似的。不久，雨勢稍微變小了。
“啊，不好！”昭陽忽然想起了什麽。現在已經快到晚高峰了，等到人們都下班的時間，就算下著雨，這個車站恐怕也會被人擠滿吧，為了不被發現就必須要離開了。
無奈，昭陽背起尹融，冒著雨又走了出去，但是依舊不知該往何處去，隨便轉悠了幾圈，居然又回到了一開始的地點。
不妙啊，要找個地方躲起來，看著周圍逐漸多起來的行人和車輛，昭陽想著。現在街上隻有他背著尹融沒有打傘，他生怕這時會有“好心人”過來幫倒忙。
向四周看了看，旁邊的工廠的鐵絲網輕而易舉就可以翻過去，很容易潛到裏麵，但是此時工廠的人可能還都在工作，有被發現的可能。看來隻能選擇住宅區了嗎，看上去那些公寓樓已經有一定年頭了，外牆的顏色染上了歲月的陳舊，排水管下方是雨水流過後留下的焦黃色痕跡。昭陽向那裏望了望沒看見有人經過，並且在樓與樓之間有著狹窄的縫隙，就以那裏為目標好了。
這樣想著，昭陽背著尹融向那裏跑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