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6. 勝敗幾何
無論如何,劉備還是拿下了漢中,成為了真正的川蜀之王。
回憶過往,劉備從一個賣草鞋的市井小販,篳路藍縷,一步步做大,成為能與曹魏、孫吳相抗衡的梟雄,其艱辛可想而知。
付出終有回報。
今日,他得償夙願,站在權力的巔峰,高聲呐喊,將往日種種心酸和屈辱,盡情地發泄而出。
見到劉備這樣,隨他多年的諸位將領,皆都留下了欣喜而感動的淚水。這一路有多難,他們同樣深有體會,如今終於揚眉吐氣,又怎能不激動落淚呢。
但他們很清楚,主公有鴻鵠之誌,有王霸之心,小小的漢中絕不是終點,而是一個新的開始。
不過,當所有人都躊躇滿誌,期盼著美好未來的時候,遠遠站在眾人身後的諸葛亮卻神色黯然,一種不祥的預感籠罩在他的心頭,一切似乎來得太過順利,順利得讓人有些惶恐。
而就在此刻,劉備意氣風發之時,敗退回長安的曹操端坐於一張太師椅上。按說遭此大敗,他應該十分憤怒和頹喪,但事實上卻並沒有,相反,他嘴角上揚,露出一種奸詐而自得的微笑。
曹彰伴於身側,琢磨不透其父的心思,不敢問,但想來彪悍耿直的他心裏有話,幾番猶豫,終忍不住開口道:“父親,兒臣不懂,糧草茲事體大,父親行軍調度向來謹慎,為何這次卻囤於北山。北山與陽平關相距甚遠,哪怕有重兵把守,也十分冒險,所以……”
他話未說完,曹操緩緩抬起頭,似笑非笑地看向他:“所以你覺得我錯了?”
曹彰嚇得忙跪倒抱拳:“兒臣不敢。”
曹操很慈祥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歎道:“彰兒啊,你驍勇善戰,是隻猛虎,但想要得天下,光靠武力可不行。任何一場戰爭,勝負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利益。贏了若無利,那便是輸;輸了若能得利,那便是贏。”
曹彰目光閃爍,終不得其解,又一抱拳:“兒臣愚鈍,請父親明示。”
曹操笑了:“彰兒,我且問你,若為父此番大勝劉備,有何利益?”
曹彰道:“漢中乃益州咽喉,若父親拿下,定然可以震懾住劉備。”
曹操點點頭:“不錯,漢中確實是戰略要地,可問題是,以前也不是我的呀?”
曹彰急了:“可父親,總不能讓劉備得到啊,一旦他占據漢中,勢必做大,豈不是養虎為患?!”
曹操不置可否:“或許是吧,但養虎未必就是禍患,特別是當已經有隻老虎,在那裏對你虎視眈眈的時候。”
曹彰一愣:“父親的意思是……東吳?”
忽地覺察到什麽,緊張道:“吳蜀向來交好,如今劉備勢大,若與東吳聯手來犯,我們該如何是好?!”
曹操哈哈大笑起來:“聯手?彰兒啊,若孫權真想與劉備聯手,那我在漢中苦戰之時,他早就來捅我屁股了。可他卻一點兒動靜也沒有,你猜他在想什麽?”
曹彰雖莽,但也是軍事家,想了想道:“莫非他想靜觀其變,好從中漁翁得利?”
曹操道:“沒錯,我若與劉備在漢中僵持下去,結果必定兩敗俱傷。而孫權小兒這幾年養精蓄銳,人力物力財力都積攢了不少,若屆時乘虛而入,一一擊破,還真就撿了個大便宜。”
曹彰有點明白過來了:“所以父親是故意讓劉備勝的?”
曹操微微一笑,沒有言語。
曹彰又總覺得不對,疑惑道:“可父親,你若早有退意,大可避而不戰,為何非要僵持這麽久,還……還……”
他沒敢往下說,曹操卻替他說出了口:“還故意讓劉備劫了我數千萬囊糧草是嗎?”
曹彰低下了頭:“兒臣不是這個意思。”
曹操毫不在意:“沒事兒,軍糧本來就用作行軍打仗的,讓劉備替我們用,和我們自己用,其實也沒什麽區別。何況劉備一向不缺人,就缺糧,若不給他這筆充足的軍餉,他又如何能下定決心呢?”
曹彰一頭霧水,愣愣地看著曹操。
曹操見此,輕歎了口氣,一擺手:“行了,你先下去吧。”大有恨鐵不成鋼的意味。
曹彰萬分好奇,但無奈也隻能告退離去。
他走後,曹操靜坐與書案前,望著燭火出神。
突然,燭火晃動,一道幽影自虛空浮現而出,幻化出一個人影來。
曹操並未感到驚訝,一抬眼,淡淡道:“事情辦妥了?”
來者忙俯身下拜,恭敬作答:“主公,都已辦妥。”
燭光掩映,照亮了老者半張麵孔,非是旁人,正是赤壁之戰後銷聲匿跡,被外界傳言已然戰死沙場的司馬懿。
曹操滿意的點點頭,玩味道:“看來孫權小兒還挺會審時度勢的嘛。”
司馬懿嘴角微微上揚:“主公,這次您失策了。”
曹操一側首,目露狐疑:“仲達你這是何意?”
司馬懿道:“孫權此人謹小慎微,有賊心、卻沒賊膽,本來是不容易說服的。但這些年來,我潛伏在吳地,追查到一件天大的秘密。一旦此秘密泄露,東吳必將內亂,孫權想要坐穩他的江山,就不得不出手。”
饒是曹操再詭譎,也有點困惑了:“莫非是吳地豪族想要複辟?”
司馬懿道:“禍起蕭牆,與豪族無關。”
“蕭牆?”
曹操一愣,仔細想了想,搖頭道:“不會吧,孫吳政權一家獨大,又沒漢室舊臣掣肘,而孫堅和孫策也早已薨逝,唯獨孫權一人,其子又還年幼,他的王位,能有人撼動?”
司馬懿嘿嘿一笑,俯身向前,曹操忙湊上耳朵。
一番低語,曹操忽地瞪大眼睛,驚訝道:“仲達,你不是在和我開玩笑吧?”
司馬懿道:“一開始我也不信,但事實就是如此。若非周瑜身染重病,其府邸疏於防範,我也絕不可能找到那封書信。”
曹操喃喃道:“此事太過荒唐,但細細想來,似乎時間上也算得上。但有一點我不懂,若是真的,為何周瑜不將信焚毀,而要留在身邊呢?”
“這……”
司馬懿似乎也沒搞明白,想了想道:“以我對周瑜的了解,他做事向來喜歡留一手,或許……他還有什麽別的圖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