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影與影（9）”
風貝月十四日。
血色的朝陽緩緩升起，空瞳奧火不知為什麽，醒的很早很早，現在可能也就是清晨七時左右，太陽剛剛升起，但是自己六時多就醒了，山洞裏殘留著燒剩下的篝火堆，昨晚睡得很沉，沒有做夢，現在睡一覺，沒做夢對於空瞳奧火來說，就算是很幸福了，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他開始多夢了，以前沒有這種情況，就算是做夢偶爾也就是什麽發財的夢啊，和漂亮小姑娘握握手的夢啊或者春——呃，那個什麽夢啊之類的。
但是自從自己遇到蘭禦風琴，自從變形藥劑事件以來，尤其是迷霧彌漫開來之後，空瞳奧火雖然克服了無盡的夢魘，但是他卻發現，一切，僅僅是開始，他也懷疑，是不是和自己越來越頻繁使用那種影的力量有關，應該是有關，石啟末始終不肯告訴自己這麽用下去，自己會有什麽下場，無非是一死嘛，還能更嚴重嗎，可是當時看著石啟末那眼神…貌似是的……
尤其是“影之庇佑”，每使用一次，那種仿佛靈魂都要粉碎一般的痛苦越來越淡，自己回複的時間也是越來越短，甚至他覺得現在自己已經完全“適應”這種禁忌的力量了，那種力量用得越多，就越和自己的身體契合……而且，自己做的夢中，總是一些影影綽綽的畫麵，太過模糊陰暗，看不清那是什麽東西，像是一團扭曲的影子，又像是別的什麽，形態萬千，但沒有一種是好看的……
甚至有好幾次，他夢到自己成了可怕的怪物，好像是自己使用那種力量過多最後徹底喪失了理智，變成了像是學院城之前那種變異的吃人的怪物一樣，惡心醜陋，沒有人性，見誰殺誰……
空瞳奧火呆呆地望著即將升起的太陽，他開始漸漸覺得，自己最後，是不是就是那種下場，不會死，但是會變成那種沒有了人性和靈魂的隻剩下暴虐殺戮的驅殼怪物…如果是那樣的話…
如果是那樣的話……
“呼——”空瞳奧火搖搖頭，深吸一口氣，緩緩呼出，此時，臉上映著血色的光芒，那是沙漠的清晨，血色的太陽顯得異常的巨大，帶著異樣的壓迫感緩緩升起，俯視著這片沙漠……
那一瞬間，空瞳奧火感到了一股發自內心的膽寒….他在害怕什麽？害怕眼前這個血色的大太陽嗎？可是那隻是自然現象而已，馬上就會恢複正常，那麽自己在害怕什麽……
“起得很早。”身旁，不知什麽時候，墨銀冷閣已經安靜地來到了空瞳奧火身旁，二人站在洞口，都默默望著這沙漠獨有的血色朝陽風景。
“嗯，你也…不多睡一會兒嗎？昨天很累的，。”空瞳奧火把心裏的那些雜念清空，眼下，自己最不該做的事，就是胡思亂想，因為自己想做的事情，越來越多了。
“我不累，倒是你……”墨銀冷閣輕輕攏了攏銀色的秀發，淡淡的發香襲來，空瞳奧火有那麽一瞬間的恍惚失神。
“你很累了，是麽。”空瞳奧火看著空瞳奧火的側臉……看起來很普通，很不引人注目，黑色的眼睛，有些亂糟糟的頭發，一身厚厚的衣服，怎麽看也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男孩，可是…
那眼眸深處….隱藏著的東西……
“我不累啊，昨晚睡得挺香的，嗬嗬。”空瞳奧火抬起右手撓撓頭，但是下一刻，笑容就僵住了，因為左手，被另一隻柔軟修長的手，輕輕牽住了食指……
“你的心，很累，我可以…從你的眼睛裏，看到。”墨銀冷閣輕聲道。
“哪有……”
“人，唯一騙不了的，就是自己，而人們…最想欺騙的，也往往就是自己。”墨銀冷閣的聲音很輕靈，仿佛不像是這個世界的聲音一樣，而是從遙遠的雲端飄來，空瞳奧火身體微微一顫，沒說什麽。
“我…”墨銀冷閣微微猶豫了一下，但是隨後平淡而果斷滴道：“我三歲就開始記事，從那開始，我就開始騙自己，我是和一般的人沒什麽區別，別人有的，我也有，別人會高翔，會哭泣，會有其他的情緒，我也會有…八歲前，我依舊這麽告訴我自己，我還有希望，不要放棄，直到——”
那一刻，空瞳奧火感到墨銀冷閣牽著自己手指的手，輕輕，顫抖了一下。
“十歲那年，爺爺，告訴了我……我的父母，早就……他很抱歉瞞了我十年，但是，他怕我年紀太小，無法承受，或者…他也在騙自己吧…那一定很矛盾，爺爺既希望我不會太傷心，但是又希望我會‘傷心’，但是，無論如何欺騙，那一刻，我聽到我父母早就不在人世的那一刻…我就已經知道答案了…我，沒有感情，因為，我的內心，沒有絲毫的波瀾。”
空瞳奧火看著墨銀冷閣…..此刻，即使這個女孩在說著這樣的話，。但是她的臉，依舊是平靜的，她的淡紅色的眸子，平靜的…讓人心疼……
“從那以後…我就默默接受了這個事實…我從小到大……想要什麽，就可以有什麽，玩具，漂亮的衣服，好吃的食物……爺爺都會不留餘力地滿足我，即使是我那個有些…調皮叛逆的妹妹，有時候也會很照顧我的情緒，但是，我們都知道，不管如何努力，我…也不會有感覺，不會有一般人的感覺，誰也無法改變……”
“冷閣……”
“所以，我其實很羨慕你，你有煩惱，你會感到傷心和高興，但是我又不希望你有煩惱，請原諒我，我嘴很笨，不太會說安慰人的話，因為，我連傷心的情緒都未體會過，說出來的所謂的安慰人的話，可能在別人眼裏，更傷人呢…”
空瞳奧火默默看著墨銀冷閣，那雙平淡的眸子，越是平靜，越是讓他心疼。
“我很早以前，也試著交過朋友呢，想當我朋友的人太多了，但是，真正能當朋友的，可以相互說說心裏話的，相互安慰，相互打鬧玩樂的那種..也有過…但是，沒幾天…他們就找各種婉轉的理由離開我了，因為，他們傷心的時候，我不會，而且我根本不知道說些什麽安慰他們，他們高興的時候，我也不會高興，就算是假裝…我連真的都沒體會過，又怎麽假裝的出來呢…久而久之……”
…….
“一個人…也挺好的…”
……
墨銀冷閣愣住了，因為，空瞳奧火輕輕抱住了自己……他的身體，微微顫抖著…她不明白，這個男孩為什麽會這樣，可憐我嗎，還是……
“以後，你不再是一個人了，我，保證。”空瞳奧火鬆開墨銀冷閣的身體，直視著墨銀冷閣的眼睛…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樣，僅僅是憐憫嗎，還是別的什麽…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聯係…
已經緊緊連接著兩個人了…不同於自己和蘭禦風琴的那種……
“是真的嗎？”墨銀冷閣那雙一直平靜淡漠的眸子，終於出現了淡淡的水霧一般的朦朧感，空瞳奧火輕輕點頭。
“那…”墨銀冷閣輕咬下唇，那動作媚態盡顯，看的空瞳奧火一呆。
“我…我們…是真正的…朋友了嗎…或者說…親近的人？”幾乎不會猶豫的墨銀冷閣，此時說去話來，也是讓空瞳奧火感覺，這個女孩，似乎有那麽一小會兒，變成了普通的女孩子……即使那是迷茫和小小的擔憂，甚至恐懼，看不見摸不著的恐懼，但是……
“嗯。我…就是你的好朋友，不會勉強你做什麽，不會要求你什麽，不會用其他的眼光去看你，很簡單，不用想那麽多，不用顧慮那麽多，你就是你，墨銀冷閣，即使…即使你沒有情感，但是…我相信，總有一天，你會有的！”空瞳奧火看著這個女孩，這個讓他感到悲傷孤獨的女孩，終於，他明白了，一直以來，那仿佛高山雪頂一般的可望不可即的冰冷女孩，原來一直等待著冰雪的消融，等待著笑容的綻放，發自內心的，可是，那幾乎不可能。
“謝謝。”墨銀冷閣恢複了平時的表情，冷靜，淡漠，但是，那紅色的眸子裏，似乎多了些什麽。
“我們是朋友，朋友之間，不需要說謝謝。”空瞳奧火笑了笑。
“嗯…”墨銀冷閣輕輕點頭，她可能知道大多數人都不知道的高深的知識，她有著大多數人羨慕無比的魔力和天賦，她一出生就注定高貴美麗，但是大家都有的東西，平常到大家根本不會去在意自然而然的東西，獨獨她沒有。
空瞳奧火相信，如果此刻有什麽不可能存在的神明之類的，問她願不願意舍棄一切的財富，天賦，魔力，家世，甚至美麗的容貌，相應的，給她正常人的情感，墨銀冷閣會如何選擇……
……
“哈——欠……”沃特莉迦慵懶的打哈欠的聲音從洞裏傳來，此時，太陽已經開始緩緩爬升，溫度開始急速升高，空瞳奧火已經開始冒汗了，暗昏沙漠就是這樣，明明黎明時分還冷的要命，但是早上不到一會兒，就開始汗流浹背了，體質不好的人在這裏折騰幾天，估計也就差不多了……
“好啦，不要多想了啊，既然你爺爺拜托我…呃，哈哈那個照顧你，雖然我覺得大多數時候是你和莉迦在照顧我這個沒什麽用的家夥呢，但是……還是那句話，就像那次在銀區我對你說的，冷閣，有什麽煩惱，想說的心裏話，就跟我說，因為，我是你的朋友。”空瞳奧火看著墨銀冷閣的眼睛，一字字認真地道，他很少這麽認真地說話。
……
墨銀冷閣看著空瞳奧火，不知為什麽，明明自己生來就沒有情感，可是，看著這個普普通通的男孩子…就是覺得，他在自己的份量，已經僅次於自己的爺爺了。如果誰想傷害他，那麽……就請做好全身血液變成冰的下場吧！因為，對自己來說，重要的東西，讓自己有感覺的東西…比提煉的純銀，還少得多，而那種東西，是永遠無法人為提煉出來的。
……
“啊，你們倆都起的那麽早啊，哦哦哦，是不是背著我搞什麽‘小動作’啊，哈哈看你大鼻子，臉都紅了啊，目光飄忽不定，哈哈我明白我明白，我不說，我跟誰也不說哈哈——”沃特莉迦看著想要解釋一臉通紅的空瞳奧火，壞笑著把空瞳奧火的話都憋了回去。
“好啦，談情說愛也該到此為止了，今天我們的路程可是很艱難呢，光是這惡劣的環境就是巨大的挑戰呢，不過現在，還是先吃一頓早餐吧…不然沒有力氣的，快進來吧。”
看著沃特莉迦的背影，空瞳奧火淡淡一笑，左手不自覺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雖然不知道，這樣下去，自己還能活多久，但是…現在這樣，也挺好的吧……以前，自己以為這個世界沒什麽色彩，灰暗一片，就算是毀滅了估計自己也不會有什麽熱血衝噢當去保護它，但是現在……
“嗬嗬，我瞎想什麽呢…走吧，冷閣。”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