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六章
而孝道的基礎，就是您剛才說的，惟善以為寶。”
第二十八章 做個善良人就好
張旭給劉老喝了一口水，繼續道：“所以，孝，這個含有自我意識的東西，才是一個人之所以區別於羔羊和烏鴉這樣的禽獸的基礎。
它們這些禽獸是生存和延續生命的本能，而人類不然，這是一種精神和道德境界，是表現出自己是個人的根本標誌。
所謂萬物有靈，其實是宗、教思想的一個表達方式，不能說明問題的根源。
至於羔羊跪乳，烏鴉反哺，都是古人用來說明一個道理的，說明一個傳承的，說明一個倫理關係的。用禽獸做比方，這是古人無奈中的智慧。”
張旭看看劉老的臉，發現他並沒有異常的表情，這就說明老人家沒有因此心情發生大的變化，這才繼續道：“孝道，其實也是維持一個家庭乃至社會秩序的最基礎的精神和道理的需求。
如果一個人連自己的父母都丟到一邊，這種人真的不值得您惦記。”
張旭終於說出了自己的心裏話。
“哈哈，我喜歡你這孩子的赤子之心！這樣說話才是真誠的人。當著親爹罵兒子，隻有心裏非常幹淨的人才會這樣做。孩子啊，你怎麽不是我的真的孫子呢？或者是我的兒子？
話說，兒子不來看我，怎麽孫子也不來看看我這個從小就疼愛他的爺爺？”劉老的情緒一下子低落下來。
張旭覺得這個話題必須打住了。
剛才他故意多次提到劉君，又是打比方，又是用典故的，就是為了讓劉老慢慢適應一個情況，那就是劉君不會再來看他了。
不知道為什麽，張旭現在已經確定，劉老和他的兒子之間一定是發生過什麽不可調解的矛盾。
他不知道是什麽矛盾，也不想猜想。
但是，無論發生過什麽矛盾，作為一個兒子，都不應該見死不救！更不應該對父親猶如寇仇！
這種人薄情和寡義先不論，已經喪失了一個人基本的為人原則。自私到了極處。
“您老眯一會，估計秋雨凝送晚飯來還要一段時間，今晚歸她來送飯了，也不知道她做的飯能不能吃。
如果您睡不著，就聽我再胡說八道一會，說不定您能睡著呢。”
“嗯，我也在琢磨劉君怎麽會變成這樣的孩子，他母親死得早，我含辛茹苦地把他養大，費盡了心血送他上了大學，讀了碩士，給他娶妻生子，連我的老窩都給了他，過戶到他的名下，可惜，他不來住啊。
我不明白，這個孩子怎麽在短短的幾年裏變成了這個樣子。”
張旭笑道：“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我覺得您似乎進入了一個誤區，已經把您兒子來不來看您這件事當做了您唯一的一件大事。
其實啊，您把他養大，扶著他進入了社會，讓他融進了社會生活中，已經盡到了作為父親的責任。其他的，還重要嗎？
人生苦短，您能陪著他一輩子嗎？還有啊，子欲養而親不在的慘況，很多，很多。”張旭一下子想起了自己慘死的父母，情緒也一下子低落下來。
停了兩分鍾，他才繼續道：“我斷定，你們父子之間一定是產生了誤會，雖然我不知道是什麽誤會，或許您自己也不知道。您兒子不說出來，隻有兩個可能。
第一，他認為您在某件事上對他造成了足以毀滅父子親情的傷害。
第二，他確定您做出了對於他非常重要的人非常嚴重的傷害。
而且，他已經肯定了這一點，所以，他認為沒有必要再和您溝通了。
事情麻煩就麻煩在這裏，因為，您確實不知道您自己做錯過什麽。
所以，這件事暫時不可能完美解決，需要一個時間，而您恰恰缺少的就是時間。
我要勸您一句了，放下吧，誤會總有澄清的一天，這種事越是強求，越是糟糕。
難道，到了這種程度，您還想要兒子對自己感恩？或者您還想要得到他的孺慕、和其他的別的老人能夠得到的那種天倫之樂？”
張旭不想劉老繼續沉浸在悲痛的思念中，抑或是想要搞清楚兒子為什麽變得這麽絕情。這種事他一個外人不能說太多，更不能強製老人不思念兒子，也不能強製劉君過來看望劉老。
這些事情，其實已經遠遠超出了張旭工作的範圍。尤其是他私下裏給劉老服用了七還散。
這不是藥物是否昂貴的問題，而是他因為不能克服良心上的問責，是良心讓他違背了醫院的治療程序。
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如果讓張旭再選擇一次，他仍然會這樣做。他認為，這種程序已經成為了安慰病人和家屬的一種形式，遵守不遵守已經不重要了。
這和工作無關，隻和一個人的善良與否有關。
張旭從來不認為自己有多高尚，他對金錢的認知和醫術、藥材的認知是兩回事。
在他看來，金錢是用來活命的，而藥物和醫術是治病救命的。兩者不是一回事。
一個純粹的醫生或者執著於某一項工作的人，和心眼子裏都是孔道的人，對這些東西的認識確實不一樣啊。
師祖也是這樣的觀點，在師祖的言傳身教之下，張旭不知不覺地具有了一種大氣的心態和比同齡人更廣闊的胸懷。
其實啊，如果真的把上千萬的錢財讓張旭眼睛都不眨一下的送給一個陌生人，或許他真的做不到。
一捆捆的錢，和一副藥，真的是兩碼事。
善良人和聖人是兩個概念。
師祖曾經教導過張旭，做一個善良人和真人就好，總比一個做惡棍和假模假式的偽君子要好得多，前者可以給他人帶來快樂，後者隻能給別人心裏添堵。
師祖把偽君子歸類為假人。
所以，張旭在竭力地企圖把自己的觀點灌輸給劉老，讓他忘記自己的那個混賬兒子。
親情是無需說理的。
如果親情也要在同輩甚至長輩和下輩之間理論出一個子醜寅卯來，那還是親情嗎？
張旭嘚啵嘚啵地說得口幹舌燥，說到最後，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想要表達什麽了。
這是不善於表達自己想法的人的通病。“您的弱點太明顯了，因為您擔憂的事情很多，憂國憂民不說了，從您的著作中可以看得出來。
我想和您說的是，您擔憂孩子的執念太嚴重了，而且這種擔憂已經深入骨髓，這就成問題了。
一個人啊，擔憂的事情越多，惦記的人越多，弱點也就越多，煩惱也越多。所以，您必須放手了。
到了現在，我不能不和您說實話了，在我們中醫裏有個說法，叫做能治好的，那就不是病，換句話說，隻要是病，那就治不好了。
治不好不代表我們會放棄，盡量地讓病人的痛苦程度減輕，策略地告知達觀的病人和他的家屬不要花費不必要的錢購買幾乎毫無用處的營養品和隻能加重病情的昂貴藥物是我們的義務。
據統計，這個世界上的慢病，也就是慢姓xing病能治療好的超不過一雙手的數量。
所以，作為醫生，不提倡病人的家屬砸鍋賣鐵地為一個明明會很快死去的親人全力地去做無用功。家人也好，醫生也好，付出親情、義務和盡到責任，盡量減少病人的痛苦就好。
這就是對症治療。
可惜，華夏的傳統美德有時候和人道主義的本意是相悖的。
那些孝順的兒女們認為，隻要親人活著，哪怕多活一分鍾，或許就會有奇跡發生。
他們其實是把希望寄托在虛無縹緲的未知神秘企盼之中。
可惜啊，這種企盼注定會落空。到時候，親人不在了，他們一家子奮鬥了一生積攢的錢沒了，還欠下許多債務，以後的生活很艱難。
如果逝者有知，恐怕更加為親人的付出感覺內疚。
至於親情，這個東西其實和其他的感情差不多啊。長時間的不在一起，感情就會變淡薄，如果這個時候出現一個插曲，比如誤會什麽的，或者有人插在中間發泄對您的不滿什麽的，這個誤會就會產生了。
如果大家都憋在心裏，時間越長，誤會越深，特別是一方毫不知情，另一方根本不給對方知情的機會。
如此一來，你對他越好，在他心裏，就會認為你心裏有鬼啊，是心虛的表現，是在掩蓋對不起他才對他好的。
一片好心被當成了驢肝肺，這樣一來，誤會到最後，就成了仇怨。
光明和黑暗其實是共生的，一旦光明被黑暗壓製，什麽倫理，良心乃至親情都被泯滅，所以，悲劇必然會發生。
人的性格也是如此。
沒有永遠的老好人，即便是血緣最親近的親人之間，也不可能避免這種事情發生。
所以，我要表達的意思，您明白了吧？”
張旭認為，和劉老這樣已經看透了生死，而且是高水平的文學家和思想家說話不需要字斟句酌，直接把心裏想到的說出來就可以了。
張旭不知道為什麽要說這些話，他不知道心理學上有個說法，叫做執拗現象。哪怕是正常的人，隻要長時間地說話，而且是生怕對麵聽著的那位不明白，而自己不住地強調一件事或者幾件事的時候，這種現象就會發生。
話說，從大學畢業以來，張旭基本沒有和任何人說過這種莫名其妙的話，包括石城光這個好兄弟。
他又感覺口渴了，這也是一種心理現象表現在生sheng理上的表症。
趁著他喝水的當口，劉老笑眯眯地對輕聲對張旭道：“謝謝你了寒輝，我知道你是擔心我因為兒子的不懂事心裏別扭。
隻是，你忘了啊，我是做什麽職業的？這些道理我都懂的，就是你說的，當局者迷，或許下一刻我就想開了，沒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