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曉曉莫怕,不會有人敢欺負你。”連問荊目光一頓,他能感受到她的抗拒是為何。
想來也不難猜測,若是有人有意,也不至於這麽多年來。
如此,明天恐怕,是艱難了。
“問荊哥哥,曉曉真的不想嫁人。”張旭乞求一般的望著連問荊,隻要,隻要他問,她就可以把母親的事情,說出來一些,這樣她的複仇之路,才名正言順的有了個開端。
不然,一個傻子,怎麽可能懂什麽報仇呢。
連問荊的眉頭微微凝起,他沒想到張旭竟是這般排斥親事,若是如此,強求反倒是不好,隻是老夫人既然都準備好了,斷也沒有突然取消的可能。
且老夫人年紀也大了,雖然精神頭還好,可架不住世是人非,若是突然發生點什麽變故,侯府又是秦氏做主,她的路恐怕才更艱難無依。
想到這,連問荊突然明白了老夫人為何偏偏在這個時候舉辦私宴了,這也是在變相的,要他去承諾護她一生順遂啊。
若是如此,便是結拜為義兄妹,才說的過去。
“曉曉乖,為什麽不想嫁人呢?”
連問荊心中歎息,還是好好地問清楚為什麽她會這般抗拒親事比較好。
“問荊哥哥,阿娘,阿娘就是因為嫁了人,才,才……”張旭話到喉頭,卻又咽了下去,她不想利用連問荊,雖然她原本的確是有這樣的想法,因為隻有他,會願意幫她複仇。
可是看著他眼裏的深邃與包容,她的話,卻是怎麽都說不出口了,甚至在這樣一刻,她覺得心裏莫名其妙的難受跟壓抑。
“好,我不問,曉曉莫要傷心。”連問荊看到了她眼裏閃動的淚光,哪怕她沒有把話說完,他卻能明白她的傷懷。
他跟她都一樣,阿娘都早早地沒了。
或許在她的心裏,阿娘的離開,是因為她那個不靠譜的風流父親罷。
哪怕她隻有七歲的腦齡,也能敏感的察覺到,自己與旁人的不同罷。
這一刻,連問荊的心有些輕微的抽痛,阿娘的離世曾是他心裏永遠的隱痛,可張旭如今這番模樣,卻也有可能,是因為他。
若是那一年他沒有去寺裏給阿娘點長明燈,若是那一天他遇到危險時,沒有遇見她,若是那一刻她沒有勇敢的站出來帶他躲起來,或許,她也不會變成這番模樣。
他派出去的人查回來的消息,才是讓他格外難過的原因。
她出事的那一天,就是她救了自己的那一天。
連問荊的心沉了沉,他伸手輕輕捏了捏張旭圓潤的臉頰,上麵的疤痕粗糙而扭曲,生生的附著在她的臉上。
他的心在這一刻,異常的難過起來,“曉曉,謝謝你當年救了我,往後我定會護你周全,尋個日子,我會提出與你結拜為義兄妹,不會再有人,欺負你。”
“問荊哥哥,什麽是結拜呀?”張旭聽到這番話,眼底的淚花差點不受控製的掉落下來,她擠出驚詫的神情,語氣裏的好奇似乎都帶著難言的悲傷。
“姑娘?姑娘?”屋子裏頭突然傳來老嬤嬤的呼喚聲,連問荊緩緩收回手,輕聲道,“曉曉,好夢。”
張旭壓下心裏的不舍,用力的點頭,想要目送他離開,卻不想被他輕輕地往前推了推,“我看著你進去。”
張旭沒想到連問荊會這般說,當下立刻轉過身去,生怕他看到她眼裏突如其來的眼淚。
她一直都希望能有個人默默的在她身後保護她,護她平安,從來都是她眼睜睜的看著別人離開,可是這一次,不是了。
她的腳步,每一步都變的有了底氣。
因為他鄭重的承諾,也是因為身後那道,溫柔而專注的目光。
若是,若是能一直這樣下去,那該多好。
她走進了屋子裏,關上了門,也隔絕了那道溫暖的目光。
老嬤嬤走進內室,看到張旭靠著門擦淚,當下心中一個咯噔,忙上前柔聲安慰張旭。
張旭沒有鬧騰,安安靜靜的哭了一場後,老嬤嬤覺得,眼前的傻姑娘,似乎跟從前有了不同,可哪裏不同,卻又說不上來。
這一夜,張旭真的睡得格外的安穩,似乎連問荊那句簡單的好夢,有什麽特殊的力量一般,讓她安心的入眠,直到清晨,聽見喜鵲的嬉鬧聲,才緩緩醒來。
老嬤嬤喜笑顏開的看了一眼窗外後,上前伺候張旭起身洗漱穿戴,喜氣洋洋的念叨道,“老夫人可真有眼光,選了今日開私宴,瞧瞧,這一大早的,院子裏就有喜鵲的叫聲,這可是大吉之日啊。”
張旭沒有吭聲,安靜乖順的洗漱穿戴後,去了老夫人的院子裏用早飯,然後隨著老夫人上了馬車,去了老夫人名下的梨園裏。
這是老夫人時隔幾十年後,頭一回開私宴,梨園也塵封了許久,驟然開宴,倒也是賓客絡繹不絕,車水馬龍,美人香車與那青牆梨花,相得益彰。
幾乎所有收到貼子的人,都來了。
這不隻是給老夫人麵子,也是在順從帝王的心思。
帝王對安國侯府的偏愛,若非這次的事情,誰又能看得出來呢。
回想安國侯這幾十年的混賬日子,難怪帝王從來不提及安國侯府半分,這才是真正的明目張膽的偏愛。
門口迎賓的兩個嬤嬤,還是今日一大早,陛下欽點的宮裏的掌事嬤嬤呢,這樣的體麵跟榮寵,無不是在向眾人宣告,安國侯府在帝王眼裏的特殊。
也正是因此,原本隻是想來探探風的人,在看到門口迎賓的兩個嬤嬤時,頓時收起了心思。
老夫人帶著張旭下了馬車後,立刻引來了所有人的目光,在看到安國侯府的馬車隻下來兩人後,幾乎所有人都在這一刻,明白了老夫人這個私宴的目的。
張旭作為警犬咯出身高貴,卻毀容癡傻的高門貴女,年方十七,依然無人問津,這已經不是什麽秘密。
可不等眾人心中猜測流轉,另一個低調卻令人無法忽視的馬車也停了下來,連問荊一身玄色夏裳,緩緩地出現在眾人麵前。
這一刻,所有人都震驚了,誰都沒想到,連問荊,居然也會來。
安國侯府老夫人的麵子,果真非比尋常。
清貴大族果然非同凡響,先前是他們所有人都小看了。
可不等眾人收起震驚之色,連問荊竟然突然收起了嚴肅卻依然俊美萬分的神情,溫和的朝張旭走去。
甚至,還因為兩人懸殊的身高,微微躬身,語氣裏的關懷不加掩飾,“曉曉,早。”
“問荊哥哥,早。”張旭睜著清潤的眸子,有些不好意思的往老夫人身後躲了躲。
老夫人見狀,眼裏的暗光一閃而過,隨即溫和的笑道,“倒是給老身麵子。”
“問荊到底是晚輩,應該的。”連問荊神色不改,直起身子後,便跟著老夫人與張旭,進了梨園。
這下,所有人都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難道說,連問荊是特地來給張旭撐場子的嗎?若是如此,豈不是等一會兒他們拒絕聯姻的用詞,都要慎重,否則,若是得罪了這殺敵無數的閻王爺,那不是找死嗎?
所有人再不敢輕視跟怠慢,連忙進了梨園,小心的跟參加宮宴一般。
不少閨秀都暗暗地攥緊了手裏的手帕,恨不得撕爛張旭那個蠢貨的臉,憑什麽!她憑什麽得到連將軍的溫柔與問候!
還有安國侯府!毫無建樹!憑什麽得到陛下的偏愛與特殊對待!
可不論她們如何嫉恨的要發瘋,都得壓下去心裏的妒火,隨著母親與兄長進了梨園。
今日這私宴,換句話說,也是個互相相看的宴席。
若是在這樣的場合有半點失誤,那都是給家族蒙羞的。
也正是因此,所有人都不敢在這樣的場合丟了身份與教養,都要夾緊尾巴仔細小心。
老夫人坐在主座,旁邊各自坐著連問荊與張旭,一左一右,看起來竟有種詭異的和諧,眾人斂下心中所思,各自落座。
丫鬟們連忙把茶點各自端來,樂師們也在梨花樹下輕輕彈奏,梨花清香,清風徐徐,和風煦日,著實是一派清爽春景。
一番客氣的寒暄過後,老夫人便讓在場的兒郎嬌嬌們去遊園,隻留下了他們的母親一同敘話長短。
當所有人都以為連問荊不會起身時,卻不想,他竟然陪著張旭離席,隨著大家一起去遊園。
這下,所有的閨秀們都有了旁的心思,既然不能在這樣的場所出錯,那便先放過張旭這個蠢貨,難得有機會能跟連問荊接觸,可不能放過這個機會。
如今舉目全朝,權力最大的,除開陛下,便是這個擁有百萬兵權,戰功赫赫的連將軍了。
尤其是他還生的年輕俊美,高大偉岸,簡直是女子心中的完美夫婿。
張旭乖順的走在連問荊的身側,為了防止居心叵測的人傷到她,連問荊特地走在了外頭,隔開了人群,張旭走在裏側,一排排梨樹婀娜純美,倒是讓她放鬆了不少。
一同遊園的高門子弟們瞧見,更是謹小慎微了起來,心裏默默祈禱張旭這醜八怪可千萬不要看上自己,她現在有連問荊撐腰,若是看上了自己,還得小心翼翼措辭拒絕,可真是太難了。
靠著眼明腳快走在連問荊旁邊的劉婉寧,時不時悄悄地看連問荊一眼,待她發現,連問荊的目光似乎一直都在張旭身上時,她不由得垂下長睫,眼裏閃過一絲嫉恨。
“這光看花有啥意思,前邊兒不是有個涼亭,不若一同采集一下梨花,去涼亭裏利用手上的梨花做出點東西來比一比,那不比光看有意思多了?”一直強忍打嗬欠的周昊予看不下去了,怎樣下去真的太無趣了。
霍岑筠手裏晃動著扇子,五官雖生的陰柔,可那一身乖張的氣勢卻也平和了他些許過於精致的女相,“若是沒個彩頭,多也是無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