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有些人是不配有家人的
韓進做事一向先明白，行就行，不行再商量，除了跟香香，還真沒有誰能讓他妥協過。所以也並不覺得這樣直接地跟山有什麽不對。
山卻一下紅了臉，他雖然不知道自己的口糧還在父母那裏沒有拿回來，但也明白自己上學和平時的夥食大部分都來自進哥。年前姐姐讓他每都給大妞二妞送吃的，現在雖然不能每給他們送了，但隻要他回家，總會給兩個孩子送點好吃的。
進哥直接告誡他，他才想起來，這些好吃的都是進哥的，他拿來填補侄女是很對不起他的。
韓進當然看得出來山的愧疚和難堪，但他也沒費多少心思去安慰他，道理明擺在那，是他幾句寬慰的話就能抹掉的嗎？
而且他也不屑於在家人之間製造什麽表麵上的太平，如果一家人在一起連這點考驗都經不住，那還是趁早拉開距離比較好，除了香香，他沒了誰都一樣過日子。
“行了，你以後聽香香的，她不囑咐你給隔壁送啥，你就啥都別送，咱們家的糧食不養白眼兒狼。”韓進完拍拍山的肩膀就走了，他覺得山應該能想明白這點事兒，不用他操心。
當然，如果他想不明白，從此在心裏對他有了疙瘩，那其實也沒什麽。他已經是上高中的人了，心裏對人對事都應該有點數，從這個事上看清了他的心性對自己來隻有好處。
想不到一塊去就趁早分開，越早對大家越好。
山出門去溜達了很久，月亮升到樹梢了他才回來，山村裏隻有豆大的幾點燈火，偶爾傳來幾聲狗叫，顯得安靜極了。
所以路過隔壁的大門，他很清楚地聽到了大嫂吳翠花訓斥兩個侄女的聲音，“你倆著急進屋幹啥？就在這兒等著！你叔肯定沒多大會兒就回來了！記住了，跟他要花布，一自個吃香的喝辣的，連大米飯都吃上了，就拿兩塊鍋巴打發你們！你倆還當好玩意兒！人家拿你們當叫花子呢！
跟他要花布！你看看你倆這褲子，腿肚子都露出來了，你姑就眼睜睜看著，自個穿得倒是溜光水滑地！你倆不要啥都撈不著！”
大妞不敢吭聲，二妞給她娘拎著耳朵教訓，可能是吳翠花太生氣了，手上沒了輕重，把孩子拎得直抽冷氣卻不敢哭，“娘！疼！”
“再叫喚我扇你倆大嘴巴子！就怕人家聽不著咋地？我告訴你倆，你倆在你們老周家人眼裏連隻狗崽子都不如！你叔有錢還自個進城上學呢，你姑有錢給自個蓋房子買新衣裳，誰管你倆死活了？嫌我這個當娘的手粗，你倆想過好日子也得有那個命！我真是上輩子不知道做了啥孽了！咋就嫁到你們老周家來了！你那個死鬼爹是事兒不管，你倆能指望誰……”
山站在樹影裏，渾身發涼，一步都邁不出去，周保田和張桂榮也一前一後地回家了，進門看到大門口的兩孩子和兒媳婦，周保田有點心虛地快步進屋，張桂榮卻發現了他們的不對勁，再看看兩個孩子一直往隔壁的大門張望，她就站住了。
“大妞二妞，你叔給你倆啥好吃的了？有沒有糖塊……”可能是覺得這麽當著兒媳婦的麵跟孫女要東西有點丟臉，張桂榮硬生生轉開話題，“明兒個你倆跟你叔，就你奶病了，想吃罐頭和糖塊，就想黃太平果的罐頭和橘子瓣糖，在炕上想好幾了，吃不著病就不見好！”
大妞已經很有經驗了，“奶，你上回讓我跟我叔你病了，想喝白糖水，我叔給你送來一碗白糖，你都給劉寡婦了，連碗都沒拿回來，咱家就六個碗，你拿走一個我爹頓頓吃飯就得用盆，你啥時候把碗要回來？”
二妞人雖然，可也知道一些事兒了，“奶，你和我爺是不上二賴子家去了？二賴子爹是不是要死了？我聽大平子二賴子爹不是要死了，就是饞的，想讓你去跟我姑和叔要好吃的。奶，你別去，我叔的好吃的給你了我倆就吃不著了。”
張桂榮啪地一下打上二妞的頭，“孩子家家地瞎啥！人家還能為了口吃的咒自個要死了？你叔有錢！他沒錢你姑有，你姑沒有你進子叔不是有嘛！他們有錢上縣城上學，就沒錢幫幫一個要死的人？那得多狠的心呐！以後死了都得下十八層地獄！你們可別學你姑和你叔，他們這樣的，以後肯定不得好死！”
兩個孩子給嚇得不敢話了，吳翠花一向在張桂榮麵前不敢一個不字，但這麽些年的憤怒累積起來，也再不像剛結婚那幾年那麽順從了，話帶刺的功夫練得爐火純青。
“娘，二賴子爹年後都要死兩回了吧？前一回你把咱家大黃米都給他們送去蒸米糕了，這回聽饞茄子豆角了？這咱家可沒有，也得虧咱家沒有！香那邊一大園子呢！還有那糖塊和罐頭，也隻能山給你買，香摳成那樣，你見著她給誰花過一分錢了？我看你也指望不上。”
張桂榮沒接話，繼續囑咐大妞二妞，“明見著你叔，就你奶病得夠嗆，就想罐頭和糖塊吃……”
山再也聽不下去了，疾步跑過周家大門，進了自家的大門，狠狠地把大門關上，咣當一聲響，讓隔壁壓著的話聲一下就消失了。
山倚在大門上胸口劇烈起伏，心上像壓了一塊大石頭，憋得怎麽都喘不上氣來。
他狠狠捶了幾下心口，慢慢順著門板滑坐到了地上。
韓進從磨盤的暗影中走了出來，坐到他身邊沉默地陪了他好一會兒，才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進屋睡覺！”
山抬頭看著韓進黑色的剪影，那麽高大挺拔，好像什麽事都能擔下來，好像沒有任何人任何東西能讓他煩惱，“進哥，我跟他們，我們是一家人……”家人，血濃於水，他就是想不明白，為什麽他們家的家人之間都要變成這樣？
他爹娘就從沒想過他們才是最親的人嗎？
韓進嗤笑一聲，衝隔壁揚了揚下巴，“一家人就死都得綁到一塊兒？別傻了！有些人是不配有家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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