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殺豬菜得了!吃肉啦!
周蘭香已經有七八年沒來過老宅了,這是她長大的地方,也是她心裏真正的家,進門看到熟悉又陌生的院子,眼睛就有些發熱。
還是那個院子那個房子,可當年她跟爺爺和進生活在這裏的痕跡已經找不到多少了。
爺爺去世以後,韓家四個兒子把老宅的東西分了,隻留下幾樣爺爺點明要留下的笨重家具,連門口他們祖孫三人經常坐著乘涼的木墩都不見了,院門邊上那顆大榆樹也被砍了。
院子裏光禿禿的,當年養得毛爐和大紅馬被賣了,也沒了雞鴨的吵鬧。每年冬她都跟進在院子裏堆幾個雪人,用胡蘿卜做鼻子,土豆做眼睛,爺爺還慣著他們,他們把爺爺的老棉襖拿出來給雪人穿,他也笑嗬嗬地看著。
東西廂房的房子還很結實,可窗戶紙都爛掉了,裏麵也空蕩蕩的,再沒了當年幾間廂房裏都整整齊齊地碼著糧食幹貨皮貨和大鹹菜壇子的殷實熱鬧。
那套他們夏晚上吃飯用的石桌石凳沒了,自家碾米磨麵的磨盤和碾子也被搬走了。
連園子裏都光禿禿的,以前爺爺給他們栽了十多顆果樹,沙果、蘋果、山丁子、李子、梨,還有十多叢黑加侖,都因為長期沒人照看死的死不掛果的不掛果,最後為了能多空出點地來種菜,不知道被誰給連根刨走了。
前些年他們根本不讓韓進進來,周蘭香更是沒立場來,再回來除了房子和院子,這裏已經不是他們印象裏家的樣子了。
他們的家,就這樣差點消失了。
周蘭香努力深呼吸,不管怎麽樣,現在一切都往好的地方發展,她應該高興才是!
韓進看不得香香難受,他第一次回來的時候,心裏也不好受,可那時候他把香香找回來了,顧不上難受,隻想著要好好收拾,不能讓香香看見。
好在香香沒看見老宅當初的樣子,要不不定得多難受呢!
韓進帶著香香進屋,盡量點高興的事哄她:“爺爺把咱們吃飯的桌子留下了,我待會兒把炕桌搬過去,地桌太大,那邊放不下。我還給你做了一對箱子,跟你以前裝衣裳的那兩隻一樣的,你看看像不像?”
爺爺當年把他們三個人吃飯的兩張桌子留下了,還有四口紅鬆木的大櫃,再就是香香屋裏的那套家具。
他交代過,香香屋裏的家具要一樣不動地留下來,以後都得交到她手上。有的給她畫花樣子的炕桌,是用黃柏木做的,隻刷了一層清漆,卻有特別漂亮的木紋,誰看了都這桌子是個稀罕東西。
黃柏是東北特別名貴的木材,解放後國家就不讓私人砍伐了,都是直接送去兵工廠做槍托的。
香香還有兩隻木箱子,也是用黃柏木做的,那是爺爺解放前得的好木頭,後來香香搬過來住,爺爺專門找最好的老木匠給她做的,四角還包了銅腳,以後給她做嫁妝的。
當時還做了一個八仙桌和兩把靠背椅,一個臉盆架,一個帶著好多抽屜的老式梳妝匣,都是用核桃楸做得,這種木材也非常難得,又漂亮又結實,市麵上屬於價格很貴有錢也難求的好東西。
香香還的時候屯子裏知道的老人就,要是在以前,誰家嫁閨女有這麽一套好家具,那是大地主家也嫁得的!
可是後來韓進那麽排斥香香嫁人,爺爺提一句給她陪嫁韓進就能發瘋,爺爺也不敢再提,隻想著等他長大點懂事了,跟香香和好了讓他自己送去。
可是爺爺很快就走了,等韓進能進來老宅的門,那套家具已經一件都找不到了。
據是*****的時候韓家人怕這些老物件給家裏招禍,拿出來劈了燒了。
什麽怕招禍,歸根結底還是他們自個得不到也不想讓好東西落別人手裏而已!
韓進很快就弄清楚了,攛掇著大家動手的就是韓立民,這筆賬他肯定是要給他記上的!
不過這種糟心事韓進是不會跟香香的,反正她當初也不知道爺爺給他留下了什麽,韓進就想著自己找好木頭,再給他打一套更好的。
周蘭香看著那兩隻箱子,很高興地這裏摸摸那裏看看,誇獎韓進:“你手藝這麽好了呀!有工夫給我做個如意頭的針線板吧!要一點的,我現在那個砸腳上都能砸掉個腳指頭!”
這麽當然是誇張,可韓進還是很高興,馬上就要去翻木料,要不是香香攔著,他馬上就要動手做了。
韓進就帶著香香在正房轉悠,當初他們一磚一瓦都無比熟悉的家,現在已經有些陌生了。
她當年住的西邊兩間房已經都收拾出來了,並沒有像別人家那樣,即使是結婚的新房也是糊一層報紙,他弄來兩袋白灰,刷了好幾層,連棚頂都重新吊了一遍,也刷得雪白。
重新通過的火牆也刷好了,幹淨得一進門還以為進了城裏人的家裏。
現在縣城裏冬也要燒爐子,城裏人家裏也少有這麽幹淨的,至少韓立容家牆上就有不少煤灰,三代人住在三間房子裏,屋裏也沒這麽敞亮寬敞。
屋裏沒什麽家具,除了那兩隻巧漂亮的箱子就沒別的了,可韓進已經計劃好了,等他把香香接回來的時候,屋裏肯定什麽都齊整了!
等進了韓進住的東邊兩間屋子,就明顯沒有西邊收拾得用心了。
雖然棚頂是新吊的,窗戶紙也是新的,可屋裏沒有刷新石灰,還是爺爺在的時候刷的一層石灰,發黃暗淡,屋子裏顯得比香香那兩間差多了。
不過好在他愛幹淨,打掃得一塵不染,被子疊得整整齊齊,衣服也都放到櫃子裏,更看不到髒衣服髒襪子,連鞋子都是整整齊齊幹幹淨淨地擺在牆邊的木架子上。
周蘭香也沒他什麽,西邊收拾出來也好,以後她不住,他結婚那邊也不用再收拾了。
東屋除了靠牆的四隻大木櫃什麽東西都沒有,顯得很是空曠,鐵蛋卻很喜歡,在屋子裏跑來跑去地鬧騰,還專門給香姑姑翻了兩個跟頭,韓進卻忙著去點爐子,他每回家隻燒燒炕,睡一覺就走,並不覺得冷,可香香不行了,她就是在這待一會兒也得趕緊把爐子燒起來。
香香也沒閑著,她找出昨剪好讓進拿過來的窗花,把老宅的每一扇窗戶都貼上,紅彤彤的窗花一貼,整個家裏就顯得不一樣了,馬上就有了年味兒!
在老宅待了一會兒他們就回隊部那邊了,韓進扛著大案板進門,正好趕上豬已經褪完毛開完膛,老更頭正指揮著柱子哥往下砍豬頭。
韓進趕緊把香香擋在身後,砍豬頭的場麵也夠瘮人的!這也是韓進不願意香香去做殺豬菜的主要原因,收拾齜牙咧嘴的豬頭,還要翻那些豬腸子肚子,香香才不幹,誰愛幹誰幹!
還真有愛幹的,就是陳美蘭她娘大鼻子。
等肉都一塊一塊卸下來,男人們開始過稱稱肉,女人們就收拾豬頭和下水,灌血腸,煮肉準備做殺豬菜了。
這些年隊裏的殺豬菜都是由陳老二的媳婦大鼻子掌勺,大鼻子生長著個鷹鉤鼻,眼睛細長,樣子有點嚇人,可卻生了五個漂亮閨女,是遠近聞名的陳家五朵金花,其中最的陳美蘭不但長得不錯,還在公社中學讀到初中畢業,因為這五個女兒,陳家在附近的屯子裏沒有不知道的。
不過今年因為陳老頭摔斷了腿,媳婦又要把閨女嫁出去換彩禮治病,大鼻子精神不咋好,燎豬頭豬蹄的時候也沒了往年的大嗓門,但還是把婦女們指揮得滴溜溜轉。
今掌勺的最大,大家心裏想著吃殺豬菜,也就不跟她計較了,讓架火就添柴,讓去洗豬腸子就趕緊拿雪搓。
香香被杆子嬸叫進去再切點酸菜,隊裏四五百口人,就兩頭豬的頭蹄下水,今的殺豬菜主要還是酸菜。
等肉煮好了,撈出來切成片,就把酸菜下到老湯鍋裏煮了,然後再下肉片,咕嘟一會兒就下血腸,大鼻子最拿手的是煮血腸,這個一般人不行,一個火候掌握不好就可能煮爆了,或者沒煮熟一切一包血水,那可就白瞎了!
大鼻子拿著根大縫衣針盯著鍋裏的血腸,瞅準火候就紮兩針放放氣,廚房的門大開著,一團團帶著肉香和酸菜酸爽香氣的白氣飄出來,等在院子裏的男人和孩子們都開始咽口水。
老隊長那邊已經跟隊會計韓立群算好了帳,韓立國也是六隊的社員,也在旁邊幫著扒拉算盤。今年兩頭豬養得非常不錯,總共出了五百一十二斤淨肉,隊裏五百零八口人,一人能分一斤多肉!
老隊長高興得咳嗽都有勁兒了,揮揮手讓韓立群主持分肉,他站在一邊跟幾位老人嘮嗑。
隊裏有稀罕又量少的東西,比如分肉分殺豬菜,都不會像別的生產隊那樣孩子減半,而是給孩子大人的量。
過日子不就是過孩子呢嘛!讓孩子們好好吃頓肉!
等各家都領到了肉,廚房那邊也傳出來芳丫姐歡快的大嗓門:“殺豬菜得了!吃肉啦!”
大家夥早就準備好了盆,拎著肉再排隊去領殺豬菜!
隊部裏歡聲笑語,別提多喜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