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他,發瘋了
這也不是他瞧不起茶農,而是他的五感太敏銳了,能看到別人看不見的,聽見別人聽不到的,嗅到微乎其微的味兒。
所以賀理生活處處講究,衣服要手洗,飯菜不能由傭人做,頭發要洗的幹幹淨淨,梳的一絲不苟。
他拿著茶葉來到林家院子裏,亞靈就會飛跑過來,樂嗬嗬地用衣服袖子幫他把桌子凳子擦一遍。
賀理總是不忘用手摸摸她的頭發,誇她機靈懂事。誇完了,他把茶葉擱在桌上,自己坐了下來,眼眸盛水,目光隨著大姐林琳身影的移動而動。
這時的亞靈,總是變為飛毛腿,跑進屋裏,用專門給他準備的人山泉水燒開水,送過去。
沒辦法,賀理不喝自來水,說自來水裏永遠有著一股消毒水的味道。亞靈隻能讓父親托熟人從山裏帶一兩壺泉水回來。
林琳不喜歡賀理的臭毛病,窮講究,對他熱切的目光也置之不理。但亞靈卻不同,她崇拜賀理那神乎其神的大腦與感官。也喜歡從他身上散發的溫暖與魅力,以及語氣裏的溫柔。
對於賀理無形中的蠱惑,亞靈似乎中了蠱,樂不思蜀。
亞芽每次見她給賀理捧臭腳,眼眸裏都是鄙夷。而林父林母呢,總是很寬容地接納孩子們的不同。所以也不外加幹涉。
幹完一切,亞靈總是坐在賀理的對麵,小手撐著下巴,睜著眼睛一眨不眨地睨著賀理,他優雅如畫中嫡仙。舉手投足間充滿著隱形的的蠱惑,淺笑抿茶間就像不食人間煙火的妖人。
隻是,賀理的目光至始至終追隨著林琳,眼眸裏滿滿的誠懇,以及不知疲憊地取悅著大姐。
亞靈也不免拿他兩人作對比,那真是一對璧人人,太般配了,跟他兩人相比,自己就是一個俗人,俗不可耐。要不賀哥哥怎麽連一眼都不願看她呢。
縱使這樣,亞靈當俗人還是當得相當愜意,樂在其中。唯獨可惜的是,在大姐出事前一年,賀理跟他父母移民去了澳洲。
亞靈記得那是個下雨天,大雨沒日沒夜地下著,瓢潑落地。景致在灰蒙蒙的雨簾中,消失不見。那殺豬菜般的哀嚎聲卻響徹天際。
一向淡定自若的賀理,淚流滿麵,像發瘋了的牛般,雙臂緊緊抱住樓道間的扶手,撕心裂肺地嘶吼著:“我不去,我不去!”
他的父母從未見過這樣的兒子,他們從小教導兒子儒雅講禮節,切不可大喜大悲,情感太外露。
而賀理也隨了父母的願,雖然另類了些,但也被世俗吞噬得沒有自我。
他的麵容永遠帶著幾分淺笑,情緒總在內心醞釀中慢慢消散,他與孤獨對鏡成雙,眼裏的世界幻化為點點滴滴,練就了他的敏感。
他對生活一絲不苟,對自己嚴於律已,卻不曾想那根緊繃的心弦總有崩裂的一天。
出國,遠離林琳,他心中的暖陽,便是那根弦斷裂之時。
賀理心裏太恐懼,他害怕再也見不到那個如暖春般的女子,她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全刻在他腦海裏。
賀理的父母之前跟他提過移民的事,他隻是淡淡地表示反對,所以二老也隻當這是孩子害怕改變的正常反應,卻不曾想……
百般無奈之下,賀母隻好請來了林琳,並千叮嚀萬囑咐,讓林琳說服賀理出國。
聰慧的林琳微笑地走到賀理旁邊,雙眸熠熠地盯著他,用清泉般的聲音安撫著他:“賀哥,你安心隨伯父伯母出國,你在那邊努力,我在這邊,等我長大了,就去找你。雖然我們被大洋分隔開來,但我們心係一起。”
林琳的聲音就如涓涓細流流淌進賀理孤獨的心裏,而那真誠的目光,就像清晨的一縷陽光闖入他的心房。
“真的?你不騙我?不會是父母的權宜之策?”
賀理半信半疑,望著明眸皓齒的林琳,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他害怕內心的渴求稍縱即逝。
林琳拍了拍他的背,像安撫小孩子般:“當然,騙你是小狗。”
一向敏感智慧的賀理,對林琳絲毫沒有免疫,就這樣毫無防備地相信了她。他的臉舒展開來,破涕而笑。
或許,誰都不曾想過,在賀理離開兩年裏,所有的一切都發生得讓人猝不及防,當他再踏進這片土地時,他與林琳已經天人兩隔,永不相見,他甚至都找不到她的墓地。
賀理瘋了,他就像被世界遺忘的棄兒,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從不喝酒的他,吹著酒瓶,踉踉蹌蹌地走在路上,薅著頭發,時哭時笑,瘋瘋癲癲。
他父母實在沒辦法,強製性帶他出國,到處旅遊,希望他能忘記過去。
但是,他本身的情感就太純粹,怎麽可能說忘就忘。他隻能將心事藏在心底,讓紅塵掠過,蒙上灰土,直到在美國紐約繁華的街上看到亞靈。
那時的亞靈已經成了陳甯,褪去了少女的天真爛漫,眼眸裏有淡淡的憂傷。而且外貌也隨心境產生了質的變化。
是啊,昔日的美好和單純,早已煙消雲散,留給她的隻有喘息與疲憊。
但他還是一眼認出了她。
“林琳到底怎麽了?你為什麽在這裏?”賀理攥著她的手,雙目猩紅。
時過境遷,突然聽到那個熟悉令人悲慟的名字,一下子戳中了陳甯的淚點,眼淚在眼裏打轉。
賀哥,這是賀哥,陳甯喉嚨一下梗住了,她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一絲一毫的聲音,臉色由青變白,又由白變青,多年壓抑悲痛之情噴薄而出。
她淚如雨下。
那時的空氣裏侵著寒意,陳甯簡化了自己所有的情緒,半泣半咽著,吐出三字:“你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