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路遇大師
陳甯步履太快,爬到一半時便有些喘不過氣,步子也漸漸放緩。
在她身邊,一個小男孩邁著小短腿,樂嗬嗬的往上跑著,而他爸爸在後麵一邊追一邊喊:“小子,慢點,路還長著呢,不急。”
朝陽透過層層疊疊的樹葉,撒下絲絲縷縷陽光,山路的青苔上斑斑點點,再加上那常年鬱鬱蔥蔥的樹木,真可謂美不勝收。
是啊,路還長著呢,風景如此之美,如果一開始就隻顧著爬山,耗盡體力,那怎麽能登頂,又怎麽領略路上絕妙的風景。
欲速則不達!
就像跑馬拉鬆一樣,一般最初跑得最快的,很少能拿到獎項。往往是那些一開始就知道保存體力的人贏得勝利。
現在莫淩的表現完全不是她所預想的,是不是他察覺到了什麽。還是自己急於求成露出馬腳了。
陳甯尋思著便在半山腰的“半閑居”亭子坐了下來。呂天澤則坐在了她的對麵。
亭子裏除了他倆,還有一個穿著土黃色僧服的中年和尚,和一個“被紅塵所擾”的“老板”,他的旁邊是一袋蔬菜,用一個藍色的塑料袋裝著。
“記著,要戒貪嗔癡慢,潛心向佛。無勝莊嚴釋伽佛,受我微心入道場。就如雨滴要掉入大地,河流要匯入大海一樣。這就是我們所說的歸命,學佛修行的全部,便是歸命阿彌陀佛。”
“那大師,何是歸命呢?”
“歸命,就是放棄自我,把我交到彌陀手中,任佛處置,任佛做主。”
“還是一知半解,能說得詳細點嗎。”老板模樣的男子抓著後腦勺露出了憨笑。
“當然,但首先你得自己參悟,”和尚雙手合十來了個標準的作揖動作,“阿彌陀佛。”
男子恭敬地站起身,同樣雙手合十,鞠躬:“謝謝大師開導。”說完便拎著一袋的素菜上山了,但他雙手置於胸以下、腹以上,有點不專業。
看著漸行漸遠的背影,師傅突然喃喃自語:“今世修得來生福,善哉善哉。”
陳甯聽著“噗嗤”一聲,忍不住笑了。
“阿彌陀佛,施主萬安。請問為何而笑。”大師麵帶“普渡眾生”的微笑,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並無惱怒之色。
“阿彌陀佛,大師,失禮了。”陳甯被大師兩眼犀利的一瞅,倒是沒了下文。
“不打緊,隻是貧僧很想知道施主為何而笑。”和尚笑吟吟的盯著陳甯,完全沒打算讓她敷衍過去。
“嗬嗬,我隻是覺得大師您說的今世修得來生福有點迷惑人心之味。不說有無來生,就說投胎轉世吧,問題是誰知道來生是牛是馬。再說了,今世廣施善緣卻無福可享,那來生福氣是否也會被別人渡去。再者就是今世行善積德,不就是為己,為親朋好友祈福免災、祛病避邪嗎,何為來世之說,”陳甯雙手合十,學著大師模樣,“南阿彌陀佛。”
大師聽著陳甯一番話,淡淡地笑了:“佛法的精華在於出世,無欲無求,免受五欲刺激之擾。施主有這些論調,不過是因為垢障覆深太久,就像茅廁裏的蛆蟲,習慣了,麻木了,也就習以為常了,哪天讓它們脫離肮髒的茅廁,肯定如臨不周山轟然坍塌般驚慌失措,無法適從。”
“噗呲”,這次是呂天澤忍不住笑了,“大師,您還挺接地氣的!看來您蹲廁所時沒少觀察屁股下的蛆蟲啊。”
陳甯狠狠地剜了一眼他,他趕緊縮了縮腦袋,不吱聲了。他明白,那小妮子在對他說“你不說話別人不會把你當啞巴”,還在怪他對大師出言不遜。
大師對他倆的火光四射視若無睹,依然半眯著小眼意味深長的瞧著陳甯,陳甯渾身一顫,對那樣的目光無法適從。
“大師您常把無欲無求掛在嘴邊,可你們佛教之人不也有欲望嗎,廣度眾生,廣結善緣,留一方淨土。是吧,隻是您們聽起來的顯得高大尚罷了,再說了,多少人入佛,不過是為了逃避現實以及心中生活所累罷了。你瞧有多少生活過得瀟灑肆意的人會入佛。即使念幾句經文,捐點錢財給寺廟,也不過是為了更好達到心中所求罷了。”
“那施主覺得何為逃避呢?如果如果看到一車極速向自己駛來,躲開算不算逃避?如果手碰到火紅的炭火趕緊拿開那叫不叫逃避?這個躲開被車撞,被火燙的過程在佛教稱為離苦得樂史,就像人們為了逃避貧窮奔向富裕,逃避奴役過得自由一樣的道理。這出自人的本能,大腦裏神經元的條件反射。有的人神經出了問題,就如你,不但不逃離苦難,還給生活製造掣肘,那就是神經元出現了問題。佛法雲,神經故障。”
“大師,這個婆娑世界,不是所有人心中都是一片淨土。有的人心中住著惡魔,犯下太多罪,必須受到懲罰。否則會縱容更多罪惡。”
“往昔所造諸惡業皆由無始貪嗔癡從身語意之所生今對佛前求懺悔罪從心起將心懺心若滅時罪亦亡心滅罪亡兩俱空是則名為真懺悔……”大師悠悠唱起了《懺悔文》,悠遠而綿長,引來了不少登山人駐足觀望。
“這個混濁、利欲熏心的世界,誰沒有罪,誰沒有過錯呢,誰又能清爽清淨過一生。陀佛自然會去度化這些人,”大師說著,睜著印滿滄桑的眼珠子看著陳甯停頓了一下,“你要敢於直麵慘淡的人生,敢於正視淋漓的鮮血。敢於直麵慘淡的人生,這就是學佛人,除此以外的人們都在逃避。而你則是後者。於你,業障顯現,心染塵埃,負重前行,步履艱難。要學會釋懷,釋懷等於重來。南無阿彌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