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嘴邊的笑容不再含著苦澀的擔憂,呂紅芬心頭充滿了勇氣。沒有得到回應時,呂紅芬無法判斷什麽方法才是有效的,她不可抑製地沮喪。
但現在,梁雨沫終於給了她回應,那說明這條路是對的。
呂紅芬挽住梁雨沫,一同下了樓。
走在溫暖的陽光下,暖烘烘地讓人忍不住迷瞪犯困。忽的,身邊的人停下了腳步,而後急匆匆地往一個方向小跑。
“雨沫,你去哪裏?”恐慌縈繞心頭,呂紅芬趕忙邁開步子,追上去。
遠遠的,呂紅芬看到梁雨沫筆直地站在路中央。跑上前去,她才看到,十步遠的地方,停著一輛嬰兒車。
嬰兒?
呂紅芬觀察梁雨沫的神情,那是一種無法言說的滿足。
忽的,似乎想到了什麽,呂紅芬的目光移動到身側的住院部大樓,在六樓,有一個病房的窗口正對著這個方向。
那個病房正是梁雨沫住的。
原來,這些日子,雨沫一直在看這個嬰兒。
呂紅芬有些泄氣,她沉默地靠近梁雨沫,牽住梁雨沫冰涼的手:“雨沫,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這些日子的頭一回,梁雨沫的眼睛裏有了呂紅芬。她依舊沒有說話,但呂紅芬已經領會到了她的意思。
梁雨沫在說,我們回去吧。
回到病房之後,梁雨沫不再去看那扇大開的窗戶,而是玩著韓天旭買來的紅蘋果。
電子鍾已經顯示十一點半了,一般這個時候,韓天旭會送飯過來。飯是韓家的廚師精心烹製,搭配的。
人是經不起念叨的,呂紅芬剛想完韓天旭,韓天旭就拎著兩保溫桶走了進來,一個放在梁雨沫的跟前,一個送到了呂紅芬的手裏。
“你吃了?”呂紅芬旋開飯盒,取出裏麵的兩個菜放到一邊的桌子上,然後給梁雨沫的飯上加了一塊排骨。
韓天旭點了點頭,冷淡的眸子看向梁雨沫:“她好點了嗎?”
“好多了,今天都和我一塊兒出去了。”呂紅芬咽掉口中的飯菜,回答韓天旭的問題。
兩個人的對話絲毫不避諱梁雨沫,現在的梁雨沫已經和整個世界隔離,沉浸在自己的意識裏。
唯有一個人的名字能夠觸動她。
“李越天還沒回來?”呂紅芬忽然問起來,她記得李越天曾經說過,會早點回來,這都過去了一個多星期了,還沒見到人影。
韓天旭嗯了一聲,他倒是聽到一些消息,但真真假假,假假真真,還不如不告訴呂紅芬,也省的她心煩。
更何況,韓天旭相信李越天。他們兩個是一樣的人,至少有一點事一樣的,那就是一旦愛上,便死也不放手。
輕哼一聲,呂紅芬憤怒地看向韓天旭,當然這一份憤怒不是針對略韓天旭,而是李越天的。
越想越是生氣,呂紅芬到底是履行了她的承諾:“你給他打個電話吧,說我們找到雨沫了。”
“好。”韓天旭從口袋裏掏出手機,點了幾下,就把手機放到了耳邊。
一陣風似得從呂紅芬身邊卷過,尖銳的指甲劃破了韓天旭臉上嬌嫩的皮膚。
啪!
手機被打落在地上,梁雨沫緩緩蹲下,緊緊環住雙膝,手死死地抓著病號服的布料:“不準給他,打電話,不準!”
許久未曾開口的聲音,沙啞如被割過喉嚨一般,難聽。
看著如此抵觸的梁雨沫,呂紅芬喚了一聲:“雨沫,你……”咽下了口中剩下的話,眼眸閃爍,她似乎明白了些什麽。
呂紅芬走到韓天旭身邊,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
韓天旭深深地看了眼呂紅芬,又是掃過全身顫抖,縮成一團的梁雨沫,冷著一張俊臉,走出病房,貼心地合上了房門。
等到韓天旭離開病房之後,呂紅芬走到梁雨沫身邊,慢慢坐下,目光直視前方:“雨沫,你還記得我和你的第一次見麵嗎?”喃喃自語般,呂紅芬不要求梁雨沫的附和,自顧自地說下去。
嘲笑、冷眼,這還是簡單的。
三人成虎,呂紅芬有時候想想,自己或許真的是那些人口中不知廉恥、強留在呂家的不要臉之人。
邊是說著,呂紅芬苦笑一聲,眼眶禁不住紅了,這些都是深埋在心底的話,她不願意抱怨,可生活本身就是逼迫人的尖刀:“她們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垃圾,可我明明不是垃圾……”
“不要說了。”小小的,讓人很容易忽視的聲音從梁雨沫口中抖出。
從小學到大學再到工作,這近二十年時間,足夠梁雨沫了解呂紅芬,足夠她聽出呂紅芬強忍的痛苦。
“雨沫,就讓我把這些話說完。”陽光透過玻璃,照射在呂紅芬的眸子中,熠熠閃光,“然後,讓它們像柳絮一樣飄散在空氣中。”
雙臂張開,梁雨沫緊緊抱住好友,將臉埋進好友的懷中,想要汲取勇氣和力量,同時也給好友精神支持。
“幾個月前,生活漸漸安穩下來,我麻木地和韓天旭訂了婚。那個時候,我一眼就能看到生命的盡頭,將和一個沒有感情的男人度過一生。但席歸出現了……打得我措手不及。”呂紅芬的語調微微高揚,彰顯她內心的不平靜。
似乎回到了那個宴會,燈光璀璨。韓天旭英俊的臉和席歸溫和的笑不停在呂紅芬眼前交錯,重合,最後隻剩下了韓天旭。
呂紅芬微微一笑:“我需要感謝他,不然我不會知道原來韓天旭是喜歡我的。我才重拾生活的希望,現在一天比一天好。所以啊,雨沫,我們應該堅強起來,這樣才能等到雨後的彩虹。”
鼓勵的目光放在懷裏的梁雨沫身上,讓呂紅芬失望的是,梁雨沫一點反應都沒有。
她歎了一口氣,手慢慢撫過梁雨沫亂糟糟的頭發,一下一下,宛如在煤油燈下一針一針編織外衣的慈母,帶著細密的愛意包裹著梁雨沫。
“雨沫,呂玲瓏一開始那麽討厭我,做了很多陷害我的事情,讓爸爸媽媽遠離我。到了最後,我在家絲毫沒有生存的位置,簡直要發瘋。短短一年,我就退無可退,最後把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家拱手相讓。”
一段無望的禁閉日子,摧毀了呂紅芬對呂浩宗和金婉素的奢望,從那時起,她依舊愛著爸爸媽媽,但不會把自己放在高於呂玲瓏的位置。
“無論如何,那段日子已經過去了。現在你也已經看到了,媽媽對我越來越好,呂玲瓏也是,漸漸放下了和我之間的芥蒂。雨沫,不管怎麽說,隻要你掙紮了,生活不一定會變壞。但如果你一直保持這樣的狀態,那你就無法掙紮出現在的困境。”
呂紅芬仔細觀察梁雨沫的情緒,發現她毫無所動,有些氣餒。
她已經說了很多了,深吸一口氣,呂紅芬再一次開口:“雨沫,你也該想想你的父母,他們一直關心著你,你要是這麽萎靡下去,他們該怎麽辦?”
仍舊是原先的姿態,眼眸中閃過一絲失望,呂紅芬拍了拍梁雨沫的背:“雨沫,先上床吧,地板上涼。你剛……唉,來,雨沫。”
扶起梁雨沫,將她塞到潔白的被子裏,呂紅芬握住梁雨沫的手:“我的話,你好好想一想。”
言罷,呂紅芬轉身,便欲離開。
忽地,一股大力擁住了呂紅芬的腰部。一個踉蹌,呂紅芬穩住身形後,愣住了,背部單薄的衣料漸漸變濕了。
濕的原因,隻有一個,梁雨沫哭了。
聳動的肩膀,壓抑的哭泣。心口泛著酥酥麻麻的痛意,呂紅芬合上眼眸,再睜開時,是熊熊燃燒的怒火。
李越天,你就是這麽保護雨沫的?
勉強壓抑住心中乍然而起的怒火,呂紅芬知道現在最重要的是安撫住梁雨沫。安靜地轉過身,雙臂抱住梁雨沫腦袋。
此刻,不需要過多的言語,隻需要默默的陪伴。
時間一點一滴地逝去,直到呂紅芬的腿麻到沒有知覺,直到梁雨沫的眼睛幹涸到流不出眼淚,直到韓天旭將晚餐送進來,梁雨沫才從呂紅芬溫暖的懷抱中退出。
“紅芬,我好累。”
“再累也得吃飯。”呂紅芬少見的有些強硬,她知道梁雨沫已經走過那道坎了,“吃飽了才有力氣,你才會不累。來,韓家劉伯伯燒的紅棗水鴨湯……”
說話間,呂紅芬將手裏的碗遞給梁雨沫,俏皮地眨眨眼睛:“不會累到需要我喂吧,雖然我很樂意,但你……”
“不用,我自己吃。”梁雨沫接過老鴨湯,喝了一口,眉宇便鬆快開來,她不會再讓自己陷入怪圈之中。
見到梁雨沫有了力氣吃飯,呂紅芬就徹底放下心來,隨著一直想說話的韓天旭走到一邊。
韓天旭拉著呂紅芬走到一邊,沉聲道:“他回來了,就在病房外。”
他是誰,不言而喻。
“雨沫。”呂紅芬有些踟躕,她怕提及李越天會刺激到梁雨沫。
抬起頭來,梁雨沫慘白的臉上扯出一抹難看的笑容,語調詭異:“是他來了嗎?”
呂紅芬吐了一口氣,雨沫一向聰明,鬆一口氣的同時,心疼好友的情感湧動起來,她慌忙坐到床沿上,執起梁雨沫的手,想借以給她力量。
“紅芬,你不用安慰我了。”梁雨沫拍了拍呂紅芬的手,幹澀的喉頭發癢,忍不住咳嗽起來。
呂紅芬放開梁雨沫的手,匆忙給她倒了一杯熱水,塞給她:“你先喝水。”
喝了一口熱水,梁雨沫舔了舔脫皮的紅唇,垂下腦袋,眸子一直盯著水杯裏蕩漾著的水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