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公道自在人心
甘偉這一鬧,尚煥成和表舅梁解放也成了罪人,在馬木莊抬不起頭,後來不得不脫離這個莊子。
故事的結局是悲涼的,十二個小時甘偉並沒有將證據找出來,我和田軍也沒有在十二個小時裏將證據送出去。
聽人說,刑場上的語文老師很坦然,最後那一刻,他抬頭看了看天,不知道他到底在看的什麽。
尚紅科可能沒有認為自己的死是不值的,他認為他的死是值得的,馬木莊的村民也認為他的死的是值得的,而我和甘偉還有你們這一群讀者卻認為尚紅科不值。
不知道大家有沒有悟出點什麽東西來沒,你以為你在做一件替天行道的好事,殊不知你正在為他人釀下禍水。
這件案子,名義上直到今天也沒有翻,時間越拖越久,想翻也翻不了。
不過,民間卻對尚紅科翻了案,從開始罵他豬狗不如,逐漸的畫風開始轉變,小道消息不知道從哪裏散發出來,猶如星星之火,越傳越凶,直到今天楞是把他傳成一個英雄。
不過說也奇怪,知道這件事的人,沒人罵馬木莊的人見死不救,讓尚紅科背黑鍋,也沒人罵公安局批評他們辦案不公,倒是把死者邢春霞罵了個底朝天。
班主任魯曉娟在家休養一個月後,實在是被縣裏的流言蜚語攪合的待不下去,決定離開這個傷心地。
天蒼蒼,地茫茫,哪裏才是她的棲身之地。
拎著一個大皮箱,跨進茫茫人海的城市,午後的黃昏照的她那件白襯衫金燦燦,黑玫瑰仍然是黑玫瑰,隻不過沒有以前開的那樣鮮豔而已。
上蒼似乎冥冥之中安排好一切,就在這個黃昏,一直沒什麽胃口的魯曉娟散步在人民公園門口,因為一顆小孩的糖葫蘆勾起她的食欲,也正是這顆糖葫蘆,讓安俊生和魯曉娟兩個命苦的人邂逅在一起。
後來,我和安俊生和我們中學班主任魯曉娟坐在一起喝酒暢聊當年的時候,她把當年的詳情複述一遍。
尚紅科已經死了,在這裏我就開始稱呼尚老師吧。
記得那會兒,尚老師每周來到學校都是愁眉苦臉,蓬亂的頭發看起來髒兮兮,身上的皮夾克穿了一個冬天也不知道洗洗,與人也不怎麽交流。
善良的魯曉娟以為尚老師家裏出了什麽大師,又加上她和尚老師是學校的左右鄰居,早上跟早讀的時候,總會不約而同碰在一起。
久而久之,這兩個人也算是相識。
班主任是一個很會過日子的人,她每頓飯都會自己做著吃,有一天她的水桶沒水了,馬上就要煮麵條,沒有涼水摻,麵條熟不了。
情急之下才敲開尚老師的門,隻見他涼水就著冰饅頭在啃,因為饅頭太幹,地上掉了一堆饅頭渣。
實在看不過去的魯老師硬拉尚老師去她那吃了頓飯,反正一個人也是吃,兩個人也是吃,添雙筷子而已。
魯老師從那天開始,會故意多做一點飯,就說吃不完浪費,天也越來越熱,又沒冰箱,就壞掉。
尚老師會時不時的被叫來吃碗熱乎麵條。久而久之,尚老師也把自家的事情給魯老師提了提。
畢竟不是什麽風光的事情,魯老師隻是認為可能家庭矛盾而已,別人家的事情她有不好說辭,隻能簡單的安慰安慰。
尚老師每回提水的時候,也會幫魯老師捎帶上水桶,日子過著過著,逐漸壓抑的尚老師開始變的略微開朗起來,最起碼早上起來還和大家說兩句。
那天晚上,魯老師房子又鬧老鼠,山裏的小鎮嘛,三天兩頭鬧老鼠,正常不過的事情。
膽小的魯老師第一次被老鼠嚇的一晚上睡不著,窩在牆角哭,最後是尚老師出來撒尿起來看見裏麵燈還亮著,有人在抽泣。
這才進去幫魯老師抓老鼠。
沒曾想這一幕讓學生看見,不明真相瞎鬧騰的學生一傳十十傳百,把這事傳的有點不正常。
那天班主任縣城的相好來之前,尚老師剛幫魯老師提了桶水,提水之前把外套搭在床上,等提上來再穿。
魯老師發現尚老師的外套裂了一道口子,可能是穿的時間太久,就讓留下來她幫他補一下,舉手之勞。
沒曾想發生這樣的事情。
那件避孕T的事情魯老師自己提出來的,我不好意思問。
她說那會兒正全力搞計劃生育,鎮政府和鎮醫院務必要將避孕T發到人手一份,這是硬性任務。
我不知道你們那會有沒有,反正我們那會是正兒八經的,村部院子裏到處都是避孕T,一些不懂事的孩子拿著吹氣球,然後裏麵灌滿水,滿莊子拿著轉悠。
其他老師把領到的避孕T要不用了,要不就放著。
一件事單純放下來不是事,就怕與另一件事有意無意的搭上邊,那就糟糕了。
賓館是賓館,男女是男女,從賓館走出來的男女,你想都不用想說他們是開,房去了,就是這個道理!
避孕T是避孕T,陳寶軍是陳寶軍,陳寶軍看見魯曉娟房子裏的避孕T那就是兩回事了,他肯定說相好的偷人。
學校的老師都知道那盒避孕T是怎麽回事,但沒有一個人站出來解釋,為什麽?不要問我為什麽?我想你也選擇一樣的辦法。
其實安俊生最能證明,魯老師是什麽樣的,隻有他最清楚,不過從他的臉上坦然的態度來看,魯老師說的全是大實話。
不過,很多年後的魯老師已經有了兩個孩子,她還是不願意回我們縣。
尚紅科是死了,但他的名聲回來了,可她卻為此背負一輩子罵名,說她是個浪蕩之貨,她心中這個疙瘩解不開。
公安局對尚紅科的平反大會沒有開,檔案裏始終記載著他是因故意殺人案而死,不過記載歸記載,人的嘴可不這麽說。
村民們兌現了他們當初的諾言,尚紅科兒子一直上到大學,都是村裏集資湊的,每年豐收時,打麥場的年子上都會放一個鬥,村民們自覺把錢或糧放在裏麵。
或許,這是馬木莊村民唯一能彌補的方式吧。
我們鎮中學對尚老師的平反大會也沒有開,不過,不管是學生還是老師,都把他放在心中尊敬,他是一個可敬的漢子。
老學生走了,新學生升上來,還在這裏任教的老師閑暇時間會把尚老師的事跡整理成故事講給同學們聽。
其他的且不說,就說他勇於為馬木莊的村民擔當這尊殺人案,他在我們這些凡人心裏,就是英雄。
尚老師死的那天,全縣整整下了三天大雨,就連縣長也怕了,難道真的是判錯了?
若要為尚老師做一個總結的話,我隻講一句話,公道自在人心。
甘警官至此事後,悶悶不樂,最後以自己舊傷複發的原由,不能繼續堅持在一線,拒絕了馬局長再三挽留,在我們鎮撈了個派出所所長,下鄉休養來了。
盛夏,清風徐徐,月升東山。老槐樹上雖然沒有鵲兒,但知了卻不停地鳴叫著,池塘裏的蛙聲大作。
村道上,乘涼的人很多,男女老少,三五成群。
老漢拿著煙槍,胸有成竹地談論著今年的收成;老太輕輕地哼著催眠歌,不停地拍著懷裏甜睡的寶貝孫孫;姑娘小夥子們正在爭論電視劇裏最後的壞蛋是誰,時而發出陣陣笑聲;那些天真無邪的兒童,正在追捕著繁星似的流螢;像我,躺在涼床上,仰望天空,進入了甜蜜的遐思……
當關於尚老師的小道消息傳到我們鎮裏來的時候,學校已經放暑假。
田軍跟著我來我們村玩,這段日子可瘋壞了。
拉著王亮三個人,上山捉鳥,下河捉魚,正趕上果實成熟的季節,吃的各個拉稀,人生沒有比如此親近自然得來的快樂更快樂。
三個人騎在樹上,田軍在樹上給自己搭個窩,這小子還真是把能手。
“哎,邪琴,你還沒告訴我,我看見的那個到底是個什麽玩意?”
“哎呦,放假那幾天淨顧著複習了,忘了問了。”
王亮扔了一片樹葉,“啥事啊,神神秘秘?”
田軍因為王亮小,老欺負他,一擺手,“去去去,一邊去,啥事還都要讓你知道。”
王亮也是個刺兒頭,眼睛一撇,小聲罵道,“把你一個外村人還在我們村撒野。”
“你說什麽?有種往下走。”
兩個人怎麽說著說著就掐起來了,“行了,都給我點麵子好不好。”
田軍指著王亮,“小子,聽好了,要不是給邪琴麵子,我早就捶你了。”說著舉起拳頭,一個捶人的姿勢。
王亮低著頭拉著袖子還在瞎嘀咕。
王亮這學期去就上初一,我和田軍初三了,要還想在我們鎮中學混,就不能得罪田軍。
陸續從樹上下來,回了我家。
父親坐在輪椅上在房間裏乘涼,收音機裏放著京劇《楊家將》,屋內正是穆桂英的唱詞。
“你聽說西夏嚇破膽,我看那王文也等閑。你要求和遞降表,我要殺敵保河山。楊家將豈容人信口褒貶?天波府寶劍埋塵鍔未殘。老太君若是掛了帥,穆桂英就是先行官。抖銀槍,出雄關,躍戰馬,踏狼煙。旌旗指處賊喪膽,管叫那捷報一日三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