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悲慘的父親
90年代剛剛興起的港式古惑仔長發,胳膊上紋著一條巨蟒張開血盆大嘴,七顆獠牙如同這個人一樣散發出邪惡的氣息。
五指鐵環套在手上,蠢蠢欲動。
指著父親,“小子,不會屈服是吧,好。”
一陣鑽心的痛感侵蝕我全身,麻袋裏的我如同被萬蟲吞噬。
“邪琴。”我已經不省人事,鮮血從麻袋中滲出來,染濕車廂。
“你一定會生不如死。”
“那我死之前,也得看著你們死。”
準備一拳衝著我的腦袋擊下,父親已經絕望的閉上雙眼,這一拳下去,縱使不死也會殘廢。
“小偉。”
來錦江叫住了他,“別讓他死車上,馬上到地方,到了再處理。”
傳說,人在臨死之前會看到很多美好的東西。
那天,我也看到了。
我看到藍藍的天,沒有一絲絲風,陽光很溫暖,但感覺不到刺眼,我可以直眼盯著太陽看。
漫山遍野全是牛羊馬群,我的母親,我的姐姐,我的爺爺,還有我的父親都在遠處呼喚,我乘著快馬追呀,追呀,可就是到不了他們身邊。
“喂,誰?”
“來錦江,我是陳國華,你立刻那兩個人,否則,你很快會看見馬蓉的屍首。”
來錦江臉上立刻扭曲,“停車。”
疾馳的貨車一個猛刹車停下來。
“你說什麽?”
“怎麽?你要聽聽她的聲音嗎?”安俊麗早已經對這個女人恨之入骨,一個大嘴巴子抽過去,板凳上的女人發出尖利的慘叫。
“你們不就是想得到安家的財產嗎?如果她死了,你這麽多年的心血可就全廢了。”
“姓陳的,你就不怕坐牢嗎?”
“哼,我怕,我一把年齡我怕什麽,你問問你不怕嗎?”
“這兩個人就是當初害死安老爺子的凶手,我在替天行道。”
“那我們是不是也要替天行道。”沒想到安俊麗的舅舅也是一狠人,對安俊麗使了眼色,又是狠狠一巴掌扇過去。
馬蓉的臉被扇的紅腫,本該俊俏的臉現在看起來那麽醜陋不堪,淚水哭花的妝容這個時候博不到一絲絲同情,俊麗看見她恨不得殺了她。
又是一聲尖叫。
“大哥,什麽情況?”
小偉見來錦江暴跳如雷,這個講義氣的兄弟自然不會不搭理,盡管他是拿了來錦江一大
筆錢。
來錦江黑著臉,沉默片刻終於妥協,“好,你放了馬蓉,我就放過他們。”
“半夜十二點,泗水大橋見。”
陳國華掛掉電話的那刻,提著的那顆心終於放下一半。
命算是保住了。
正所謂百密一疏,就是這個道理。
今天下午在安家,我和父親進門沒多久,門口一輛車子悄悄離去。
而那輛車,今天就是來錦江開來的。
果不其然,順藤摸瓜,在來錦江家裏找到馬蓉。
冥冥之中自有注定,也是看來我和父親命不該絕。
不過,為此卻付出慘痛的代價,父親落得個終生殘疾。
半夜十二點,泗水大橋除了車子的燈光外,其他沒有任何可以發光的東西。
是春汛的影響,橋下水聲飛揚,大風呼呼的刮過,陳國華頭上的頭發被打散。
這橋邊的風果然陰涼,往人的袖子裏鑽,身體片刻間變的冰涼。
馬蓉坐在車內,雙手被反綁在身後。
不遠處,一輛貨車的遠光燈將黑夜照成白晝,陳國華三人順勢用手擋住光亮的侵襲。
他們來了。
“把她帶下來。”
俊麗二話沒說,拉開車門,對著裏麵大吼一聲,“下車。”
馬蓉一直畏懼的就是安家大姐,已是半老徐娘(三十歲)的她,仍未出嫁,不知是她天生一副強勢的性格無人敢娶,還是真的緣分還沒到。
這已經無關緊要,能夠鎮的住馬蓉的隻有她。
“快點。”
本該是安家的兒媳婦,安俊麗的弟妹,卻像個犯人一樣,戰戰兢兢下了車。
這大貨車按程序來說是安家的固定資產,隻不過在來錦江和馬蓉兩人的精心設計下,這輛車子算是九牛一毛。
陳國華和安俊麗這點心量還是有的。
車上的人紛紛下來,來錦江將車廂打開,兩個麻袋被人拖了下來。
從麻袋那粘稠的程度來看,應該是被血跡沾染,我能活下來,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姓陳的,放人吧。”
陳國華不是傻子,“把麻袋打開,我要看人。”
小偉橫著眼睛瞅了陳國華一眼,邊指邊彎下腰,解開繩子。
兩個已經沒有人樣的人扒拉出來,躺在路上。
鬼三轉身捂住自己的額頭,閉起眼睛,嘴唇抿的緊緊。
“怎麽樣?還不放人。”
俊麗看不下去,扭過頭去,“舅,他們怎麽把人打成這樣。”
一言未發的鬼三開口了,“放人。”
馬蓉被他們帶上車離開,而我和父親躺在冰冷的馬路上不省人事。
“孩子,醒醒。孩子。”
“冷,好冷啊,爸爸,不要挑我爸爸腳筋,不要,不要。”
“快送醫院。”
三天後。
縣人民醫院,住院部。
昏迷三天的我終於醒來,這仿佛就像一場夢一樣,來的快,去的也快。
父親醒是早醒了,可自從醒後,一言不發,坐在病床上像癡呆一樣。
他的手腳筋再也連不上,這也說明,我們郎家的天塌了。
“邪琴,邪琴,讓我兒子來,我要見我兒子。”
門外走廊腳步聲急促,幾個科室的護士都趕過去。
“快,快,6號床的病人又犯病了。”
過了許久,才安靜下來。
一位大夫給另外一位大夫說道,“不行就送精神病院吧,咱們這也看不了精神病啊。”
“哎,這種病人大多都這樣,前期情緒不穩定,過段時間再看吧,對了,他說他兒子叫什麽什麽邪琴,你知道嗎?”
“問他了,他又不說。”大夫搖搖頭離開。
父親,是父親的聲音,他在叫我。
“爸爸,爸爸,我在這,我在這。”
護士正在給旁邊的大爺紮針,估計是剛來不就的實習護士,紮了三次都沒紮對地方。
大爺一看都是地道樸實的農村漢子,要是別人早跟他急了。
“別急,慢慢來。”
護士還不領情,“你別說話。”
聽我大吼大叫,臉色變的更加難看。
“喂,小孩,這是醫院,吼什麽吼,有沒有家長管。”
沒搭理她,繼續叫喊著。
護士急了,一把拽住我胳膊,“小孩,別喊了,聽見沒有。”
身上的淤青還沒下去,護士這一抓,疼的我連忙掙紮。
“放開我,放開,放開。”
“這床大人在哪?有沒有大人?”
大爺慢吞吞說道,“這小娃自從是早上剛從重症監護室搬來的,到現在我都沒見過他家大人,對了,小娃,你家大人呢?”
“我爸就在隔壁。”
護士詫異,“你,你就是他叫的邪琴?”
“對啊,就是我,放開我,我要去看我爸爸。”
掙脫護士,赤腳跑了出去。
父親手腳打上繃帶,掛在空中,無論他怎樣努力,也使不上勁。
不知道為什麽,他的腰被固定在床上,動彈不得。
應該是剛打過鎮定劑,他靜靜的躺在床上一動不動。
“喂,小孩,幹什麽的。”
沒等醫生發問,衝進特護病房。
“爸爸,爸爸,你醒醒,你怎麽了?你醒醒?”
醫生也愣住,“你,你就是他兒子?”
父親在我的呼喊下微微睜開雙眼,看到我的麵容他笑了。
我突然發現他一夜間頭發白了好多,粗糙的皮膚沒有一點光澤,隻有那雙眸子綻放出光彩,這是欣喜的光彩。
“邪琴,邪琴是你嗎?”
“是我爸爸。”
“你沒事,你沒事我就放心了。”說著躺平,望著天花板,“我這條命我早已經不在乎,縱然是死也沒有半點怨言,你千萬不能有事,千萬不能有事啊。”
旁邊的醫生拿著夾板傻愣愣看著我們。
“邪琴,走,帶爸爸回家,我們回家。”
“你現在這情況不能出院,傷口太深,一旦發炎就麵臨截肢的危險。”
剛剛還在發狂的父親自從看見我後,突然變的正常,這位大夫不解我們到底發生了什麽事,還在發愣。
手腳筋被挑斷,可不是一般的事情……
父親淺淺一笑,“我都這副模樣,還怕截肢嗎?”
“總之你要堅持出院,出了事情與我們醫院無關。”
醫生其實是想嚇唬嚇唬,讓父親別鬧。
沒想到,父親偏偏就是個一根筋。
“去,給王亮家打電話,讓他爸把手扶拖拉機開來,拉我回去,告訴王亮他爸,來回我給他五百塊車費。”
“爸爸,你還是聽大夫話,好好待在醫院養傷。”
父親的脾氣我是知道的,他決定的事情,縱然是錯的,也會一直錯下去。
見父親沒說話,隻好悶頭離去。
“邪琴,把鞋穿上。”
“哦。”
我渾身還帶著傷,不過還好,這農村孩子就是皮實,都是些皮外傷,動不了大的幹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