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要債
明生剛被母親退出大門,俊生和俊麗來了。
見到這一幕,不知道這舅舅家是咋地了。
舅媽給兩人使了個眼色,他倆也沒問,走進去找老舅說事去了。
後院著火了。
安俊生昨晚回家的第一眼看見的就是床頭的離婚協議書。
見了老舅還沒說兩句,安俊生已經痛哭流涕。
大姐安俊麗本來一肚子窩火沒地方撒,這下在陳國華麵前將弟弟罵了個狗血淋頭。
離婚就離婚,這倒也沒什麽,以俊生這條件找一個不難,可,可俊生這婚離不起,否則九泉之下的父親永遠也不會閉眼。
陳國華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見外甥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隻是一個勁抱頭痛哭。
“俊麗,你說說,到底怎麽回事?”
“舅舅,我今天和俊生去公司財務部查了一下,俊生和馬蓉結婚這九年裏,除了我自己的那部分沒人動之外,每年或多或少都會有一部分資金和業務轉到馬蓉名下,如果現在和馬蓉離婚,我們就等於把安家的一切拱手讓給那個女人。”
“啊!”
就連陳國華也大驚失色,從凳子上站了起來。
“我是安家的長女,公司財務方麵都是俊生在管,沒想到他,他……”
氣的俊麗咬牙切齒,可是畢竟俊生是自己的弟弟,隻能是橫鐵不成鋼。
“舅舅,快想想辦法,遲了可就來不及了。”
俊麗強忍著眼眶裏打轉的淚水,央求老舅,現在能完全依靠的人隻有老舅。
俊生還不放棄,“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他是那種人,我要找他問清楚,他不會離開我的。”
啪。
連陳國華也看不下去,“你啊你,到現在還執迷不悟,人家從一開始就沒喜歡過你,就是圖安家的財產來的。”
俊麗看著弟弟,“這都是父親一手拚出來的,現在要拱手送給那個女人,我還怎麽去見我的父親。”
陳國華氣的狠狠的拍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坐了下來,“唉,真是造孽啊。”
縣城招待所的床就是柔軟,對了,這應該叫席夢思,比我家那土炕睡著不知舒服多少唄。
剛剛醒,就聽見電話按鈕被摁的劈裏啪啦響。
父親坐在床頭,披著外套,臉上那個“火”字寫的明明白白,看來,那個人應該是騙了父親,不願意付這最後的尾款。
我很識趣的沒有招惹父親。
啪!
父親終於沒了耐心,將電話狠狠摔在桌上,我的心也隨即噗通噗通加快速度。
“艸他媽的,連老子都敢耍。”
這句髒話聲音很大,我聽的明明白白,嚇的我把牙刷吧嗒掉進廁所。
我很想問問父親,他是不是在害人?
邵柏,是不是他殺的?
可是我不敢,我怕的是父親那雙深邃的眼睛,但我更怕父親離開我。
這種糾結中的痛苦,我想沒有人比我更明白。
“邪琴,洗完沒?準備走了。”語氣中的炸藥味還未消。
父親要親自找那個女人。
“馬蓉,哼!”
安喬年家的確不同於其他戶人家,二層小別院的建築在我們縣隻有少數幾個,而安家就是其中一個。
我跟在父親後麵,站在安家的大門口。
門口時不時駛過一輛車,全都是黑衣打扮,出入的人絡繹不絕,應該是來悼念安老爺子。
足足等了兩個鍾頭,我們父子飯還沒吃。
“爸爸,我餓了。”
父親頭也沒回,一臉黑氣的說道,“忍著。”
隻能委屈的憋回去。
眼看都快下午四點,從未見到這個叫馬蓉的女人。
一直到一個身穿黑色馬褂,腳蹬北京老布鞋的人從我們身邊走過。
他身材瘦小但卻精悍,頭發黑白相間,收拾的紋絲不亂,煞白的臉給人一種強烈的恐懼感。
似乎一陣風一樣,腳步輕盈,不僅是父親,我也注意到這個人身上的不同。
他並沒有注意我們,徑直走進安家大院。
“爸爸,這個人怎麽感覺怪怪的?”
父親點點頭,“這樣的匠人不多了。”
安家大院內收拾的有條有理,進來的人臉上都掛滿哀傷。
俊生和俊麗不停的向前來的客人致謝,而陳國華在主持大局。
俊麗畢竟是大姐,撐著安家的半邊天,禮數有分寸,行為有章法,至少在表麵做的有條有理。
俊生就不同,如同個活死人一樣,你說一句,他做一句。
不過,沒人覺得俊生的怪異,都認為俊生是悲傷過度,上去安慰兩句。
陳國華內心是淩亂的,他必須想出好的法子對付這個外姓女人。
鬼三進門,陳國華都未能發現。還是俊麗來提醒了舅舅。
“舅,鬼師父來了。”
這才反應過來,“在哪,快去迎接。”
說話間,鬼三已經走上前來。
“鬼師父來了,沒能前去迎接……”鬼三擺了擺手,“我是來給安老爺子上柱香。”
“俊麗,快給鬼師父點香。”
鬼三在蠟燭上點著香,猛吹一口,將火苗熄滅,一股煙縷竄上頭,插進香爐。
“老陳,去把門口那兩個人請進來,讓他們也上柱香吧。”
陳國華不知道鬼三的話是什麽意思,“俊麗,你出去看看。”
我拉著父親的衣袖,不敢蹲,不敢坐,腿都快站麻了,沒有父親的命令,我不敢擅自做主。
父親如同個木頭人一樣,注視著安家出入的人群。
從大門口出來一個女人,好奇的眼神往我們這邊看看,紅腫的眼睛明顯是因為悲傷。
披麻戴孝,布鞋並沒有穿整齊,按照習俗,人死後,孝子孝女是不允許將鞋跟勾起來。上麵都是用白布縫裹,一眼就能判斷出,這應該是安家的女兒。
父親也發現了那個女人。
二話沒說,拉著我扭頭離去。
“二位等等。”
那女人迎了上來,父親被迫停住腳步,脖子稍稍向後側了側。
女人很禮貌,走到父親跟前來,“這位先生,我們本家有請。”
父親麵無表情,“白事我們恐怕不便。”說著,拉起我又準備向前走去。
“哎。”女人想攔,但又不好意思攔。後頭又有人吼了一腔。
“來都來了,進來喝杯茶。”
喊話的正是剛才進去那個人。
父親低著頭,拉著我走進安家大院。
陳國華算是本家掌事人,對著我和父親兩副新麵孔作了揖。
“與兩位有緣,可否未本主添個福(上香的本意就是添福,上的香越多,就證明死者生前廣積人緣,福氣越高。)”
父親什麽也沒說,徑直走向大堂,拿起香火分給我三隻,給眼前這個老人上了香。
從遺像上看,這個老人麵容和善,給人的第一印象是個良主。
就當父親插香那刻,對著遺像凝視了一陣,陳國華和鬼三都發現這個特殊的舉動。
兩人相互對麵交換眼神後,又把目光放在我們身上。
陳國華轉身向外甥說道,“行禮。”
說畢,兩個孝子孝女噗通跪下來,對著我和父親磕了一個。
有點年齡的人都明白,這個時候要上前將孝子孝女扶起,才算完事,否則,孝子孝女是不能擅自主張起來。
這叫一叩謝恩德,是替亡人還生前的陽債。
村子裏死人,我又不是沒見過,可父親做出讓人難以置信的舉動。、
他走了出去,繞過跪在眼前的孝子孝女,對陳國華說,“我們可以走了吧。”
陳國華一時間也不知如何是好,倒是旁邊這個男人,對著父親笑笑,左手伸出來,撐成掌麵,掌麵朝下,右手伸出食指,在掌麵上寫了什麽。
陳國華也不知道這是什麽意思,一臉詫異。
父親與我直溜溜站在原地,我注視著他的掌麵,我竟然讀懂他寫了什麽字。
“我知道你找的人在哪裏。”
這個鬼師父,很少有人見過他笑過,可他現在正對著父親笑。
陳國華也納悶眼前這個人是什麽人,不過看這樣子猜也能猜個大概,肯定懂點什麽。
父親轉身將孝子孝女扶起來,“走,咱們吃飯。”
說完,拉著我上了二樓。
而後,陳國華小心翼翼問道,“鬼師父,他是什麽人?”
“匠人。”
打著幫忙的幌子,前來打探消息的來錦江將這一幕全部看在眼裏。
縣城一座家屬樓內。
“什麽?他們找來了?他們就不怕安家找他們麻煩?錦江,我們應該怎麽辦?”
來錦江額頭上已經冒汗,雖然強忍著鎮定,但手中一根續一根的香煙暴露了他的內心。“錦江,你別光抽煙,快說怎麽辦?”
什麽叫做賊心虛,這就叫做賊心虛。
“別急,這事要敗露,他們也跑不掉,再說,警察不會因為這個定罪於我們。”
“我不是怕警察,我是怕他,怕他報複我們怎麽辦?你知道,他,他可懂那些東西。”
來錦江將煙頭一把攢在手心裏,咬牙切齒揉死,這股狠勁顯然是一不做二不休。
“你放心吧,隻要他們出了安家的大門,我就讓他們永遠沉睡。”
“早知道就把尾款給他們好了,沒想到現在事情鬧這麽大。難道,他不怕安家人找他算賬嗎?”女人再怎樣陰險歹毒到底還是女人,恐懼與她們與生俱來的。
更何況,按照常人的思想,縱使沒給這筆錢,那也就算了,隻能吃啞巴虧,誰能想到父親竟然會跑到安家去找她。
“閉嘴。”
來錦江大吼一聲,還在發牢騷的馬蓉嚇了一跳。
說完,走出門去,開始布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