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二章 奈何橋畔新孟婆
“到了。”
墨赦的聲音突然從前麵傳來,白唐聞言停步,從他身後探出頭。
就見麵前一套拱形橋橫跨忘川兩岸,橋頭立著一塊黑色的石碑,石碑上空無一物,由一隻雙頭石烏龜托則會,烏龜兩頭中,一頭口銜利劍,一頭閉眼睡覺。
一頭猙獰有獠牙,一頭閉目如菩薩。
橋上零星的鬼差領著幸運的鬼從奈何橋上過,橋頭上還有一個看起來十歲的女鬼,女鬼穿著漂亮的仙女裙,頭上紮著時尚的丸子頭,麵前擺著一大鍋清湯水,見到鬼差來就拎著那鍋裏的木勺,給每一位有幸投胎的鬼盛一碗湯。
但她盛湯也不好好盛,那柄木勺子在手上虎虎生風的轉著,一雙妙目不耐煩的看著那些鬼,
白唐和墨赦看見那女孩,腳步都不由一頓。
那是尉遲蓉,仍是活潑潑的一張臉,腳邊蹲著黑毛的胖狐狸。
“她改行當孟婆了?”白唐問。
“哪兒啊,”身後突然湊過來一張滿是褶子的老人臉,“這是突然重開的,她也才來一,就是來捉弄這些鬼玩的。”
墨赦向來人行禮,恭敬叫人,道:“船叔。”
白唐也乖覺,何況這人還曾載過自己一程,便隨著墨赦叫人,道:“船叔。”
那冥河裏的撐船老鬼笑的露出一嘴黃牙,道:“老遠瞧著就像是你們兩……這次怎麽沒去做我的船?”
墨赦道:“此次回來比較急,下次定然還要勞煩船叔。”
白唐插話道:“叔,那邊那女娃瞧著不像在幹活,倒像攔路打劫的……真不是孟婆?”
船叔看著那邊的尉遲蓉,微微搖頭,道:“她那鍋裏,盛的不是孟婆湯,隻是普通的冥河水……第六府君吩咐要大家配合著玩,最多兩,眾人也就哄著她罷了。”
墨赦眉頭一蹙,疑惑的看向船叔。
那船叔目光遼遠,道:“這女鬼不是在打劫,是讓每一個路過的鬼給她講故事,講最刻骨銘心的人生故事。”
白唐不解,道:“講故事?為什麽?”
“因為空虛,她感覺自己內心是空的,就想用別人的故事來讓自己情感豐沛一點。”
墨赦沉默下去,白唐奇道:“她又抽風了?別人的情感再劇烈,那也是別人的,不是她的,怎麽可能會豐沛?”
船叔但笑不語,隻道:“她身份不同,此次露麵之後,往前幾千年,都不能再出來,若是朋友,要好好道別。”
白唐聽的莫名其妙,墨赦卻已向船叔施了一禮,邁開步子朝前走去,他也忙對那活了不知多久的老鬼揮手,疾步跟上去。
“尉遲蓉!”白唐攢著笑臉,在隊伍後麵朝她揮手。
在最前麵托腮聽故事的女子被這一聲引的朝後看來,目光澄澈,繼而又轉過頭去,道:“保持安靜,不要插隊,馬上就到你們了。”
白唐看著她眼裏波瀾不驚的神色,心裏翻湧起無數念頭,終於停留在那女子淒厲的哭聲上,他下意識看向墨赦。
墨赦眼睫微微下垂,道:“她不認識你,也不認識我。
那副樣子,眼裏一點情感都沒有,自然是記憶已經被抽掉了,誰都能看出來。
白唐點頭,再沒多。
隊伍慢慢向前,講故事的聲音有男有女,有人憤恨不甘,有人悲傷不能自已,有人心滿意足,有人捶胸頓足。
等到墨赦的時候,尉遲蓉臉上有詫異的神色一閃而過,她道:“你長的真好,死了有點可惜。”
墨赦道:“皮囊是表象,我若是投胎去,未必還能再有這樣一幅臉。”
尉遲蓉讚同的點頭笑,道:“你很有意思。”頓了頓,又道,“我看出來了,你不是要去投胎的魂魄,那你來這兒幹什麽?”
墨赦露出溫和的笑,道:“路過,聽要講故事才能過。”
尉遲蓉道:“嗯,對,是我的規矩,你有什麽故事?要最刻骨銘心的。”
墨赦道:“我在地府呆的太久了,生前的事都忘了,也沒什麽刻骨銘心的故事。”
尉遲蓉為難道:“規矩比你先到,別人都講了,你不講不好。”
墨赦想了想,道:“那我講個還有些印象的吧,那是一年春,江水剛開始漲……”
春日多雨,江水剛開始漲,他們也剛是豆芽般又嫩又的年紀。
那是他初見謝必安的場景,謝必安偷了家裏的糕點在外麵蹲著喂野貓,給貓掰一口,自己咬一大口,那可憐的貓還會打掃一下他漏下的殘渣。
墨赦記的很清楚,當時謝必安正是換乳牙的時候,一個蘿卜頭,膽子卻已經很大,也不怕野貓抓人,逮住就要摸。
偏那一次不巧,他借著給貓喂食的借口偷吃,給一條流浪狗看見了,他性子壞,還用僅存的那點口糧逗狗,逗了又不給吃,那狗也有脾氣,反複幾次後,就被惹急了。
那時墨赦也是個稍微大點的蘿卜頭,被先生灌了一腦袋的之乎者也,裏麵的文字還沒在腦子裏多轉兩個圈,就看見那長的白白嫩恩的蘿卜頭一邊跑一邊大叫,後麵還追著那條跛了一條腿的瘦弱老狗。
謝必安一把就抱住了比他高比他壯的墨赦,兩條腿蹬的特別歡實,就爬到了他懷裏,摟著脖子叫“哥哥”,又軟又糯。
但謝必安隻記得他低頭看時,那張糊了鼻涕泡的臉,和缺了門牙的嘴巴。
“哈哈哈,好蠢啊。”尉遲蓉撫掌大笑,“怎麽會有那麽傻的孩兒,後來呢,他平安長大了?”
墨赦眼中也含了笑,道:“長大了,長大了也不學好,是個壞子……我故事講完了。”
尉遲蓉點頭,滿臉的笑意,道:“前麵有許多人,講了許多故事,你的最不好。”
墨赦道:“嗯。”
尉遲蓉給他一碗湯,道:“但你口中的蠢貨怪有意思的,我放你過去。”
墨赦看著那一碗湯,輕輕啜著喝完了,道:“那麽,再見。”
他移步向前,被留在原地的白唐與尉遲蓉對視的白唐莫名尷尬,尤其一低頭就看見地上那一雙烏溜溜的狐狸眼。
他踟躕著,指著在另一邊等著的墨赦道:“我跟他一起的,他
的故事創意是我的……”
尉遲蓉用同情的眼神看他,然後道:“一人一個故事,你連人生故事都沒有,活的真乏味。”
白唐被看的有些著惱,剛要我人生豐富著呢,怕出來嫉妒死你,就聽尉遲蓉又道:“這麽一看,你跟他故事裏的蠢貨形象挺一致啊……你就是被狗追成神經病的二貨?”
雖然聽墨赦那二貨時感覺跟自己挺像,畢竟這種蠢事他曾經也做過……實在是那段時間老頭給他禁甜食,禁的太嚴了!但這時候當然不能承認,他義正言辭,道:“不是……”
“如果真是你,那初見在他的故事裏那麽重要,在你這裏應該也是,倒的確可以放你過去。”
白唐梗著脖子承認,道:“不是我是不可能的,沒錯,就是我!”
墨赦還在前麵等他,急著走呢,不能在這裏浪費時間!嗯,沒錯,就是這樣!
尉遲蓉就噗嗤笑,朝著他擺手、
白唐一下就從她麵前竄了過去,身影很快也與等在奈河橋上的墨赦會合。
“再見。”尉遲蓉。
奈何橋上有稀薄的白霧隱隱約約,墨赦的臉在其中隱隱約約,他帶著白唐往前走,聽見聲音,微微側臉:“再見。”
他們就等在奈何橋那頭,隱在尉遲蓉看不見的角落。
看著尉遲蓉又送走了一隊鬼,然後百無聊賴的摸狐狸毛,像一個等人領她回家的可憐孩。
片刻後,成年老虎大的諦聽就從虛空裏踏步下來,兩人簡單了幾句話,便相繼消失在地獄的無邊黑暗裏。
白唐能感覺到,墨赦放鬆了點,然後臉上的神色都變為平靜。
白唐拍著他的肩,道:“這樣挺好的,與此榮是個多甜的妹紙啊,真要跟你在一起還不得悶死,幸好你兩沒成。”
墨赦拍開他的手,道:“記住我之前跟你的,一會看見,不要胡八道。”
白唐點頭,又道:“蘇毓秀曾暗示過我,我跟她有前塵,但我總覺得不對勁,墨墨,那三生石真的能看出所有人的前世?不會有特例吧?”
自從三太子了蘇毓秀的名字後,白唐和墨赦麵麵相覷,兩人都意識到蘇毓秀這件事才是重中之重,不她給白唐身上綁著的線,就她跟三太子這件事的關係,白唐就覺的不太對。
憑良心講,蘇毓秀對他好的沒話,做的事也正的沒話,但白唐堪比野獸的直覺卻總是放不下這一茬。
不把蘇毓秀跟他們有區別的那股力量來源搞清楚,白唐自己就有種坐立難安的感覺。
他又跟墨赦了做夢的事,墨赦當時臉色就不太好,當即就決定帶著他來地府,先用知曉一切前緣的三生石看看他們的前塵,找出他們的交點。
蘇毓秀……
想起這個名字,墨赦就不由自主想到很久以前那些不美好的事,他認識她時,她並不叫蘇毓秀,她甚至連真正的名字都沒告訴他們,卻哄走了謝必安。
墨赦對她的記憶實在糟糕,根本不願意跟她有過多的交集,但偏偏,過了這麽多年,她還是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