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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九章 怒引天河(3)

  從他能協調肢體走路運動時,一到冬,不管外麵有多冷,隻要下大雪,第二日他一定會拎著自己出去掃雪,不掃庭院,就掃門外那條無數人來往的大道。


  他當時以為,他是厭惡自己這個孩子的,所以才用那樣殘酷的方式圈禁他,想將他樣成廢物。


  他脾氣越來越烈,生的道法卻越來越強,那個嚴厲的將軍漸漸無能為力,嚴厲的製止他用術法,但他再也不能拘謹他。


  誰也不能拘謹他,因為誰也不愛他……時隔多年,哪吒終於肯在這樣的環境下審視內心,他想,那時候他真的想讓那人抱自己一下的。


  他們終歸父子緣淺,他隻在他身邊長了五年。


  八歲那年,他認識了那條龍,那條龍害的他太慘了,可那時候的那條龍實在好看。


  那美麗的龍收斂了所有龍鱗,陪他在海上翻騰戲水,然後求他幫一個忙。


  就是那一個忙,他將那龍扒皮抽筋,甚至將他一身龍鱗都一個個拔下來,燒的幹幹淨淨。


  此後爹就成了李靖,李靖不依不饒,他們徹底決裂。


  李靖該是恨他的,恨他曾給陳塘關帶去那樣的災難,哪怕最後他們勉強和好,那玲瓏寶塔他也從不離身,那這是為什麽呢?


  他們在庭有上千年,他們關係不溫不火,他們貌合神離,他們總是爭執,他們……


  哪吒想不通,他到底為什麽啊?


  那些紫紅色火焰終於全部消失,一點痕跡都沒剩下,仿佛從不曾出現,仿佛什麽都沒有變。


  三太子卻知道,都不一樣了。


  “沒有了……”


  嘴巴開合,細的聲音方一出口就被平和流淌的河水帶走,什麽聲音都沒有發出。


  同浸在河水裏的另外三人卻已經瀕臨崩潰,白唐聲音都高昂起來,“哪吒!人類要在你手上滅種了!哪吒!老王八你在哪兒呢?死出來!”


  他黑亮的桃花眼裏是噴薄的怒火,隻覺那不言不語裝死的哪吒讓人想直接掐死。


  “河要是落地,哪吒!我一定要把你挫骨揚灰!”


  這短短幾分鍾,他們就又下降了一萬米,再下降幾千米,從地麵上就能看見那翻湧的波濤。


  白唐感覺頭皮一陣陣發麻,無比後悔。


  當時李王第一次要抓哪吒時,他瞎管的什麽事,當時讓他被帶回庭就好了!


  這一刻,哪吒在他心裏,才是真正的魔星。


  要不是那些時間墨赦給的教育刻骨銘心,白唐這會已經破口大罵了,這特麽的,跟死了一樣是什麽情況!

  他百分百確定,哪吒那廝絕對沒傷著,李王連半點火都沒讓他沾上!


  “再撐一下!”墨赦冷定的聲音突然響起,“我找到他了!”


  河越來越重,托起河的三人情況都不太好,人界頂級修道者已吐了好幾口血,仿佛下一秒就要油盡燈枯。


  白唐和墨赦的陰氣場將整個空都遮蔽,遠遠看去如同魔神降世。


  聽見墨赦那麽,白唐忙又咬緊牙,從齒縫裏露出聲音,道:“好!”


  就在話的當口,他又感覺心中浮出一股莫名的感覺,且十分清晰明了

  蘇毓秀來了。


  他順著心中那感覺一轉頭,就看見穿一身清爽夏裝的蘇毓秀披散著頭發,手掌在那河水底一拍。


  白唐隻覺有輕柔如風的力量從她手掌處擴散,轉眼就籠罩住了所有下降的河。


  那樣驚人的力量甚至讓奔騰的河水停了下來,那絕美的女子偏頭看向白唐,喊道:“這時候發什麽呆,找哪吒!我隻能穩住三分鍾!三分鍾後誰也擋不住河落地!”


  白唐瞬間回神,叫的鬼哭神嚎,形象全無:“哪吒~”


  墨赦全然沒時間管他,隻閉著眼,一邊控製鎖魂鏈兜住河,一邊控製那哭喪棒狠狠的下砸。


  河下流引起的雲層匯聚已成旋渦之勢,帶著無比凝重的壓迫力懸在空中。


  白唐已沒了力氣開口,感受手臂發酸的厲害,那甄俊眼睛都渾濁了,隻身上的靈力還是不斷外放。


  他們都知道,這一次後退,底下就必然會有無數人殞命。


  誰敢退?


  沒人能過的了心裏那一關,他們不敢退!


  周圍寂靜的能聽見其他人的心跳,白唐甚至覺著那三分鍾過的很慢,慢到他都能數清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


  三分鍾又仿佛很快,眨眼就到,塌的力量一瞬間壓上肩膀,甄俊毫無反抗之力的被那股大力壓下高空。


  白唐也發出一聲悶哼。


  泰山壓頂,不過如此。


  那河壓著他們瞬間就下沉了三千米,憑借他們超人的實力,甚至能看見地上倉皇的人。


  白唐幾人臉上都是彼此才能看懂的絕望。


  連蘇毓秀臉上都露出了明顯的憤怒情緒,仿佛被人搶奪了心愛寶貝一樣。


  完了!


  白唐想,該死的哪吒,他果然看錯了他!

  完了!


  蘇毓秀想,那個哪吒,沒有像她預料的那樣,他當時明明打算留下混綾……


  墨赦心中全無雜念,隻仰頭看著那澄澈的河。


  就在這時,一道燦如豔霞的紅色綢帶從高空垂下。


  紅光如匹練,輕柔若無物,從水中穿波而來,眨眼就無邊無際的大,將所有河水都籠罩在內。


  一端伸直插入九霄,一端下垂落在眼前。


  白唐隻覺承受的壓力驟然一鬆,憋在胸腔裏的那口氣一下就吐了出去,連在空中的身形都晃了一下,才重又站直。


  “腿軟了?”墨赦收回閃電樣竄回的哭喪棒,轉眼就將方才那一趔趄看了個正著。


  白唐嚴肅臉,眼睛直直望著上方,道:“怎麽可能?”


  他仰望著的地方,出現了千年難遇的奇景勢不可擋的浩瀚河裏一條紅色匹練直垂而下,柔軟的水草一樣飄飄蕩蕩,但那幾乎壓破蒼穹、憤怒的恍如躁動的遠古凶獸的無色河水卻被那一條匹練安撫,沿著那紅色的綢帶倒流而上。


  河倒流,如潮退海。


  轟隆隆奔騰的河水聲戛然而止,收斂盡所有脾氣,都在那混綾的擺動間從人間的高空流回九重上那條無邊無際的河裏。


  紅色混綾不斷升高,仿佛在宮與人間嫁接起一條紅橋,指引著那些不屬於人間的水回到它們改在的

  地方去。


  紅光漸漸消失,那些河水也再看不見。


  白唐一直緊繃的脊背終於微不可查的放鬆了,咬的死緊的牙齒也鬆了些。


  墨赦站在他身邊,輕聲道:“別怕。”


  “我怕什麽?”白唐,“我不怕,我又不會死。”


  墨赦用深邃的眸子望住他,裏麵是洞察一切的寬容。


  ……


  陽光終於穿透雲層,輕柔的撒在已經飽受苦難的土地上,一如往昔。


  空是被水洗後的幹淨,萬裏無雲,還有覓食的鳥雀偶爾來回。


  慢悠悠的,一個針尖大的影子忽然出現在視野,然後在高空裏一點點放大,終於露出了全貌。


  那是一麵灰撲撲的八菱鏡,隻有兩個巴掌大,被風吹的來回翻滾,卻還是朝著地麵墜落下來。


  良久,那鏡子從空中摔了下來,正落在綠草茵茵的草坪上,翻了兩個滾,鏡麵朝下,不動了。


  又過了許久,有人踏著青色的碧草,皮鞋壓折草莖,發出輕微的哢嚓聲。


  腳步停在那背部雕刻陰陽太極簡練線條的鏡子前,一隻骨骼分明探出,從地麵上撿起那隻樸素的鏡子。


  他愛惜的擦拭上麵沾到的泥土,卻對鏡麵上那縱橫如樹枝的裂紋毫無辦法。


  毀了的,終究回不來。


  指尖有靈光溢出,細細投在那鏡子上。


  滿是裂紋的鏡麵上卻有白光閃過,手持鏡子的人一頓原來這照妖鏡竟也對他認過主。


  鏡麵投影出模糊的影子。


  畫麵是長跪不起的夫婦,男的英武英朗,女的眉眼柔和,他們雙雙跪在怪石嶙峋的地麵上,神情鄭重,麵容固執,麵前是暈我繚繞的 高山。


  那高山他再熟悉不過,那是他複活的地方。


  那夫婦兩人跪著,地上的雪越來越多,幾乎將他們半截身子都埋進去,但他們背脊都挺的筆直。


  接著畫麵一轉,就是那柔軟溫婉的婦人不容抗拒的推開男人,劃破手腕,滴血入碗。


  仙氣繚繞的仙人用仙池的蓮藕浸入血中,又在她眉心一點,便有白色靈光從她體內閃出,沒入那一截蓮藕。


  那仙人終歸是開了口,問了句什麽。


  畫麵寂靜無聲,看畫的人卻仿佛看懂了她唇瓣張合的話,她:“不後悔。”


  她轉頭看向身後那男人,男人眼中有淚,卻始終不曾落下,他點頭,無謂血肉身軀,給他一條生路就好。


  於是他親手給仙人遞了刀,一動不動讓人將自己的脊骨生生從後背抽出,又被填入一截施了法的樹枝。


  能跑能跳能舞刀,靈活性卻再不如從前。


  所以他才打不過他,所以當年戰無不勝的將軍,再也打不過他。


  握住鏡子的手又一次顫抖,仿佛被遲來千年的過往砸的喘不過氣,喉嚨裏都發出破舊風箱一樣的粗音。


  那向來嘴硬的男人,生來是妖,從未敢輕鬆恣意,再世為人,便讓他以蓮花為身,白蓮至純,此後再沒人配罵他妖孽,他比誰都純淨!

  哪吒是個好孩子!那男人炫耀一般對著仙人,眉目柔和,依稀是他抱大哥二哥時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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