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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麻繩

  當我再次從河溝里探出頭來的時候,那輛潘興已經燃起了熊熊大火。火堆里依稀傳來幾聲嘶聲裂肺的慘叫。如果是以前,我也許還會對此心生不忍,但是現在,在我心里的只有痛快、只有解恨!

  這時我才發現,戰爭,已經讓自己變得越來越殘忍、越來越麻木。


  現在的我,可以說是在漠視敵人生命的同時,也漠視自己生命。就像剛才炸坦克時一樣,我真的就想結束自己的生命,真的想離開這個痛苦的世界。


  據說西方的心理學家曾經研究過這種現像,就是在戰場上經歷得太多的老兵,他們到最后總是不在乎敵人的生死,同時也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但偏偏就是這樣的人,在戰場上生存的機率卻是最大的。因為他們只有在這種心態下,在戰場上才能不對敵人憐憫,也不會過份地考慮自己的生死,于是在戰場上遇到問題、碰到困難時,他們才可以冷靜地思考并用最好的方法、最少的代價把問題和困難解決。


  心理學家們把這種現像歸結為人類的一種自我保護功能,把它視為人類為了適應惡劣的芒存環境而產生的一種本能。現在的我,似乎已經快要達到這種境界了。


  我也許該為自己的擁有較大的生存機率而高興,但我又在想,如果一個人連自己的生死都不在乎了,那他還會在乎什么,,


  “崔副營長!崔哥營長”不知道什么時候虎子已經跑到了我的身邊,一直在旁邊叫著我。


  “唔,咋了?。這時我才把目光從那輛燃燒著的“潘興”坦克轉移了過來。


  “什么咋了?你咋了?。虎子看著我呵呵地傻笑著:“同志們看著你炸坦克都緊張著呢!好多同志沒看見你滾到河溝里,都以為你壯烈了。個個都喊著要為你報仇!沒想到你一根毛都沒傷著!你小子命還真硬,這樣都死不了,這命比那鐵王八還硬!”


  “去去去!說啥了你?。我好氣的應道:“你才像那鐵王八哩!對了。趙永新他們怎么還沒有爆破?這輛潘興也擋不了多久!”


  “敵人火力太猛了,地形也對咱們不利!”虎子搖了搖頭說道:“就你炸坦克這會兒他們已經沖上去兩回了,俺瞧著他們是想沖進坑道里點炸藥哩!趙連長還親自帶隊沖上去,還掛了彩,但都被敵人的機槍、大炮打了回來!”


  “唔!趙連長掛彩了?。聞言我抓起步槍,就借著那輛“潘興。坦克的掩護穿過了公路,趴在地上朝公路上一瞧,還真有不少戰士沿著公路朝坦克進攻。但是公路過于狹窄。志愿軍戰士的兵力根本就無法展開。敵人似乎只以一輛坦克的坦克炮和機槍,就能輕易地擋住志愿軍的進攻。


  在身旁的人群中找了一會兒,我很快就發現了頭上纏著繃帶的趙永新。于是就貓著腰跑上去問了聲:“傷怎么樣了?嚴重不?”


  “報告崔副營長,不礙事”。趙永新一見是我,眼里不由閃過一絲愧色:“報告崔副營長,俺。俺沒能完成任務”坑道口已經被敵人坦克封住了,要想進坑道引爆炸藥,就必須打下敵人坦克,否則

  “唔!”這時我不由無奈地苦笑了一聲,現在的問題是敵人的那些坦克就停在坑道口,要想進坑道引爆炸藥,就得把攔在坑道前的坦克一輛一輛地炸掉,但是”咱如果能炸那么多的坦克,還要進這啥勞什子坑道干啥?

  “崔副營長”趙永新咬了咬牙說道:“你放心,這是俺工作沒有做好,俺就算是拼了命也要把這些坦克給炸嘍!”


  “拼?你想怎么拼?”


  “俺,俺想兵分三路。”趙永新遲疑了下回答道:“公路兩端各一路,河溝上再一路,只要有一個戰士沖進了坑道,就可以把炸藥給點著燦,

  “這樣打可不行!”我搖了搖頭說道:“公路兩端就算有再多兵力,敵人也就一輛坦克守著就成了,河溝又窄又沒有掩蔽物,再多的兵上去,也經不起十幾輛坦克大炮、機槍的折騰,更何況敵人還有飛機的支援,如果敵人飛機再來轟炸一番


  我這么一說趙永新就沒話了。這一切畢竟都是事實,“潘興”坦克的火力大家都有目共睹,如果真這么打,很有可能戰士們都打光了也是一個都沖不進去!


  這該死的繩子,僅我不禁暗罵了一聲,僅是一根繩子斷了就讓我們遭到這么大的損失,甚至還有全軍履沒的可能!


  等等,繩子!想到這里我不由靈機一動,轉身就問道:“那燒斷的繩子還留著嗎?有多長?”


  “繩子?。聞言趙永新不由一愣。遲疑了下回答道:“應該留著吧,這得問問老班長!”


  “有在”。找來老班長后一問。很快就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差不多能到山腳下,當時也就隨手往戰壕里一丟,也不知道丟哪了?找那玩意干啥?。


  聞言我小,轉身就帶著老班長和趙永新朝山卜跑去。幾個山弛鞏休的泥水里亂摸了一陣,終于找到了那捆原本是用來拉響炸藥包的麻繩,我扯住它的一端把它往峭壁下一放,那繩子就像長蛇一樣順著峭壁滑了下去。果然像老班長所說的一樣,大慨就差毛米多的距離就到山腳下了。


  峭壁下方就是坑道口,一輛“潘興”坦克正靜靜地停在坑道口前,但是它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開闊的河溝上,一點也沒有注意到懸在它頭上的那根小小的麻繩。


  “崔副營長的意思是”見此趙永新似乎明白了行么,看了看那根麻繩,再看看下方的坦克,不由面露喜色地叫了一聲:“嘿!這下能成了,還是崔副卓長有辦法”。


  “啥?”老班長還是有點不明白,只是愣愣地看著那根燒斷的繩子說道:“崔副營長、趙連長,這繩子已經斷了,咋還能成哩?”


  “就看這下了!”我隨手就把麻繩交到老班長手中說道:“我需要一個人,順著這根繩子爬下去,引爆坑道里的炸藥!”


  “唔!”我這么一說老班長很快就明白了過來,他意外地看了我一眼說道:“果然是個好辦法,美國佬的眼睛全都盯著河溝那頭,怎么也不會注意到后面,再說他們也都躲在坦克里根本就看不到腦袋上,只是這卻引爆炸藥的人卻


  老班長這么一說大家都沉默了。大家心里都明白,這是一件有去無回的任務。


  “崔副營長,俺請求任務!”趙永新一挺身就向我要求道:“是俺的工作沒有做好才犧牲的這么多個戰士,俺心里不好受,讓俺上,也算給犧牲的戰士們一個交代!”


  “不成!”老班長馬上就反對:“你是連長,你要是去了那連隊誰來指揮!還是讓俺上!”


  “俺要是回不來了,你們就再選一個唄!”趙永新輕松地說著。


  “選個連長是容易,但這連長是誰都能當好的?”


  “俺也不見得

  “別吵了!”聞言我不由皺了皺眉頭,朝著兩人說道:“咱們只有一次機會,如果不成功,敵人很快就會有所防備,所以一定要謹慎。咱們要選一個體重較輕的,這么細的麻繩承擔不了太重的份量”。


  “俺比老班長輕!”趙永新趕忙在一旁應著:“俺還可以把棉衣、裝備都脫了,保證完成任務”。


  “誰說的”老班長也不甘示弱。


  我搖了搖頭,阻止趙永新道:“趙連長你腳有傷,頭上也剛掛彩,抓著繩子往下爬的時候會有困難!”


  “崔副營長,俺


  “不要多說了!”我打斷了趙永新的話:“你要記住,打仗可不能意氣用事,你如果去了賠上性命還是小事,這萬一完不成任務,那可是要賠上更多戰友的性命!我命令。把任務交給老班長!趙連長帶著一個連隊的戰士在河溝佯攻,吸引敵人坦克的注意力!”


  “是!”趙永新與老班長互相望了一眼,然后一齊應了聲。


  “知道炸藥包埋在什么位置嗎?”我望向慈祥的老班長,咬著牙說道:“在坑道里光線也許不好,也許還會有一些尸體。你的任務,就是要正確地找到炸藥包的位置,然后,”


  “俺明白!崔副營長你放心,那炸藥包是俺親手埋的,熟著呢!”老班長瞇起了眼睛笑了,那布滿蒼桑的臉上很快又爬上了一道道皺紋。


  聽他的語氣,著他的表情,我根本就沒有辦法相信他是在談論著一件有去無回的任務,更像是在討論看到親朋好友那串門會不會迷路。


  “嗯!”我點了點頭,看著老班長的樣子我也說不出話來,過了好一會兒才咬著牙下令道:“做下準備,十分鐘后行動!”


  “是!”兩人很干脆地應了聲。就各自準備去了。


  這時我的心情卻是沉重的,因為我覺得自己簡簡單單的一道命令、一句話,就決定了一個人的生死。這也許就是權力,世上許許多多人都在追逐的東西,但是我卻一點也不喜歡。


  下山前,我發現老班長根本就不需要做準備。他把生命里最后清閑的十分鐘,用來蹲在坑道里抽光他所剩無幾,同時也是一直舍不得抽的煙絲。后來我才知道,他一個親人都沒有,父母、妻子、還有孩子。全都在抗日戰爭的時候被日本給打死了,他是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

  十分鐘很快就過去了,隨著我一聲令下,戰士們就沿著河溝大聲喊著殺朝那些坦克群沖去,這個舉動是瘋狂的,不說河溝上沒有隱蔽物,戰士們完全暴露在敵人坦克的火力下,就算戰士們沖到了敵人的坦克跟前,甚至是爬到了坦克上也會因為沒有炸藥包和反坦克手榴彈而對這些“潘興”坦克無能無力。


  所以也有人對我下的這個命令不理解,但命令就是命令,就算前面就是火坑,就算明知道是死,還是要執行。


  我不敢告訴戰士們這只是佯攻,因為我擔心戰士們會因此而露出破綻讓美軍有所查覺,而更重要的,是我考慮到如果告訴戰士們這只是佯攻的話戰十們畏首畏尾、有所牽掛。眾樣死傷也許會更大川洲”我只是交代了下趙永新,當戰士們被敵人火力給壓住時,不要下令拼死往前沖。


  于是,戰士們全都在不明真相地往前沖,機槍聲、爆炸聲很快就響成了一片,十幾輛坦克的炮火和機槍對準著河溝一陣狂轟濫炸,只打的爛泥、碎石亂飛,偶爾有子彈、炮彈打到了河水里,總能激起一串串水花幕是沖天的水柱。


  彈、炮彈就向雨點一樣朝河溝傾瀉而去,把戰士們都壓得抬不起頭來,但還是不斷地有戰士從隱蔽處躍起朝敵人沖去,接著不過一會兒就中彈到下


  從某個。方面來說,我也是殘忍的。因為這些犧牲的戰士,他們至死都不知道他們只是佯攻,這讓我有種欺騙他們的感覺。他們明知道憑著自己的武器,根本就沒有辦法炸掉這些坦克,但他們還是憑著一股信念、一種精神冒死往前沖,


  而所有的這一切,都是為了峭壁上的那根麻繩,都是為了讓美軍忽略他們頭頂上的那根麻繩。


  這時我注意到峭壁上出現了一個黑點,正慢慢地往山下移動。


  透過步槍上的瞄準鏡,我發現老班長還是做了一些準備,他脫掉了又濕又重的棉衣,手上纏著些布條。除了背上綁著一把鐵鍬外什么也沒帶。布條可以讓他的手抓著麻繩不至于疼痛,鐵鍬想來也是用來挖掘炸藥包的。除此之外。他全身上上下下到處都是泥漿,遠遠望去他就像是峭壁上的一團爛泥,想來他在下來之前在泥水中打了一個滾了。


  看著這些我不禁暗贊了一聲,所謂姜還是老的辣,這老班長的考慮還是很周到細致的。


  老班長慢慚允往峭壁下爬著。他不能順著麻繩往下滑,那樣的話麻繩很有可能會因為承受不起重量而斷裂,所以他的速度不能快,他必須很小心的把大部份重量放在腳上,一步一步地往下挪動,

  眼看著老班長越過了半山腰,慢慢地接近了山腳,我的心也跟著提了起來,同時手中的步槍也不停地在老班長與敵人的各個坦克間移來移去。美國佬躲藏在坦克里很難發現它們頭頂上的動靜,但是一旦有人掀開了頂蓋從坦克上冒出頭來,那老班長就會變成一個最好的目標了。所以我的任務,就是在第仁時間干掉敢冒出頭來的美國佬。


  一點點,再往下一點點,看起來老班長離地面只有十幾米了,我握著槍的手不由緊了緊、心臟也跟著停跳了兩拍。但就在這時突變乍起。隨著一陣呼嘯聲,再架野馬戰機就從云層中鉆了出來。


  這兩架飛機也許是“坦克突擊隊”召來的,它們一鉆出云層馬上就投入了戰斗,很快一排排子彈、一顆顆炸彈朝著河溝上的志愿軍戰士傾瀉而來,河水被炸得高高地掀起。沖刷了河溝上的鮮血后再往回流,河水很快就變成了觸目驚心的紅色。一具具尸體姿勢各異地隨著河水漂動。


  但我所關心的還不是這些,我所擔心的,是這兩架飛機會不會發現老班長,

  很快我的擔心就變成了現實,一架飛機猛然朝著還在哈壁上攀爬的老班長俯沖下來,隨著一陣密集的機槍聲,啃壁上的石頭就像豆腐一樣被打成一塊塊的往下掉,老班長的身形也不由為之一頓。但好在飛機朝峭壁俯沖也是件很危險的事。為了避免撞到山上,它沒打幾槍就趕緊爬升。


  但是峭壁上掉下的碎石似乎讓美軍的坦克手們意識到了什么,很快就有兩輛坦克打開了艙蓋,從里面冒出了兩個腦袋,,


  “砰砰”。隨著兩聲槍響,那兩個腦袋很快就被打成了稀爛,我的槍膛也發出了“鏗”的一聲彈夾彈出的聲音。


  幾乎與此同時,另一輛坦克的艙蓋打開了,又是一名美軍觀察手冒出頭來,他很快就發現了頭頂上正往下爬的老班長,還不等我裝好彈夾。他操起手中的沖鋒槍“迭撻嘔”的就是一梭子彈,老班長就像是一個斷了線的風箏一樣掉了下來。


  完了!


  我狠狠地砸了一下拳頭,最后的一絲希望也破滅了,歷史終究還是無法改變!我似乎看到了志愿軍戰士們一群一群的被美軍分割包圍,接著被美軍飛機、大炮轟炸的慘景。


  “崔副營長”。虎子貓著腰跑到我的身邊叫道:“讓俺上吧”。


  “撤退!”我冷冷地應了聲。


  “撤退?那這”


  “執行命令”。我幾乎是歇斯底里地朝虎子大吼一聲。


  “是!”虎子張嘴還想說什么,但卻什么也說不出來,只得狠狠地朝戰士們一揮手叫了聲:“撤退!”


  但就在這時,一聲沉重的悶響從引83高地方向傳來,我們每個人都感覺到腳下的土地劇烈地震動了一下。接著,在戰士們又驚又喜的目光中。驅3高地的峪壁轟然崩塌,泥土、碎石就像河水一樣流了下來朝公路上的坦克群撲去,眨眼之間就把它們吞沒得半點也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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