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忘情之旅
閑談半日，及至飯時，仆人們端上了幾碟小菜，一碗素湯，我看著那菜盡是各色青菜，筆淵微笑道：“我自來皇陵以後，一直吃素齋，今天倒要委屈你陪我一起吃素食了。”
我毫不介意的輕輕一笑，拿起酒壺給他倒一杯酒，隻是酒倒出時，卻不聞酒香，湊近一聞，居然是清水。不禁感慨的問道：“筆淵，你何必如此自苦。”
筆淵說道：“不，我沒覺得苦，凡事種種，都如浮雲，功名利碌，早晚成空，倒不如在這青山綠水之中，喝一杯清水來得快活自在。”
我陪他吃了一餐淡而無味的素食，又頻頻舉杯喝下一杯杯清水，筆淵過著如此清苦的生活，是我沒有想到的，難得他竟然處之秦然，甘之如怡。
看到他現在的樣子，與世無爭，心地純淨，我的心裏突然想到了一個人，於是笑道：“我瞧王子今時今日的心境，竟然讓我想起一段往事，以前元帥在霧芷山上做山神的時候，和你一樣，愛惜生靈，不在意功名利碌，這麽巧你們又都是皇家子孫。”
於是我向他細細講起元帥在霧芷山做山神的一些故事，神山環繞，終日隻有他一人，但滿山生靈，都是他的朋友。筆淵眼中露出神往之色：“皇家子孫，身上背負著常人所不知的壓力和負擔，如平常百姓一樣合家團圓周，父慈子孝，享受天倫之樂，都是極奢侈的事情。我是做了大錯才悟到這些，怎麽能與元帥相比，元帥此生做下功德無數，而我卻是一身罪孽。”
“王子也不必過於自責，功德也好，罪孽也罷，隻在乎人的心境，如今你心境清明，看破世事，焉知道日後不會成就一番功德呢，青嵐的花身已經送至天宮，真希望你們能有再續前緣的一天。”我向他暗示了我下一處要去的地方。
筆淵打開他的內室，屋裏掛了許多幅青嵐的畫像，黯然說道：“我不知道還能為青嵐做些什麽，如果你有時間回天宮，請帶一幅畫去，掛在那株蘭花的旁邊，或許我寄托在畫中的真情，能讓那花朵感知到，希望她能早成修練為花神，忘記人間種種傷害，重新做一個快樂逍遙的神仙。”
我向那些畫望去，這裏每一幅畫都是精致絕倫，畫技超群，畫中的女子深情款款，姿態萬千，作畫的人想必是用盡心血來繪畫，畫中隱然可見斑斑淚痕，姹紫嫣紅的百花中有觸目的紅色，宛如一滴滴心血。看到這些畫，我忍不住在想，或者活下來的那個人，比死去的人兒還要痛苦百倍。
我選了一幅青嵐的畫像帶在身上，向筆淵告了別，轉身離去，筆淵在我身後說道：“竹君，我會謹記你的話，雖然比不了，但是我會盡力去做一個象霧芷山山神那樣的人。”
我回頭對他嫣然一笑，臉上盡是鼓勵之色，世事皆由天定，他今日的一番際遇，或者都是上天對他的考驗吧。
提起身形，我開始向天宮飛行，一別十餘年，終是回來了。不知道雨竹閣是否清冷如昔？不知道百花穀是不是一片春色？但是我要先去另一個地方，一個以前即使是生活在天宮裏也沒有去過的地方，神醫館。
神醫館位於天宮西南方一處湖泊的岸邊，拒千尋介紹說，這裏氣候怡人，仙霧環繞，根據他指點的路徑，大約三四天的腳程，我終於來到了隻在傳說中的聽到過的神醫館。
一直以為神醫館會很安靜，沒想到才剛剛走進，就發現這裏居然熱鬧得緊，端著草藥的童子們穿梭來去，一處處丹爐飄著青煙，一鍋鍋的藥爐裏飄出來濃濃的藥香，走進其中的時候，發現人人都緊張的忙碌著自己的事情，根本無人理會我。
我捉了一個童子問道：“請問千尋在何處？”
那位童子給我指路道：“千尋師兄在前麵煎藥呢，此藥厲害的緊，千尋師兄親自看著火呢。”說著向前一指，果然在前方一處藥爐那裏，看到了千尋熟悉的身影，他長發披散，滿頭大汗的為一處藥爐輕輕的扇著火。
我含著笑悄悄走近他，正想跳出來突然給他一個驚喜，他卻象腦袋後麵生了眼睛一樣，說道：“既然來了，還愣著幹什麽，快來幫我煎藥。”說著不由分說把他手裏的扇子遞到我手中，“小火，我已經看了一天，現在有一個病人我放心不下，你再慢慢熬一個時辰也就差不多了。”然後又一溜神的跑沒影了。
我苦笑著搖搖頭，本想來看青嵐一眼，最後卻落得在這裏幫人家煎藥，我輕輕的搖著扇子，藥香飄散出來，聞之竟是芳香撲鼻，似是心神都要迷醉了，我的眼睛不禁半閉起來，神思飄搖，突然想起子硯，想起在靜心小築裏他跟我說的話，想起他嘴唇的溫軟，懷中的男子氣息，不知不覺，甜蜜的微笑竟然浮上了我的臉頰。
一個時辰以後，千尋回來，竟然看到我暈倒在藥爐前，手裏還機械的拿著扇子，臉上是一抹溫柔的笑容。
千尋跺著腳說道：“錯了，錯了，還以為以竹君的仙術修為，一定可以抵抗此藥的迷性，沒料到這丫頭心中情根深種，到底還是被迷惑了。”說著，他小心的吹熄了火，珍而重之的把那爐藥倒在一隻青色的瓷瓶中，然後抱著我，回到他的藥室。
等我醒來的時候，他正在目不轉眼的看著我，眼中有一些猶豫不決之意，似是有什麽事情無法決定，我不好意思的笑道：“千尋，對不起，可能是我連日奔波，沒想到竟然睡著了。”
千尋歎道：“竹君，你不是睡著了，就連神醫館裏的那些日日以藥為生的童子們，也抵抗不了這爐忘情散的藥力，更何況你心中情根深種，早有癡愛之人，更是抵抗不了。”
“忘情散，是什麽東西？”我好奇的問道：“就是你剛才讓我幫你煎的那爐藥嗎。”
“這瓶藥，我本想煎好了就給你送到凡間去，沒想到你竟然主動前來我的醫館。忘情散，此藥的功效相當於地府的忘婆湯，所不同的是，飲用者會忘記此生最愛的情人，而忘婆湯，卻是忘記生前一切往事。”千尋慢慢的向我解釋著此藥的作用，我卻越聽越是心驚。
“你是說，這瓶藥是為我而煎的？”我驚疑不定的問道：“你為何要讓我放棄情愛，忘記所愛之人。”
“是為你煎的，也是為子硯煎的，我現在猶豫不決的是，倒底是讓你喝，還是讓他喝下去。”說著，他又惆悵的歎息一聲，似是這兩個答案都不是他想要的，但是又不得不如此才行。
“千尋，出什麽事了，為什麽要這樣。”我跳下床，心中絞痛，腳步趔趄，差一點摔倒，千尋穩穩的接住我，眼中有一絲憐惜。
“子硯，他是一個特殊的孩子，他不能象普通人一樣，妄動情愛之念，一旦動情，情愛之事，歡喜悲愁，都在一線之間，他體內的魔性一定會趁虛而入，九位上仙還在苦苦與魔王對抗，一旦子硯體內的魔性占了上風，所有的努力就都會功虧一潰。”
“不，你們為什麽都不相信他，子硯不會成魔，一定不會。”我幾乎失去理智的叫道：“就算天下人所有的人都對他心存疑惑，但是我相信他，我永遠相信他，為什麽要讓他忘卻情愛，這對他不公平，他已經失去了很多很多。”
“竹君，我們不能冒險，隻有讓他喝下這瓶藥，才會萬無一失。”千尋黯然的勸說著我，他把那個小巧精致的藥瓶放在我的手中，我的手裏卻好象握著一個滾燙的烙鐵，我很想丟了它，砸碎它，或是自己從來沒有來過這裏。
“我知道，這很難，也許，你可以不用馬上給他吃這藥，等你發現局麵無法控製的時候，再為他服下也不遲，但是，竹君，你要時刻記得，天下蒼生，遠比一已之愛來得重要。”
天下蒼生，是比我們一已之愛來得重要，可是，子硯這一生，卻活得太過辛苦。
“我記下了。”我把藥瓶放在自己的懷裏，突然發現自己的腳下竟然有千斤重，以至於都走不了路，但我還是堅持的說道：“我還想看一眼青嵐。”
千尋長歎一聲，從臥室裏端出一盤精心培育的仙草來，那仙草望上去莖葉青翠，雖然還不曾結出花苞，卻已經萌生了新的莖葉，這株仙草果然重新活了過來，我含著眼淚笑了。
我從行囊裏拿出那幅青嵐的畫像，對千尋說道：“讓這幅畫陪著她吧，這樣，她也不會太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