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葬禮
“臭男人,剛剛跟老娘上床的時候可不是這副德行,怎麽著,我幫了你,你至少拿出點誠意吧。”女人單手掐腰,戴著翡翠手鐲的右手指著小套惡狠狠地咒罵著,一副城市富婆當街罵娘的滑稽樣。
小套怒火中燒,牙齒咬的咯咯作響,左手已隱隱入腰,悄無聲息地抽出了那柄寒光灼目的彈簧刀。一道幽光掃過,小套臉上掛著猙獰的冷笑,他手中的彈簧刀緊緊貼著女人的咽喉。女人大張著嘴如夢初醒,她渾身僵硬,伸出的右手如同枯枝般下垂至腰間。“不要洋洋得意的,殺你是遲早的事。”刀鋒將她的咽喉摁得生痛,慘白的臉冷汗涔涔。“記住,管好你的嘴。羅院長!”女人似乎感受到小套嘴裏噴出的涼氣,她眼中暗淡失色。
風劃過小套的短發,將羅院長齊眉的劉海吹拂得淩亂。小套動作迅捷,收起刀回到車後。他身手矯健,雙腳輕輕一蹬地,便躍上了車廂。車廂裏是兩口水晶棺。水晶棺裏安放著兩具從醫院偷運出來的、還染著鮮血的屍體。這兩具屍體都是張江鬆警官渴望找回的屍體,一具是馮明瑞的,另一具正是彭君!
“我真後悔沒有阻止你……他畢竟還是個孩子。”羅院長不知何時站在了小套的身後,她望了望左邊水晶棺裏的彭君,回想著她和這個殺人魔鬼所幹的狼狽勾當。是的,她這輩子為了錢和男人做過不少喪盡天良的事。譬如最近在醫院發生的事沒有一件跟她脫得了幹係,薛靜雲的車禍問題,她托關係從中作梗;馮明瑞的死亡她非常狡猾地推卸責任給留治醫生張正坦,這個知道她不少秘密的醫生如同她的眼中釘;還有醫院急救車運送的病人,也就是範婷雨的唯一親人,也因為半路上救護車故意拋錨導致錯過了最佳搶救時間,她本來想嫁禍於彭君的母親,這個在醫院裏德高望重的主刀醫生,可惜馮明瑞的手術特殊,她僥幸逃脫了,原本計劃把徐梅也除掉……
“如果你想跟這兩個屍體待在一起的話,我可就把車廂關上了。”小套已經確認了馮明瑞的屍體,至於彭君,他隻是大眼一瞟。羅院長回過神,慌忙跳下車廂,冷眼瞧著這個跟她上過床卻毫不負責的男人。她真糊塗,竟然跟一個雙手沾滿鮮血的惡魔發生關係。
“你……為什麽要殺死一個孩子?”等小套把車廂重新鎖上後,她急忙詢問。她還是對眼前這個充滿神秘感的男人報有一絲幻想。如果兩人彼此不計前嫌地相愛,又有什麽可畏。
“不小了,殺這兔崽子廢了我好大的勁。”小套背靠卡車閉眼休息了一會,他閉目養神之際從懷裏掏出一個做工很精致的盒子,他極為嫻熟地打開,盒子僅是一寸大小。他從盒子裏拿出一小疊透明膠帶物,之後依舊悠閑地放回口袋裏,整個過程就像一個做完愛的男人從口袋裏掏出煙盒,抽出一支雪茄點燃,又自然地將煙盒丟回口袋。羅院長原本有很多疑問想質問小套,可是當她看到他的一係列怪異的舉止後,便不再出聲,而是安靜好奇地瞧著他。小套是個殺人放火的慣犯,羅院長很快知道他在做什麽了。小套從十個手指上揭下假指紋,又貼上了剛拿出的新指紋。用過的指紋被他放回了鐵盒裏。他雖然閉著眼,卻貼的毫厘不落,動作快且嫻熟。羅院長簡直不敢相信,這更像電影裏的情節。
他十指相互間搓了搓,之後睜開了眼。他似乎很繁忙,總會有忙不完的事。他繼而掏出了手機,撥通了通訊錄裏的聯係人。這是一部非常簡易的老年機,電話響了兩聲,通了卻沒人講話,隻有幽靈般的歎息隱約傳出。
“老板,事都辦妥了。”小套打電話時頭勾的很低,神態虔誠,似乎他老板就在他麵前幽靈般存在。“好的,老地方見。”剛準備掛斷電話,小套又詢問道,“她怎麽處理?”他講這話時正眼都沒看羅院長一眼,好像她壓根就空氣般可有可無。一生養尊處優慣壞了脾氣的羅院長心裏憤憤不平,鼻子都快氣歪了。小套掛斷電話拉開了卡車車門,跨身就要上車,羅院長突然箭步撲上去,一把從身後扯住了他。
“臭男人,可惡至極!一個自言自語的電話就想騙我?別癡心妄想了。”羅院長章魚般四肢緊纏著他,小套掙了半天也掙不開,厭煩了,身體施展鬼術使了暗力,羅院長受不了衝擊,四肢鬆懈,一屁股摔在了地上。小套接著從車位裏掂出一個手提箱,打開來毫不猶豫地砸向羅院長,手提箱在羅院長的肚子上綻開,猶如飲血後的食人花瞬間張開嘴,一打一打嶄新的百元大鈔從皮箱裏紅鯉魚般踴躍而出。突然見到這麽多錢,羅院長頓時愣了。現在她的胳膊、腿上、胸口都是錢,她幾乎被錢包圍了成了善財童女。她還是不甘心,畢竟這次上床非比從前,這次她用心對待了……
“賤人,這些錢足夠你享用一輩子不同的男人了!”小套坐在車裏冷笑,就好像他看到徐梅用他的彈簧刀朝彭君胸口猛刺的快感,這是扭曲變態的享受!
“你……你愛我嗎?”羅院長竟講出這句隻有幹淨身子的清純少女才有資格講出的話。“小套,我愛你,你占有了我,包括……我的心。”
“神經病……我是操了你!對!沒錯,但是你身上除了我處理掉的精液,其他的都是假的!包括你身上的指紋!指紋!你去法院告我呀!浪蕩的賤人!”破舊的白皮卡車啟動,幾乎沿著羅院長的身體攆過,卡車在馬路旁邊停下,之後咣當一聲,方才還是破舊的白皮卡車眨眼間換成了嶄新的紅漆卡車,同時更換的還有前後車牌號。
車燈打開,筆直地將無盡的黑暗切割開來,卡車微微晃動,朝尖銳的黃燈處駛去。
車廂內,左邊的水晶棺裏,彭君緩緩睜開了眼睛,車廂外發生的一切對於他這個未死的垂危也莫過於此。水晶棺內的寒氣咄咄逼人,悄無聲息地壓榨著彭君體內僅存的血溫。
今日,整個村莊裏充斥著壓抑悲涼的氣氛,由於有兩個葬禮將要同時在這裏進行。長方形的墓坑已經挖好了,屍首也早早便化成了一抔骨灰呈放在主事人劉嬸家的庭院裏。
這個葬禮薛靜雲如期而至,但心裏卻多了份憂慮和膽戰心驚。原本她母親的葬禮安排在昨天,可就是昨天,她親手殺死了一個同樣虛偽存在的婦女。這個婦女是劉嬸,一個出乎她意料之外的人。她幾乎不能相信,這個在她母親屍首前好言委語的婦女,竟然是這般狠毒,這般唯利是圖。她站在鄉人們新掘好的墓坑裏,嗅著潮濕的鄉土氣息,仿佛自己已被厚重的鄉土掩埋,帶著對養父母未盡孝道的遺憾和對未婚夫的愧疚永別此世。淩晨的天空朦朦朧朧,像罩著一層薄紗,使蔚藍的天略顯籠統,以至於隻聞飛駁鳥的銳鳴卻不見其飛騰的弧軌。薛靜雲就是這般狼狽,提攜著一顆熾熱的孝心歸來,卻愕然撞到這麽個離奇命案。她對自己家的這片老宅起了疑心,陳厚德這個賭徒不可能平白無故看上這片破宅子,這裏一定有什麽秘密。有一點是,她從小便感知到,她家的宅子陰氣太重,因而養父母總是體弱多病,養父甚至英年早逝。更重要的一點是,她曾去民事部問過,她並非這附近孤兒院的遺孤,她的身世有很大的問題。她靜靜地站著等候她母親入葬,等這層厚土掩埋,她就能避開烈日旺盛的陽氣侵蝕。
她仔細回想那個悄無聲息的黑夜,冷風遁地,寒氣升騰。濃重的黑雲將一輪本該迸發光熱的彭月捂得死死的,可惜了,這輪月。
那夜,她回到家,熟悉的庭院裏殘留兩窪淺淺的水坑,風聲響起,細細的微塵蕩起舞步沉積在水窪中,攪起規則的扇形波浪。她在院子裏哀悼亡母,情緒哀傷低落。空落落的院子人去物存,每每看到一間熟悉的物什,便將憶起一些藕斷絲連的舊事。
她沒有尋到母親的骨灰盒,整個庭院冷清破敗,脫臼的堂屋門不對稱地掩著,門把上扛著一個嶄新的銅鎖。門前是一條繡跡斑斑的狗鏈子,上麵或多或少粘著些泥點。她正定神回想舊事,猛然聽到大門傳來聲響,轉身看去,無人,是一身狼藉的狗腿。它四條腿筆直地立在哪裏抖了抖身上的灰,之後瞪著大眼望著薛靜雲。它兩隻眼像是長時間被淚浸泡過,淚汪汪的,卻顯得含糊不清,似乎有什麽事要向薛靜雲傾訴。這苦命的小畜牲,跟著主人遭了災孽。還好鄉裏人心眼好,竟然商議給她母親辦一場葬禮,畢竟一口棺材也不便宜。她隻希望母親入土為安,以平複她的望雲之情。
她內疚地哭笑,彎下身子像往年一樣朝狗腿勾了勾手指頭,令她疑惑的是,狗腿並不理她,就像她殺死陳厚德那天一樣。她突然意識到什麽,心裏一沉。果不其然,狗腿是條頗具靈性的好犬,它為主人盡了全力。它朝薛靜雲汪汪地叫了兩聲,之後拚命地搖尾巴,嘴裏發出嗚嗚地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