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 在江南
摔了一跤沒有擦破丁點兒油皮,小許負很幸運,更幸運的是她的隨身家當沒有絲毫損失,不得不說這是個天生的寵兒。
至於小小的青紫,吹口氣呼一下,痛痛就不見啦!
香檀塌、桂花枝,精細的布置一看便知這是個女子閨房。
塌上耷拉下一條小細腿兒搖呀搖,塌前人輕拍一下薄怒道:“都受傷了還不安分,老實點兒!就快擦完了!”
“就是啊,我都受傷了,阿姊還舍得打我……”
項然滿手藥酒氣息,不緊不慢道:“看你這活蹦亂跳的樣子沒什麽大礙,以後當心著點兒,可不敢這麽莽撞。”
許負歪著頭,安心享受著雙膝傳來的輕柔感覺,盯著眼前的墮馬髻發呆,她總感覺,阿然姐姐最近的變化有些太大了,似乎換了一個人一樣。
往日笑著遊春賞秋的恬然模樣不見了,更多的笑容是在看著會稽運走無數錢糧的那一刻才會露出;以前對於下人們的過錯一笑了之的模樣也不見了,現在作坊裏每廢一張紙,她不說話,卻能用心疼到難以複加的神情讓人羞憤欲死,個頂個的打起十二分精神。
就連項伯父也說,怎麽女兒越來越不像大家閨秀,吃飯時匆忙扒上兩口便要換裝出門呢?
阿虞姐姐說,這是事多憂心之故,小許負似懂非懂。
到底是出嫁會讓人改變,還是持家會讓人改變呢?
抓著腦袋上的丱發,小丫頭心驚的得出一個結論——嫁人好可怕,持家更可怕!
“怎麽了,我手上特意放輕了不少,為何你的臉色還這麽難看?是不是身上哪裏還有暗傷處?快給我看看!”
“不要!沒有——啊哈哈哈哈……”
小許負笑得喘不上氣,一頭栽到塌上來回翻滾,一邊躲避著作惡的魔手,一邊尖叫:“別撓……沒…沒有啊,真的沒有傷……項阿姊…放過我吧……嗚嗚嗚……”
聽到小丫頭都快笑哭了,項然這才拋開一時的惡作劇之心,一臉認真的掀開她的衣服,前前後後裏裏外外仔仔細細檢查了一圈,鬆了一口氣。
“還好,還好……”
小許負擦了一把口涎,語氣似怪非怪,斷斷續續說道:“哪有……哪有這樣的!
項阿姊怎麽跟我娘一樣……
你以前不會這樣動手動腳的…衣服都皺了……”
項然在她腦袋上一揉,說道:“誰讓你非要住在吳中了,你爹與兄長具在各縣任職,你不去找他們反而住進我家,受人托付,我這麽對你有錯嗎?”
小丫頭嘴裏嘰裏咕嚕,哼哼道:“我也是為了便於求學……”
項然沒有拿黃石公並不在此的事實去點破,反而在她眉心一撫,悵然歎道:“小小的人兒,哪來那麽多心思?剛才那樣皺著眉頭多不好看,還是舒展開更俊一些。”
許負看到項然的眉頭,似乎懂了什麽,隨即問道:“項阿姊,你嫁給師兄以後快活嗎?”
“說你是人小鬼大,果真如此!你這小小年紀能懂什麽,別瞎問。”
“可是最近總看到項阿姊愁眉不展的樣子,我也覺得心裏堵堵的,阿姊,這樣聚少離多真的好嗎?”
話都已經說開,項然順著道:“兄長慣有大誌,你師兄也是無奈。
這有什麽?習慣了便好了,叔母當年也是這麽過來的……
隻可惜我沒用,未能在夫君出征之前留下一兒半女……”
那語氣,許負這樣年紀的小屁孩兒聽完之後都不忍繼續往下問了,轉而說道:“阿姊,你幫著我準備小三牲好不好?”
“小三牲?又要起卦嗎?紙坊那邊今日要對賬,你去找阿虞姐姐或者玖阿姊……”
“不是起卦,是我問卜不誠褻瀆了神靈,剛剛摔了一跤,肯定就是因為這個,嗚嗚嗚……”
“這……”
“項阿姊,陪我去嘛,備下小三牲,一起去郊外拜月秋祭……”
“是啊,忙來忙去,快到秋祭了啊,我都忙昏頭了,差點忘了……”
“那……一起去?”
“好。”
能讓忙碌許久的項阿姊歇息幾日,小許負笑得很開懷,那笑容一點也沒有褻瀆了神靈的自覺,倒像個終於能去遊樂場的孩子。
“什麽事兒這麽開心?是不是大個兒來信了?”
聲音出現的有些突兀,大小兩個女孩兒卻都見怪不怪。
以前的時候,項然總跟在瘋著跑來跑去的虞悅身後,即使後者有什麽出格舉動,以她的性子也隻叫一聲“阿虞姐姐”便算了事。
現如今操持著一大家子人,小鳳凰有了一絲絲長嫂風範,稍稍指責道:“那是我兄長,你這麽叫不好……”
“叫大哥還不好?”
項然輕歎一口氣,決定不在這種小事上麵作計較了,隨後又說道:“我們剛才說到了秋祭拜月呢,阿虞姐姐要一起去嗎?
至於書信的事情,你該去問阿玖的……”
剛才來的時候風風火火,現在火火風風,虞悅話隻聽半句音,一扭頭便把書信的事情拋到腦後,說道:“去,怎能不去?哎呀也不知道兄長他們出門在外如何秋祭……”
這次連許負都聽不下去了:“阿虞姐姐,男不拜月女不祭灶,你這些年怎麽過的?”
“好啊!小丫頭敢取笑我,著打!”
“別……啊哈哈哈哈……怎麽又來……哈哈哈哈哈……”
“悠著點,小神婆身上有傷呢!”
“怕什麽,我也經常受傷……”
笑著、鬧著、笑鬧著,三個女孩兒在塌上亂成了一團,以至於身手最好的虞悅也沒留意到,這間閨房內無聲無息又多了一個人,正在無語非看著她們。
“哎呀,小玖你怎麽來了?”
“江北來信了。”燕玖言簡意賅。
一句話徹底點燃了兩個少女的熱情,特別是虞悅,剛才還把這事兒拋之腦後的,現在下手之快差點抓傷了燕玖。
等她們倆鬧騰騰的把信一分,正打算商討先看誰的、看哪封時候,忽然發覺還剩下一封信。
“這是誰寄來的?”
“看緘口……好像也是兄長的。”
“咦?為什麽是給小神婆的?夫君有什麽話要對她說?”
“拆開看看!”
這時候可沒有什麽隱私權的說法,再加上兩個少女經常一起互相閱信,說動手毫不含糊,急得小許負一個勁的跳腳。
“我的……那是師兄給我的……!”
項然終究心細一些,放手道:“阿虞姐姐……要不,我們還是別看了吧?”
虞悅眼珠子一轉,大大方方遞出信封,嘴裏的話卻滿是好奇:“那好,你自己拆,如果是些我們知道也無妨的話語,說來分享一下,我也給你看大個兒的信。”
除了爹娘與兄長,小屁孩兒許負還是第一次收到書信,看她小心翼翼撕開信封的模樣,就跟占卜之前齋戒沐浴一樣莊重。
用手都能將信封撕成一條直線,有多認真可想而知。
信紙出來了,不算大。
小姑娘瞪大了雙眼看著上麵的字。
信紙飄落在地,小姑娘嘴角開始下撇。
“嗚嗚嗚……我就說今日占卜分心果然沒好事……師兄太過分了,居然讓我幫忙圓謊!
嗚嗚嗚……
他是個大壞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