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篇 第三十四章 質問
傳聞間,大祭司岐贏性子清冷、內斂穩重,不通人情,性格陰晴不定讓人猜不出。
他有一大愛好便是撫琴,王宮後山經常會傳來嫋嫋琴音,哀曲動情之時可比“舞幽壑之潛蛟,泣孤舟之嫠婦。”
琴聲如他,他亦如琴。超然出世,不受凡塵幹擾。他應該屬於山川,屬於森林,屬於大海,屬於自然。
嵇康《琴賦》雲眾器之中,琴德最優。琴不僅僅是一種樂器,更是文人雅士以琴修身養性,乃至以琴靜心悟道的一種精神生活方式。
他是人中之聖,超脫世外,孤身自傲。即便是朝堂之上眾臣對他怨聲載道,但他的地位仍然不能撼動。
他的身世一直流傳在宮廷之中,一出現便位於舉足輕重的位置,究竟是何許人也?
水晶瑤琴現世,琴弦撥動之時,對麵湖水便如同大浪掀滾,翻起波濤。
刹然間,蟠龍山振動,整個王城振動,屋簷下的風鈴晃動的更響,飛鳥在枝頭站不住腳,年老的鰥寡婦人也扶著一旁的老樹才站穩腳跟。
而稍稍用完藥之後的修羽蓁正酣睡著,美夢之中忽然房屋、桌椅板凳晃動起來,嚇得她立馬坐了起來。
僅數秒後,一切又歸於平靜。
婢女下人趕緊跑進內室才看到她安然無恙,瞬間鬆了一口氣。
“發生什麽事了?”
修羽蓁扶著額頭,剛剛的藥效還未散去,心神還沒得到放鬆,這一場驚厥才把她驚醒。
青木婆婆端著一碗銀耳粥,湊到身前。
藥苦,而她吃不得。每次吃完藥漱口,半天之後苦味還留在舌苔處久久沒能散去。
“回女帝的話,許是神明殿後山的動靜。女帝不必擔心,我正派人去查看。”
修羽蓁推開了那碗銀耳粥,最近事情多,她倍受困擾,飯食也吃不多,身形也有些消瘦。若是讓一些人看到,肯定又在開心了。
為首的女官青木婆婆正打算差下人前去後山打探,又被女帝打斷。
“不必了,看來應該沒什麽大事。大祭司那邊我會去問,你們先下去吧。”
“女帝,有一事不知當說不當說。”
“婆婆請說。”
青木婆婆看了一眼身旁的婢女,遣下去了她們便開口。
“有下人們說,昨夜看到一個小婢女裝扮的女子從祭司府邸裏溜出來。臣在想,會不會是小帝姬落在了大祭司的手裏?”
“有這種事?為什麽不早些告訴我?”
“女帝恕罪,昨夜您突然發病,一時之間沒有辦法處理,為了讓您好好休息,所以才耽擱了。”
小丫頭這麽不聽話竟然敢放火,原以為你躲起來了,現在讓我發現你,還不好好教訓你。
修羽蓁的情緒明顯有些激動,這麽多天終於有了一點關於她的消息。
對於這個不聽話的小女兒的做法覺得有些生氣,但反念一想,自己與她十幾年沒見,即使有血緣關係,但隻有生恩,並無養恩,她又憑什麽會全然相信、信任自己呢。
認女之路,道阻且長啊。
“婆婆,快隨我去大祭司府邸看看,若真是岐贏友意私藏,我定讓他好看。”
洛雲嬰身份特殊,雖然是王朝的小帝姬卻曾沒在其中亮過相,不光是用暗衛偷偷帶回來,後期更是藏在鳳陽閣,不被發現,這也是出於她對小女兒的保護。
如今朝綱紊亂,朝廷內部分幫結派,明修棧道,暗渡陳倉。雖然表麵上群臣將領臣服於自己,但暗地裏早就依附了其他的親王。
比如說她的皇叔,當朝鎮國司修靖。
早有人伺機行動,所以此番行動全在暗裏進行。她的本意是秘密將她帶回來,給足她時間,讓她適應宮裏的生活,將她培養成一個合格的女帝,將來好繼承大統。
但誰也沒想到,洛雲嬰那小丫頭年紀不大,膽子倒不比誰小。小小的腦袋倒也有自己的小心思,人還沒安頓下來就一把火燒了鳳陽閣,偷偷溜了出去。
好在風聲把得緊,沒有傳到有心人的耳朵裏。不過眼下宮裏不太平,事務多的她心力交瘁,更嚴重的竟然讓體內的蠱毒更加嚴重肆虐,這麽多天也不知她落入誰的手中,受沒受苦。
這麽多天終於有了一點消息,修羽蓁哪敢怠慢,帶著一行下人便去往了祭司府邸。
一位衣著典雅華貴的女人邁著步子,身後跟著十幾位身穿青衣的小婢女,各各年齡不過十八,長的正是貌美如花的時候,卻禁錮在了這冷血無情的王宮內,整日裏擔驚受怕。
卻真是無情人,無情事,任我命由人,不由己啊。
或許曾經的修羽蓁也是個天真爛漫的女子,隻不過在這深宮中慢慢了解了、看清了。帝王子女的命運,隻把握在自己的手中。若是不踩著別人的屍體,那麽自己便是階下囚,刀俎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二十多年的任政之路,她的手裏、腳下早就沾滿了鮮血,她回不了頭,注定是享受權力的麻痹以及帝王的孤獨。
不到一會兒,祭司府邸的牌匾便現在眼前。不等得守衛人的躬禮,修羽蓁一腳邁進了府邸往主殿走去。
“女帝萬歲!”
名叫槐安的男子打老遠看見修羽蓁風風火火進來,收起了手上的佩劍便迎了上去。
“平身,大祭司在哪?”
“……”
“今日來宮裏不太平,槐安公子可見過其他可疑之人?”
青木婆婆看著槐安不言一語,早知道他是個悶葫蘆,沒想到連一句話也不說。
槐安看著雍容尊貴的修羽蓁以及後麵的一行人,這陣仗之大,來勢洶洶,難不成她們知道那件事了?
岐贏將洛雲嬰不動聲色留在這裏,藏的那麽深,就算是宮裏的暗線也不會發現。這是岐贏能控製的,但他卻控製不住洛雲嬰。
現在派出去的人還沒回來,女帝倒是找上門來了。難不成是事情傳到了她的耳朵裏?
他早覺得岐贏的做法太過冒險,會捅出禍端,沒想到這麽快就找上來了。若是洛雲嬰真的回到了修羽蓁的身旁,那麽自己和岐贏真的無法全身而退了。
畢竟“綁架”是犯法的。
槐安遲疑了一下,看著修羽蓁的樣子是不達目的不罷休,等著自己“招供”了。針對於這種事,他還是讓岐贏和她當麵解決吧。
“在下並為發現什麽異樣。若是女帝遇到了什麽事情,大可告訴在下。”
槐安也是聰明,明明知道她問的是誰偏偏厚著臉皮說不知道。
看著修羽蓁表情嚴肅,眼神四處查看,似乎是想要找到什麽不同尋常的東西,洛雲嬰的生活痕跡。哪能那麽簡單。
槐安趕緊打斷了她,說道。
“大祭司在神明殿後山…”
“多謝槐安公子相告。”
槐安話還沒說完,修羽蓁便扭頭往外走。
看著那氣勢洶洶的步子,槐安莫名鬆了口氣,該來的還是要來的。
離開不久,他的腦海裏還印著修羽蓁的麵容,雖然徐娘半老、風韻猶存。
但是,即便她麵容姣好、唇紅齒白麵容上擋不住是眉眼間的勞累滄桑,鬢邊也有了一絲銀白。果然權傾天下,操持國務是少不了費心費力的。
槐安的父親是當朝大司馬,三朝元老,帝都的忠臣。一生鞠躬盡瘁,南征北戰數十載,為著帝都的光輝未來,一生立下赫赫之功。老了之後留在帝都守護王城。
而他是大司馬的小兒子,出生時便被算到是修道之命,理應是下一任大祭司。於是自小便被送到大護法相伯身邊訓練,等待契機。不料半道上出現了一個岐贏,頂替了他的位置。
大司馬曾經找過相伯談論此事,但相伯並沒有說什麽,反而是默認了岐贏成為新一任的大祭司。正如槐安的命格一般,這個突然出現的男人也是命定的大祭司。
即使如此,大司馬還是決定要讓槐安就在神明殿,留在大祭司身邊,即使是做個侍衛。他在等那麽一天,等著揭穿岐贏的真麵目。
這個男人,可疑的很!
縱然修羽蓁待他不公,相伯待他不公,但大司馬還是忠心於休佳氏的王朝。在他眼裏不僅是休佳氏於他有恩,更是為了報答先皇的知音與救命恩。
如今的帝都王朝岌岌可危,接任者屈指可數,暗中觀察的狼子野心者卻是不少,如今的帝都怕是要變天了。
而他隻能跟著父親的意願一同守護帝都,維護以修羽蓁為首的統治。
這是天命,亦是宿命。
要去後山,必先經過神明殿。
紅牆黛瓦青石路,修羽蓁走過一條又一條的禦道,目的地直奔神明殿,那個用來祈福祭祀與神明通靈的地方。
麵前是一座莊重威嚴的殿宇,身體還沒踏進去,一股強大令人震撼的氣勢便撲麵而來,它一座大山矗立在這裏,無聲勝有聲。讓人不禁想去膜拜朝覲。
道路兩邊矗立著六根石柱,每條柱子上都盤著一條五爪龍,頭部毛發上挺,龍須內外翻卷,鱗片排列整齊,眼睛突兀,氣勢逼人,仿若一條真龍,讓人心神顫抖,不禁匍匐在地上。
宮殿的屋簷四角各懸掛著一隻銅鈴,隨著風的吹拂發出悅耳的聲音,給這莊重嚴肅的氣氛帶來了一起活躍。
修羽蓁低頭向前看著腳下的這條深色石路,直通宮殿,由這條線分向對稱的兩邊。這條路被稱為龍脈。傳聞是所祭祀神明的脈絡所化。吸收世間生物靈氣用來供養王朝,讓其繁榮鼎盛。
由於神明殿的特殊寓意,除了王侯將相和身份尊貴的大臣可以進入,其他人都要手在外麵。
因此,修羽蓁讓其餘下人們守在外麵,一個人順著這深色的石路往神明殿裏去。
進入神明殿,殿內赫然立著一座女媧像,神色清冷,俯瞰眾生。
身後傳來聲音,是一名身穿鎧甲的守衛。
“女帝來此可是要找大祭司?”
“他不在嗎?”
“回女帝的話,大祭司在祭司府邸已經好幾日沒有來過了。”
“今日王宮突然搖晃,是出了什麽事嗎?”
“許是濁氣驚動了後山神明,女帝無須擔心。若是出了什麽事情,神明殿上下守衛一定護好帝都。”
“多謝使者。”
一聽岐贏不在,修羽蓁內心覺得有些煩躁,好好一個祭司不在神明殿呆著,天天呆在府邸彈琴奏歌,哪有一點祭司的樣子。這又是去了哪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