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三章 生氣
“小蘭啊，老王最近帶著他兒子過來做客呢，你什麽時候出院，他說要請咱們一家去飯店好好坐坐。”
“對啊，他家兒子帝工大研究生剛畢業，說是準備考博士，人長得可帥了…”
程新蘭聽著父母在病床前不斷地說著這些事情，腦袋裏卻根本沒跟著去思考，隻是點頭敷衍的回應：“嗯，是，挺好的。”
她何嚐不知道這是“相親”的節奏？但長久以來，程新蘭在家中基本就沒有什麽回絕的餘地可言，她其實想過很久——自己這輩子或許就會和認識的那些同學們差不多，找個所謂的“穩定工作”，父母介紹個“可靠人家”，之後相夫教子，過著千篇一律的生活。
這不是願不願意的問題，因為程新蘭和多數這個階層的人一樣，沒有選擇的餘地。
“對了…小蘭，就是上次那個——額，在國安部的那個家夥，最近有沒有過來？”
“哦，來過幾次。”
程新蘭回答的很平靜，但實際上每次趙炎過來都沒有和她照麵，隻是把東西放下便走了。時候都是胡姐和自己說才知道。
但她並不想告訴父母真相。
果然，這話讓麵前兩人麵色變了變，父親程國偉低聲道：“我聽說他墊付了醫藥費，連住院費用都續了五萬多…”
繼母劉蘭芳插了一句：“小蘭，他是不是——對你有意思？”
在他們眼中，正常人若沒個目的是不可能幹這種傻事的。程新蘭雖然性格軟弱了點，但模樣卻絕對稱得上漂亮，特別是訛詐了那套一千多萬的房子以後，上門提親的人可真不少，甚至還有人盯著要把女兒嫁給家裏上大學的老二。
在帝都，一套三環的房子絕對比什麽豪車更趁身價。
“我不知道，他態度一直那樣，挺誠懇的。”
程新蘭縱然不去和父母作對，但也不會什麽都說實話。因為她發現，隻要自己提起“趙炎”，這兩人便會表情不太自在，同時話題很快便會結束。
這一次也不例外，麵前兩人原本熱忱的神情冷下來不少，又隨便說了兩句客套的廢話後便起身離開。他們假惺惺的問要不要陪房，程新蘭擺手拒絕，待送兩人走出病房，卻見王萍正好來到門口。
王護士對程新蘭父母觀感極差，看到他們之後目光一斜，直接當做沒看見。待兩人走出住院區後，程新蘭才低聲道：“萍姐今天下班早？”
程新蘭這次手術後其實隻有胳膊不太方便，下地走路什麽的和常人無異。她此時心情不錯，父母被自己借著“趙炎”的話題嚇走，倒是讓她體會到了以往不曾有過的暢快感受。
可王萍表情沉重，拉著她進了病房，關上門後低聲道：“趙炎…剛剛搶救無效，死了。”
程新蘭的笑容凝固在臉上，一時間沒有說話。
“急診搶救人手不夠，我去幫忙時正好看到了…問了下劉醫生，說是十多處槍傷，脖子被人捅了一刀，肚子讓人打穿了…”
程新蘭腦袋嗡嗡的，她沒有去問這件事是真是假，隻是定在那裏好幾秒，才艱難開口：“是…執行任務的時候？”
“大帝都的誰能拿槍…醫生取子彈就費了半天勁，後來來辦手續的都是那些當兵一樣的家夥，我去看了表格，他沒有家屬。”
程新蘭聽到這話神情一怔，隨即立刻返身去床頭櫃拿上了手機：“已經去太平間了？”
“對…你、你這是？”
程新蘭腳步迅速的往外走：“沒有家屬的話，後事我來負責吧。”
“一直想和他說聲謝謝，但沒想到是以這樣的方式…”
她的聲音低下去，王萍跟著她，歎息道：“記得當初在輸液室動手的胖子麽？你去手術的時候，他去樓下和對方交涉了一下，結果後來就去小樹林裏…出來之後那家夥就被警車帶走了。”
程新蘭聽其他護士提起過這件事，卻沒想中間還有這一層。很明顯，趙炎專門替她解決了這個“後患”。而自己卻在今天才得知細節。
“他…”
有些問題想問，但話到嘴邊卻再也問不出口。陰陽兩隔，現在說什麽都已經沒用了。
穿過走廊，熟悉的大門一扇扇打開，熟悉的同事向自己打招呼，窗外的夕陽落入高樓組成的牆影，一切都是那麽的熟悉，以至於程新蘭忽然感覺…自己的人生就像是一盤不斷重複的錄音帶。
而在今天，有人按下了暫停鍵。
在穿過急診來到地下一層後，她站在那冰冷的大門前停住，在醫院，這扇門就像是一個結界，格開了生與死的世界。
“小蘭？”
“萍姐，出院後我打算辭職了。”
王萍嘴巴微張，想要說什麽，卻見程新蘭推開了大門，邁步而入。
但很快，停屍間的值班醫生拒絕了她們的要求：“不用進去了，剛剛來人把屍體拉走了。”
“誰？他的家人麽？”
“不是，國安部的。”
程新蘭深吸氣，無力的退了兩步，最終神色黯然的離開。
而他們並不知道，此時的趙炎，已經被送到了他裝載著各類古董的那間老房子裏。
子彈都被取出，但因為搶救無效，傷口並未縫合。倒是此時顏霜拿出了手術針線，在台燈的照明下一點一點縫合著那駭人的傷口。
因為之前有過經驗，現在她的動作要利索得多，當把喉嚨處的針線係緊後，她才發現趙炎已經睜開了眼睛，平靜的望著自己。
可是顏霜並沒有驚喜的神色，反而抿著嘴唇開始在另一處傷口上開始縫合，一言不發。
趙炎緩緩吸氣，望著天花板愣了會神，等顏霜縫完了最後一處傷口後，這才開口：“生氣了？”
顏霜沒說話，起身開始把旁邊那些止血棉和線頭收拾到垃圾桶裏，隨後熟練地給他消毒。
趙炎低頭看了一眼，自己隻穿著一條褲衩，肩膀胳膊上都是蜈蚣一樣的縫線痕跡，腹部那個大口子已經用紗布包上，不過疼痛感很是清晰。腿上有兩處槍傷，要說難受的還是脖子，他說話的時候都會感覺到疼。
“譚平那邊…”
“老實閉嘴呆著很難麽？還嫌這一刀捅的不夠深？”
顏霜正在倒垃圾，背對著他的聲音有些發悶。
話是這麽說，但她還是端著一杯水來到趙炎麵前。後者抬起手來，結果右手食指和拇指被子彈崩開了兩個大豁口，上麵都是黑色的手術線頭。他隻得改左手去拿…手抬到一半，杯子卻已經被顏霜送到嘴邊，趙炎慢慢喝了兩口，顯然氣管之類的損傷已經大半恢複。
喂了兩口，杯子便被顏霜拿開。她依舊沉默著轉身，結果離開時卻是忽然停住。
因為趙炎拉住了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