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1章稽核

  2008年6月30號，星期一。


  一早常遼到了公司，團隊裏的其他六名同事都已經到了，大家都很開心，興高采烈的湊一塊兒說笑。最近可謂三喜臨門，一是明天就要正式成立十三部，終於要有一個公司行政架構下的歸屬了。二是詩三百的項目圓滿完成了，對於去年招進來的孫玫等四個新人來說，這是他們參與完成的第一個項目。三是常遼、沈五一和馮揚都要官升一級了，常遼將出任團隊執行總監，沈五一出任高級副總裁，馮揚升任項目經理，隻等明天團隊正式成立的時候宣布了。


  剛上班大約5分鍾，常遼的辦公室門忽然被敲響了，他隨口答應一聲，門就被推開了，看了一眼，門口是一個約莫三十五六歲的瘦小男子，麵色陰沉，似乎來者不善，看起來有幾分眼熟，身著公司工裝，可以確定是公司裏的同事，隻是不認識。


  常遼正要問話，對方就先開口了：“你是投行四部高級副總裁常遼嗎？”依舊麵色陰沉，聲音冰冷。常遼點頭答應一聲，對方又說：“請你出來一下。”


  “什麽事？你是誰？”常遼答應著，就起身向門口走去，剛一出辦公室卻愣住了——門外的開放辦公區有好多人，除了團隊裏的六名同事之外，又多出了包括敲門男子在內的另外五男一女六個人。


  男子說：“常總，我們是公司稽核部的，我叫馬躍，要對你、沈五一和馮揚三名同事做一些例行檢查，請你們配合。”


  聽到“稽核部”三個字，常遼下意識的就向沈五一看去，他坐在椅子裏，垂著頭，看不到他的表情，三個稽核部的人圍在他周圍。也才看出來，原來這六個人是有分工的，三個男的“負責”沈五一，那名女的站在馮揚身旁，剩下兩個男的更靠近他自己。重點顯然是沈五一，常遼明白要出事了，查沈五一，那是一查一個準，隻是事大事小的問題。想著不禁暗暗歎了一口氣，問馬躍：“要怎麽配合？”


  馬躍說：“請你們三位跟我們到稽核部去，暫時禁止交談。另外，把你們所有電腦、手機，以及你們本人和相關親屬人員的證券賬戶都交給我們，由我們暫時接管。”


  常遼心知這沒有什麽討價還價的餘地，隻好老老實實的交了手機，在遞過來一張表上填寫了各種賬號、密碼，就跟著三個稽核部的人上樓去了稽核部。沈五一失魂落魄的，幾乎是被兩個人架著進了電梯。


  來到稽核部所在的30樓，三個人就各自被帶進了一個沒有窗戶的小房間裏，房間裏隻有一個沙發、一台飲水機和一張茶幾。門被從外麵鎖上了，被告知外麵有人值守，有事敲門。


  常遼點根煙抽著，就琢磨了起來，大概從大同北嶽煤礦回來之後，沈五一就不幹淨了，到現在三年半的時間裏，他究竟幹過多少見不得光的事，恐怕隻有他自己才知道。而既然把馮揚也帶來，卻沒帶其他幾個新人，那肯定就是馮揚來了之後，其他那四個人來之前的事，也就是2006年5月到2007年8月之間的事情。


  都過去一兩年的事了，偏偏在這個時間點上東窗事發，未免太巧了些，所以十有八九是遭有心之人舉報了，舉報的目的很可能是衝著即將成立的十三部來的。但是這個人究竟是誰卻不好猜，一個新團隊的成立，於公於私可能冒犯到的人都不在少數。無從猜測這個人究竟是誰，也就更無從判斷是哪樁事了，所以現在其實什麽都考慮不了，隻能靜觀其變了。


  這樣什麽也不知道，也沒人可交流，甚至連思考都無從思考起的幽閉環境很是折磨人，起初常遼還能平心靜氣的等著，可時間長了不免煩躁、焦躁起來。到了午飯時間，有個稽核部的人送進來一個盒飯，常遼問他到底要關到什麽時候，他卻聽而不聞，關上門就出去了，常遼心裏開始有些冒火，胡亂吃了幾口送來的盒飯，也沒心思再吃了，又掏出煙來準備點一根抽，煙盒裏卻空了。


  他掏出100塊錢，起身過去敲了敲門，緊接著就聽到了腳步聲，過了片刻，門就打開了，差不多年了的男子出現在門口，也是一臉陰沉的問道：“什麽事？”


  常遼將錢遞給他，勉強笑了笑說：“你好，麻煩幫我買包煙，玉溪境界，軟包裝的。”


  男子愣了一下，隨即又冷笑一下：“你以為這是什麽地方？這是稽核部！”說著就又要關上門，常遼急忙抓住門，勉強忍下火氣，幹笑了笑說：“那能借我手機用一下嗎，或者幫忙打個電話給我同事，請他們幫我買一包送來。”


  男子麵無表情的搖了一下頭：“不行。”說完這兩個字就沒了，看著常遼抓住門邊的手，用目光示意他放手。


  常遼頓覺一股怒火直衝腦門，一把就猛的把門拽了回來，男子冷不防的，一下就被帶了個趔趄，也就抓不住門把手了，門重重的撞在門碰上又彈了回來，又被常遼一腳踢回到牆上。男子似乎有點懵了，愣愣的看著常遼。


  常遼抬手指著自己的鼻子，怒道：“你這兒是稽核部，那你認識老子是誰嗎？老子是給大信證券掙了幾千萬的常遼！你的工資是用老子掙的錢發的，你身上的皮是用老子掙的錢做的，你有什麽資格在老子麵前裝大爺？”


  男子也暴跳了起來，吼道：“你他媽的別囂張！有你好受的，你

  們這些做內幕交易的狗東西！”


  他話音未落，走廊兩頭好幾個辦公室的門都打開了都有人出來站在走廊上看著。馬躍也從一個房間裏出來了，大聲問道：“怎麽回事？”說著就走了過來。


  男子指著常遼大聲說道：“馬總，他太……太囂張了，我還從沒見過到了咱們稽核部還敢這麽囂張的人！”


  馬躍走到近前，皺著眉頭看著常遼說：“常遼，你最好配合點，你應該知道稽核部是什麽地方！”


  “我已經夠配合你們了。”常遼說：“是你們工作態度太惡劣，我沒法配合了。”


  馬躍看看常遼，又看著那名男子問道：“到底怎麽回事？”


  常遼懶得等他答複，就又說：“大信證券八千員工，如果隻有一個不怕你們東廠、錦衣衛的，那就是我。”說著就把手裏的那張錢扔到門外，看了一眼手表：“十五分鍾之內，給我送一盒軟包裝的玉溪境界煙來，否則以後咱們就不是同事了。你要是不知道這後果有多嚴重的話，趕緊去請示徐俊或者陳澤周。”


  陳澤周是稽核部總稽核，這是一個公司副總級別的高管職位。


  常遼說完就把門關上了，門外傳來兩個人輕聲說話的聲音，他回到沙發上坐下，忽然心裏就覺得舒服多了。等了大約十分鍾，就有人送來了一盒煙，是個年輕女同事，態度果然好多了。抽著剛送來的煙，常遼心裏暗想，不多講道理、傲慢蠻橫些倒也不錯，很多複雜的事情一下就變簡單了，這似乎正好和候澤美給設計的那個形象有些契合，原來這個形象還有這好處，往後倒是要認真對待一下了。


  下午六點半左右，常遼早已經憋出了一肚子的火，終於有人來叫他了。把他帶進一間辦公室，進門一看，就像電視裏審問嫌疑犯似的，一張長條桌後並排坐著四個人，最左側的是投行部總監徐俊，第二個是魏永紅，第三個是一個五十出頭的中年男人，常遼知道這就是稽核部總稽核陳澤周，最右側的是馬躍。在他們桌子對麵兩米左右的地方，有一把椅子。


  看到常遼的時候，徐俊微微點了一下頭，中間魏永紅和陳澤周都麵色陰沉，馬躍指了一下那把椅子說：“坐吧。”常遼走過去坐下，領他進來的人遞了一瓶礦泉水給他，就轉身出去，將門關上了。馬躍說：“常遼，我們要問你一些問題，請你如實回答。”


  常遼勉強忍住破口大罵的衝動，在鼻子裏“嗯”了一聲，就將目光轉朝一邊去了。陳澤周半輕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怒道：“你這是什麽態度？”


  常遼轉回目光看了他一眼，幹脆垂下眼簾，嘴裏冷冷的說


  ：“我這是一個累計為大信證券掙了好幾千萬、有全行業爭搶的保代資格、手握1949年以來中國最大市場化並購案、身正不怕影子斜的投行部高級副總裁的態度。”


  陳澤周又拍了一下桌子，比上一次重了點，說：“你別囂張，我告訴你，我們已經抓到你內幕交易的把柄了，你態度好點，還可以爭取寬大處理。”


  “抓到我內幕交易的把柄？”常遼眼睛一下就睜開了，愣愣的看著他，隨即笑了起來：“趕緊開窗子看看，外麵下雪了沒有。”


  魏永紅勉強笑了笑說：“陳總，時間也不早了，我看咱們還是抓緊時間，直入正題吧。小馬，你開始問吧。”


  徐俊起身離座走了過來，一邊說：“小常，你別賭氣，稽核部的同事這也是正常的履行職責，咱們互相體諒。”說著到了麵前，遞了一根煙過來：“好好配合，實話實說就行。”


  常遼點點頭，一邊就掏出打火機點上了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