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趙孟頫

  第二天中午十一點多，張衛東派了助理到酒店來接常遼和趙曉。上車出發，大約半個來小時，來到了閘北一家名為“登瀛樓”的酒樓。房子是仿古的牌樓式建築，進門一看，兩層樓的中空中式裝修風格，一進門正中迎麵就是櫃台，周圍是一條環形走廊，分布著一個個的包房，兩側角落裏各有木樓梯可以上二樓。助理帶著二人從左側的樓梯上到二樓，來到一間包房門口，先敲了兩下門，才推開門。


  一個方方正正的房間，被中間的一個博古架一分為二，左側放著一張八仙桌，右側是一套茶海，四壁掛著幾幅字畫，張衛東、羅萱如夫婦和蕭明輝三個人正站在角落裏一幅畫前看畫。聽到門響，都轉過身來，羅萱如笑著的迎了過來：“常總、趙小姐，歡迎歡迎，快請進。”


  兩人進門，張衛東又笑道：“常總、趙小姐，這酒樓是我的，以後你們在上海如果有什麽招待宴請，都可以到這兒來，我讓他們給你們安排，保準妥當。”


  “哈哈，謝謝張總。”趙曉笑道：“我剛還跟常遼說呢，這酒樓可真有特色，古色古香，格調很高。”


  “趙小姐過獎了，裝個樣子附庸風雅而已。”


  “您這可不是附庸風雅，我剛仔細看了，樓梯扶手上的雕花都做的非常精細，看得出來您可不是要做個樣子，是很講究的。”


  “哈哈，趙小姐好眼力，木活全是麗水丁大師和他的徒弟們親手做的。”


  他們倆說著，常遼走到蕭明輝身旁，看了一眼牆上那幅畫，是一副知名山水畫的仿作，就隨口說出了原畫的名字：“《匡廬圖》。”


  “哦！常總一眼就能認出來這是《匡廬圖》，看來也是行家啊。”張衛東笑道。


  “在‘張八怪’麵前哪敢說行家，隻是我以前也學過點書畫，這麽有名的畫自然認得，就在張總麵前班門弄斧了。”


  張衛東又是一愣，隨即哈哈笑道：“常總居然還知道我這諢名。常總覺得這幅畫如何？”


  常遼又仔細看了看那張畫，包括落款，是一個叫“為華”的人畫的，就撇撇嘴說道：“最多算是中品。荊浩用中鋒畫石，這位畫師顯然也知道，也在模仿，但他似乎又覺得中鋒厚重不夠，所以又加了皴法。不過這看似筆法問題，其實是墨法。荊浩中鋒畫石，再用墨色來襯托厚重，以這位畫師的水平來看，他不可能不懂這個，卻還是用了皴法，所以很顯然是因為他用墨的功力不足，隻好在筆法上來補。”


  “哈哈，常總太謙虛了，在字畫方麵，我自認也是六分半個行家了，我看到這幅畫的時候也就看出這點問題來，常總也


  一眼就能看出來。”


  常遼輕輕搖搖頭：“不是謙虛，眼高手低而已，看別人的畫挑毛病容易，可要自己上手畫，我未必能畫得出這水平，墨法可能比這位畫師好些，但筆法卻沒他老練。”


  “墨法靠悟，筆法靠練。筆法這東西急不得，常總你不知道，畫這張畫的這位師傅，學畫四十多年了，比常總你的年紀還大呢。”張衛東顯然來了興趣，又抬手一指旁邊的一副字：“常總再品品這幅字。”


  常遼走到跟前一看，是一副“六分半書”，寫的是王維的兩句詩“回望射雕處，千裏暮雲平”，落款是“風塵俗商”。又仔細看了看，想了一下，才說道：“先說好處吧，這幅字隻要改一個字。”


  說著就伸出手指指著落款的那個“商”字：“把這字改成個‘吏’字，就是鄭板橋複生，也會誤以為這是他某天不經意間寫的。再說不足，鄭板橋想打破五書界限，刻意以隸入楷創出了‘六分半書’，為破而破。可五書都是經過數千年間無數大家錘煉積澱的，鄭板橋雖然是奇才，也超不出二王、歐顏柳趙、蘇黃米蔡，所以‘六分半書’終歸有劍走偏鋒的邪路之嫌，布局渙散一直是最大的缺陷，鄭板橋已經刻意經營布局了，可他的作品布局比起歐顏柳趙等大家還是有不小的差距。這幅字的布局顯然也是用心設計過的，從‘射’和‘暮’兩個字的呼應就能看出來，但因為書體的原因，終究還是顯得散亂了些。最後，我猜這位‘風塵俗商’應該就是張總吧。”


  “哈哈哈……”張衛東開懷大笑起來，伸出一隻手拍了拍常遼的肩膀：“常老弟真是妙人啊，不光眼光準，還光明磊落。沒錯，這個‘風塵俗商’就是我張某人了，模仿鄭板橋的字，不是我自誇，當今世上，我認第二，恐怕就沒人敢稱第一了。”


  一旁蕭明輝笑道：“大哥你就憑這門手藝也可以安身立命了。”


  “哈哈，人生在世，難免有個山高水低。萬一哪天日子過不下去了，我就靠做鄭板橋的贗品書法也能混口飯吃。”張衛東笑了笑，又說道：“莫非常總也會‘六分半書’？”


  “不會，隻是知道。”常遼搖搖頭：“我最初隻是喜歡畫，特別是山水畫，從小就自己學，可有畫無書不算畫，所以才又學書法。”


  “要不常總寫幾個字留給我吧？”


  常遼知道張衛東這是要考校自己了，看自己是“投機取巧”還是真懂書畫。自己既然知道他的諢名“張八怪”，自然就是私下研究過他，剛才跟他說的這些，無論是《匡廬圖》、荊浩，還是“六分半書”，都可以通過事先短期的突擊學習掌握


  ，如果自己是這種情況的話，那就擺明是專門衝著討好他而來的。但動筆寫一幅字，究竟在這上麵下了多少功夫、花了多少時間，在行家眼裏就一目了然了。


  常遼點點頭：“那就獻醜了。”


  羅萱如轉頭讓人準備筆墨紙硯，幾人閑聊了幾分鍾，就有服務員送來了筆墨紙硯，常遼也不客氣，在八仙桌上鋪開宣紙，一邊提筆蘸墨，一邊就問道：“張總，寫點什麽？”


  “常總想寫什麽就寫什麽。”


  常遼略一沉吟，看到一旁的蕭明輝，又想起了鍾晴、想起了十年巷，於是就提筆揮毫寫下了一首杜牧的名詩——“落魄江湖載酒行，楚腰纖細掌中輕。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幸名。”


  看常遼寫完，張衛東撫掌輕笑道：“常老弟字學的是趙孟頫吧，功力不凡啊。”


  “張總好眼力，我確實是學的趙體。”


  張衛東轉頭對羅萱如笑道：“萱如，常總的字功力不凡，你把這幅字好好裝裱了收藏起來，咱們今天請這頓飯算是賺大了。”


  “謝謝常總留墨寶。”羅萱如開懷一笑，轉頭對那個助理說道：“快把常總的字收好，回頭就送去請人裝裱起來，拿來給我。”說完又笑道：“說吃飯，咱們聊了這麽半天，還沒上菜，我看時間也差不多了，要不我就吩咐上菜了？”


  “是該吃飯了，上菜吧。”張衛東點點頭。


  羅萱如讓服務員將桌子上的筆墨紙硯收走，眾人就在八仙桌旁坐了下來。趙曉說道：“常遼，你剛才說的‘趙體’是什麽意思？是不是我這個趙啊？”


  常遼微微一愣，含笑答道：“是啊，書法有歐顏柳趙楷書四大家的說法，按照年代順序排，分別是初唐歐陽詢、盛唐顏真卿、晚唐柳公權和元朝趙孟頫，趙孟頫的字就叫趙體。”


  “原來我還有這麽一位厲害的本家啊，看來我回頭也得學學書法了。”趙曉笑了笑，又說道：“不過今天咱們在上海，你怎麽寫起揚州來了？”


  常遼心知她是明知故問，難道她是想把話題引到鍾晴身上去，跟鍾晴的小姨夫套個近乎？可自己並不想跟蕭明輝套這個近乎，於是撇了撇嘴說：“揚州是隋唐年間江淮第一大都市，上海是今天的江淮第一大都市，有些共通之處啊。”


  坐在對麵的蕭明輝笑道：“說起揚州來，我倒是挺熟的，常總去過嗎？”


  常遼沒想到他會主動接這話，略微遲疑了一下，心想隻要不說自己和鍾晴的具體關係，那也就不算套近乎了，倒不妨借著這個話頭探問一下鍾晴的近況，於是就點了點頭：“曾經去過兩次，我原來


  有個同事就是揚州人，叫鍾晴，對了，盧潤鄰也認識，蕭總聽他說過嗎？”


  “鍾晴？”蕭明輝明顯的愣了一下，隨即就搖搖頭幹笑了兩聲：“沒……沒聽他提過。”


  常遼心裏也是一愣——按照王東轉述的、鍾晴媽媽說的，鍾晴現在就在美國幫蕭明輝打理生意。就算這條消息不準，可他是鍾晴的小姨夫，這是確定的，他和鍾晴是親戚，這不是什麽特殊的事情，不需要對人隱瞞。而且看他剛才的反應，明顯也是知道鍾晴，起碼知道這個名字，為什麽要否認呢？想著就又問道：“蕭總剛才說對揚州挺熟，難道經常去？可我聽說你的生意在徐州啊。”


  “我徐州礦上的煤產出來之後，有一部分順著運河南下，從揚州進長江轉道上海，所以我們在揚州有個中轉站，我時不時的也要去看看，去多了自然就熟了。”


  桌上其他三人都明顯感覺出來氣氛有些詭異，趙曉和羅萱如就趕緊把話題轉到她們文娛圈子去了。聊了一陣閑話，羅萱如又和常遼攀起了老鄉，隨後張衛東就問起常遼對於地產行業未來發展趨勢的看法。常遼心裏明白，他是想通過自己之口刺探唐潤華的觀點看法，於是就說了些平時在媒體上經常看到的觀點，搪塞過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