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塞上曲
兩人起身離開餐桌,常遼帶著趙曉從西屋開始,一間間參觀過去,到了書房,進門看到梅雲書的遺像,和遺像下方的椅子,以及椅子上裝在盤子裏的粽子,趙曉撇撇嘴說道:“常總你這像什麽樣啊,要麽你就隻掛張相,在心裏懷念一下,要擺果品祭奠你就好好弄一下,你這搞的……搞的跟玩似的。”
“嗯,是啊,我也覺得不妥。”常遼說道:“原本沒想搞這些,我也不會,就是先前在樓下看到有人燒紙,臨時起意,也沒個準備,就先湊活一下了,等回頭我仔細想想怎麽弄。”
趙曉又抬手指著旁邊牆上的《攜神女東嶽賞落日圖》念道:“‘丁亥三月初一常大手繪記去歲泰山遊贈愛妻雲書,願夫妻如雲伴日萬世不易’,這是常總你自己畫的畫啊?”
“嗯,是啊。”
趙曉又一回身指著對麵的《北嶽中秋遇仙圖》問道:“那這副呢?‘葵未秋四川常大手繪記鍾晴反彈琵琶’,鍾晴又是誰?‘造化鍾神秀,明月被我晴’,‘我晴’,聽這意思,跟你關係也不一般啊。”
“唉。”常遼輕輕歎了一口氣:“原來一個同事,我的……我的初戀女友。你是不是覺得掛在這兒和雲書對著不合適?其實我也覺得不合適,可是是雲書要求這麽掛的,我也就不好隨意改動了。”
“這也屬於我剛說的你要破掉的東西。”趙曉說道:“正常來說,沒有哪個女人會願意家裏留著丈夫前女友的東西,而且還這麽大張旗鼓,跟打擂台似的麵對麵擺出來,你知道梅書的用意嗎?”
常遼點點頭:“原先不懂,可剛才經你點撥,現在一想就懂了,她這是要讓我每次進來一看到她、想起她,也就想起了鍾晴,隨時提醒著我,她隻是我人生中的之一,最多是比較特殊的那個之一,但並不是唯一。還是那句話,要我記掛著她但不沉溺於她,有她又不隻有她。”
“就是啊。你聽她話、遵從她的願望都沒問題,但你得明白一個道理,她留下話、留下願望的初衷是為了讓你能過得更好,而不是讓你糾結難過。可她的某句話、某個想法是包含著她對你生活狀態的主觀判斷,有可能是錯的,就算對,也有時效性。所以你要遵從她的願望,應該是遵從她立下願望的初衷,讓自己過得更好,而不是遵從具體某一句話、某一個想法。否則就成墨守成規了,可能會適得其反,那你這種遵從就舍本逐末,不是真正的遵從了。”
常遼輕輕點著頭說道:“我懂了,謝謝影後,你今晚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啊,回頭我得好好琢磨一下這些事情。”
趙曉笑了笑,又說道:“你去過恒
山?葵未年應該是……今年亥年,去年戌年……”
“2003年。”常遼說道:“那年我剛剛工作,鍾晴是我的新同事,我們一起到山西大同去參與北嶽煤礦的保薦上市工作,我一直在那兒在到04年年底呢。03年中秋節我們團隊一起到恒山去玩,當晚天氣很好,她在月下給我們表演彈琵琶,回去之後我就畫了這幅畫。”
“常總,崗給你個煙灰缽兒。”
趙曉忽然冒出一句怪話,順手推了一下旁邊書桌上的煙灰缸,笑嘻嘻的看著常遼。常遼愣了愣才反應過來,趙曉是說了一句大同方言,覺得有些搞笑,正想要笑,看到旁邊牆上梅雲書的遺像,又意識到不合適,才收住笑容,說道:“你還會大同方言啊,說的還挺標準,不愧是影後,果然什麽都能演。”
“我本來就是大同人。你說的這個北嶽煤礦我也知道,你在那兒呆了那麽長時間,知道離他們三大隊一中隊不遠有個樓溝村嗎?我就是那兒的人。”
聽到她這話,常遼忽然就想起了往事,當初就聽趙老炮說過,他們隔壁樓溝村、也就是胡麻子那個村子,出了個電影明星,就叫趙曉,可不就是眼前這個人嗎?隻不過對這些娛樂八卦沒興趣,一向都是左耳朵進右耳多出,所以後來即便認識了這人都沒想起來,現在聽她提起才又想起來了。按當初聽說的,她原名叫趙冬豔,她父親原先也在北嶽煤礦幹過活,95年出事死了。她十幾歲就輟學去城裏打工,後來沒幾年,不知怎麽就上電視成明星了。
“哦,我想起來,其實我以前就聽說過你的事了。”
“聽說過我爸死於礦難,我輟學去飯店打工,後來就神奇的成了明星,是吧?”
“嗯,對。”常遼輕輕點著頭說道:“難怪你這麽年輕就活的這麽明白,看得這麽通透了,少年喪父、外出務工、大紅大紫,原來你已經經曆過這麽多事,十多年把別人的幾輩子都活完了。”
“你也不賴啊,這麽年輕就成了唐潤華的座上客,等有朝一日你從喪妻之痛中走出來,你也就活完別人幾輩子了。我聽說梅書的事情之後,本來早就想給你打個電話了,隻是以前咱們不是很熟,這又是你的家事,我怕太冒昧,才等到今天,借著這個過節的由頭約你。打電話的時候我一聽到你的聲音就明白你現在的狀態了,因為我也經曆過。所以我今天過來的第一個目的就是開解你。”
“第一個?意思還有第二個了?”
“第二個等我把第一個達成了再說,沒達成我就不提了。”趙曉說著就抬手一指博物架上的琵琶盒,轉移了話題:“我看這就
是把琵琶吧,也是鍾晴的?”
“嗯,是啊。當年她家裏出了點事,她倉促從大同離開,後來就再沒回去,留了一些物品在那兒,托我給她帶回來保管,這琵琶就是其中之一。”常遼說著就從架子上取下琵琶盒,放在書桌上打開。
趙曉伸著兩根手指摸了摸琵琶麵板,就把琵琶從盒子裏取出來,按了按覆手,又撥了兩下弦,輕輕響了兩聲,她又擰著弦軸調試了一下,又撥弄了幾下弦,撇撇嘴說道:“你也不保養保養啊,麵板太燥了,弦也澀了。”
“我不會啊。”常遼無奈的說道:“這東西我除了知道它叫琵琶,別的一無所知,已經躺在這盒子裏三年多,今天好像還是我接手之後第一次從盒子裏拿出來呢。”
趙曉又端著仔細看了看,問道:“地板蠟、橄欖油、棉布,你家裏有嗎?”常遼點頭答應有,她又說道:“找來去,我教你保養。”
常遼答應一聲就出了書房,按她說的把三樣東西都找來,她先用地板蠟把麵板和背板都仔細打了一遍,又用棉布蘸著橄欖油把琴弦仔細擦拭一遍,全部做完,又定音撥弦試了試,才輕輕點著頭說道:“馬馬虎虎吧,閑置時間太久,不可能完全調整回去了。保養就按照我剛才這程序,如果是放在盒子裏不拿出來,這個季節最多一個月得保養一次,冬春季頻率還得翻倍。”
常遼隨口答應著,她又說道:“想聽什麽,我給你彈一曲。”
“你也會彈琵琶?”
“這話問的,這又不是什麽高精尖的東西,我一個搞文藝的,會彈個琵琶也值得大驚小怪嗎?”
常遼想想也是,她這樣的人會擺弄點樂器也在情理之中,沒準還彈得不錯呢,不禁暗自一笑。雖然對於音樂沒什麽興趣,完全聽不懂,但既然她主動提出來願意為自己演奏一曲,要說不想聽也不禮貌。脫口就想說《昭君出塞》,話到嘴邊,又想起這首曲子似乎有些不吉利。當年和鍾晴一起踏雪上雁門,當時她也是問想聽什麽曲子,自己堅持要聽《昭君出塞》,她嘴上說晦氣,王昭君出去就再沒回來,客死異鄉,不過還是彈了。僅僅過了兩個多月,她當真就走了,到現在音訊全無,也不知道這輩子還會不會回來。想到此處,常遼又將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略微想了一下,當初鍾晴第一次給自己彈琵琶彈的是一首《塞上曲》,於是就說道:“來一首《塞上曲》吧。”
趙曉指了一下旁邊的椅子:“你先坐下,調整好呼吸。”常遼愣了愣,聽個琵琶還要先坐下,調整好呼吸?不過也沒說什麽就坐下了。趙曉又盯著他看了起來,一直看了大約有十
多秒鍾,他都感覺有點不好意思了,正要開口詢問,趙曉卻轉身到旁邊的飄窗窗台上坐下了,腿搭起來,將琵琶豎在腿上,先用撥片把四根弦依次撥了一遍,忽然撥片一劃,聲如裂帛,常遼也不知怎的,就覺得心也跟著顫了一下,就什麽都忘了,腦海裏隻有琴音了。
銀瓶乍破水漿迸,鐵騎突出刀槍鳴。霍如羿射九日落,矯如群帝驂龍翔。間關鶯語花底滑,幽咽流泉水下灘。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一曲終了,常遼還呆呆的、聽得入神,趙曉就站了起來,將琵琶放回到盒子裏,輕笑道:“怎麽樣,是不是比你前女友彈得還好啊?”
常遼這才回過神來,隻覺渾身上下無一處不暢快,忍不住笑道:“說實話,我以前是個樂盲,今天第一次有種聽懂的感覺。”
趙曉撇嘴笑了一下:“那當然了,也不看看是誰給你彈的,是不是有種知音的感覺?”
“嗯,是啊。”常遼嘴上答應著,心裏暗歎,巨星果然是巨星,專業技術水平當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把音樂弄到自己這種人都能聽懂,難度估計不亞於用石頭孵出小雞來,一時心裏不禁對她愈發好奇起來,就說道:“影後,跟我說說你這些年的經曆吧,你是怎麽一步步走到今天的。”
“一步步?”趙曉看著他似笑非笑的說道:“幹嘛,對我有興趣了,想要了解我的秘密了?”
“當然,哪個男人會對一位年輕漂亮的影後巨星不感興趣呢。”
趙曉輕笑道:“我對你也挺感興趣的,要不這樣,咱倆來玩真心話大冒險,一人輪流問對方一個問題,怎麽樣?”
“行啊,走,外邊坐下玩。”
“外邊咱倆麵對麵坐在桌子兩邊,一人提個問題,跟談判似的,不好玩。把酒端進來,在這兒玩。”
“嗯,你等著,我去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