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養蜂
晚上跟唐小華一起吃了頓晚飯，九點多鍾常遼回到家，抱著裝了亡妻遺物的箱子上樓，打開家門，家裏黑黢黢的，但緊挨著大門口的西屋門縫裏透出一縷溫暖的燈光，知道薛宜已經先回來了，心裏一下就覺得舒服多了，沒那麽孤獨了，有點像從前梅雲書在家時候回家的感覺。
常遼隨手開了進門廊燈，將箱子放在門邊鞋櫃上，正在換鞋，旁邊西屋的門就開了，薛宜穿著一身短衣短褲走出門口，手裏端著水杯，微微撅著嘴說道：“老常，有你這樣的嗎？你自己一個人在家裏呆不住，叫我來陪著你，你自己反倒這時候才回來，梅書又剛沒了，還這麽大的房子，我就縮在這個房間裏，想出來接杯水都不敢。”
“對不起、對不起。”常遼說道：“今天和唐小華約了吃飯，早五一假期裏就約好的了。”
薛宜看到旁邊鞋櫃上裝著梅雲書東西的那個箱子，最頂上就是一個大相框，就隨手翻起來看了看。這張照片不像一般的遺像都很莊重素淨，梅雲書穿著一件她最喜歡的紅色斜襟襯衣拍的，一貫的短碎發也沒弄得很齊整，還化了淡妝，戴了一對晃晃悠悠的耳墜，還微微笑著，不知道的人看見根本不會想到這是遺像。
常遼說道：“這是她自己給自己準備的遺像，要我掛在書房裏，漂亮吧？”
薛宜撇了撇嘴輕歎道：“那麽漂亮、那麽命好的人，怎麽就那麽想不開呢。”
“唉……”常遼也是長歎，就走到客廳坐下，點了根煙抽起來。薛宜接了杯水喝了，也在旁邊一個沙發上坐下，兩人就默默的相對坐著。過了片刻，常遼感覺氣氛有點壓抑，就沒話找話說：“你餓不餓，要不要吃點什麽東西？”
薛宜扭頭往窗外看了一眼，撇了撇嘴，輕笑道：“餓倒不餓，不過還真想弄點東西吃吃，主要是嘴閑，要不咱倆去吃燒烤，喝點冰啤酒，太熱了。”
“嗯，好啊，走吧，小區後門出去就有。”常遼答應著就將煙頭按在煙灰缸裏，站起身來。
幾分鍾後兩人就來到了小區後門外一條巷子裏的一個烤串攤，要了幾樣燒烤和兩瓶啤酒，就在路邊攤上相對坐下吃喝起來。天氣悶熱，薛宜喝了一口冰涼的啤酒，舒服的笑了笑，說道：“老常，你還記得咱倆上一次吃燒烤是在哪兒嗎？”
常遼略微一想就想起來了，此前隻跟她吃過一次燒烤，就是剛認識的時候，她發現了北嶽煤礦四大隊三中隊的秘密，後來自己說服了她保守秘密，代價是在菜市場請她一頓燒烤，當時鍾晴也在。
“當然記得，北嶽煤礦菜市場，那時候是冬天。”常遼說著又長
長的歎了一口氣：“唉……現在回想起來，那頓燒烤對我意義挺大的，我記得你們到北嶽煤礦是2003年12月……”
“4號到的，5號咱們去了四大隊，5號晚上鍾晴咱們三個人一起吃的燒烤，6號我們就走了。”
“嗯，是啊，12月5號，那時候冬天，我們很少去吃燒烤，所以吃過那頓之後，我和鍾晴好像就再沒去吃過了，12月30號她也走了，我就再沒見過。所以算下來，那頓燒烤是咱倆吃的第一頓，卻是我和鍾晴吃的最後一頓。”
薛宜輕輕歎道：“唉，真是世事無常啊，那時候到現在，算下來也就三年半的時間，如果看我自己，我幾乎感覺沒什麽變化，我還是當初那個薛記者，還是每天在職業和個人好奇心的驅使下到處跑。可你早已經不是當初的那個常遼、常助理，而是常總了，鍾晴就更是……唉，你現在……現在還會想鍾晴嗎？”
常遼遲疑了一下：“要聽真話啊？”說著端起酒杯邀她一起喝了一口酒，才繼續說道：“在她走了之後，我幾乎每天、每夜都在想她，從未端過，包括她大伯跟我說分手之後，我嘴上雖然跟人說的灑脫，可心裏都在想著她。是雲書出現之後，我才漸漸的不那麽想她了，我告訴我自己，鍾晴早已經過去了、結束了，雲書才是我的當下，我要全心全意愛雲書，再不去想鍾晴。一度我都做到了，可是現在雲書一下又沒了，我這心裏空落落的，我就又開始想了，我想她倆、都想。這麽想來，我這人生還真是夠操蛋的，兩個先後跟我好的女人，結果都算是不得善終了，我這是不是天生的克妻命啊。”
薛宜沉默了片刻，笑道：“算了，不說這個不開心的了，說點開心的，你最開心的事情是什麽？”
常遼想了想，搖頭苦笑道：“那又回到她倆身上去了，一次是在北嶽煤礦的時候，四大隊三中隊那山腳下有條小河，我和鍾晴在那條河邊露宿過一夜，我偷偷親了她的臉，那是最開心的一次。還有就是去年和雲書去泰山看日落，4月22號，我們倆第一次發生了關係，她最後選擇的這個日子就是剛好一周年。”
“唉，你這個說來說去都繞不開她倆，越說越難過了。”薛宜說道：“還是說我吧，你知道我最開心的事情是什麽嗎？”
看常遼搖搖頭，薛宜就輕笑道：“就是以前上中學的時候，寒暑假裏去找我爸媽，跟著他們養蜂、經常遷徙、經常在路上。我家的養蜂車駕駛室有兩排，第一排兩個座位，第二排是張小床，每次我在的時候，我爸開車，我就把我媽趕去後排，我坐在副駕駛座上，看著車窗外的景物，
到處我都很感興趣。我們幾乎從不進入城鎮，都是在山野鄉村裏，有時候路過某個地方，看到牌子上的村名、山名，我就會想這名字是什麽意思、怎麽來的。或者看到某個村子村口放鞭炮、有人結婚，我就會想，這對新人他們過去都經曆過些什麽，他們將來會怎麽樣等等。我看過浙江的農村、福建的農村、安徽的農村，還有江西的、廣東、廣西的，我都看過，這就是我最開心的事情。”
常遼忽然心有所感，問道：“以後還想繼續看嗎？”
“當然想了。”薛宜微笑著說道：“去年在珠海‘就是不火’，你不是問我怎麽不找男朋友嗎？當時我跟你說，因為工作原因，經常出差，找不到，這當然是一個客觀原因。但還有一個主觀原因，就是我還沒碰上過一個跟我人生誌趣相投的人。我對未來人生的規劃是，掙些錢夠買一輛自己的養蜂車之後，我就離開城市，開著養蜂車四處漂泊，所以我想要找的另一半是那個願意跟我一起離開城市去漂泊的人。但在這城市裏我從沒見過這樣的人，相反接觸過的倒基本都是一門心思努力，想方設法要在大城市、在北京把根紮下來的，比如你就是這其中的佼佼者。當然我不是說這樣不好，隻是每個人有每個人的人生誌趣，所以就過不到一塊兒去了。”
常遼一時間也覺得無比向往那樣的生活，在這城市裏奮鬥究竟為了什麽呢？掙錢？自己如今也算得上有錢人了，可手裏的這些錢並不能解決自己的問題，即便再多幾十幾百倍也解決不了，日子分明過的一點都不開心、很苦悶。苦悶的活著難道是為了工作，工作是為了賺錢，賺錢又是為了苦悶的活著……
想著幾乎脫口就想說“咱們明天就去”，話到嘴邊，又想到還有些重要的事情得做，暫時還不能離開，又把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說道：“將來有朝一日，我陪你去吧？”
薛宜愣了愣，似笑非笑的看著他說道：“幾個意思？你這算是在向我表白，要我給答複？”
“不是。”常遼搖搖頭說道：“當然我也不是那個‘不是’的意思，咱倆是好朋友，你還是雲書親自選定的人，如果我要追一個女人的話，你當然是不二之人了，不過現在這時候，我哪有心思去想這些。我就是被你描述的那種生活狀態打動了，忽然也很向往那種生活，所以跟你約一下，等有朝一日，你要是還沒找到合適的那個人，咱倆就一起去吧，到時候咱們可能是伴侶關係，也可能是朋友、夥伴、搭檔，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咱們可以一起去養蜂，一起去漂泊，你覺得怎麽樣？”
“那幹嘛不現在就去呢？”薛宜輕笑
道：“既然什麽關係都不重要了，那咱們現在已經是好朋友，可以結伴同行了，一輛養蜂車對於你來說更是舉手之勞，已經沒什麽能攔住咱們的了啊？”
“唉……現在還不行，我還有些事情必須得要做，比如……比如一個丈夫的責任。另外，唐小華委托我的項目，現在做了個半半拉拉，我不能扔下個爛攤子就跑了。沈五一和馮揚跟著我，現在還是臨時項目組狀態，我也得給他們找個歸宿。”
薛宜點了點頭，輕輕笑著說道：“好，我記下了你今天的約，不過我可不會專門等著你啊，要是我在這期間碰上那個合適的人了，我們又有錢買一輛養蜂車，我就先走一步了。要是一直沒碰上，那就等到你可以走的那天，咱們彼此都將就將就，結個伴、搭個夥，選一個天氣好的清晨，就一起出發了。”
“嗯，行啊。”常遼說道：“你要是碰上那個人了，錢不夠找我，我送你一輛養蜂車。”
“好，一言為定。不過考慮到將來有朝一日咱倆可能一塊兒去，你得提前做點準備。”
“什麽準備？”
“開養蜂車至少要B2駕照呢，總不能全程就我一個人開吧？”
常遼一愣：“你有B2駕照了？”
“暫時還沒有，可我這不是暫時還不走嗎，我在走之前肯定會拿到。”
常遼點了點頭：“嗯，我知道了，我也會拿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