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5章黑鍋
常遼陪著向南逛了一陣天，下午四點多，向南才在西直門附近一座名為“偉倫廣場”的寫字樓定下了一個辦公室。下午兩人在外麵吃完晚飯，向南又開著車送常遼回去，八點半左右回到小區，向南徑直將車開到樓下，就跟著他上樓順帶拿鍾晴的資料。開門一看，隻見盧潤鄰一個人坐在客廳沙發上，麵前的茶幾上擺滿了一張張的A4打印紙，看他的樣子似乎正在整理什麽文件。
向南打趣著他就走過去在他旁邊的沙發上坐下，常遼先回了自己房間，從那本相冊裏找出一張鍾晴大學時候的照片來，在照片背麵寫上她的一些基本信息，轉身回到客廳，把照片遞給向南：“信息寫在背後了。”
向南接過去看了看，就隨手塞進隨身的包裏，一邊說道：“實話實說啊，我這四弟妹瞧著也算不上十分漂亮，怎麽就能把你迷得神魂顛倒，非要在這一棵樹上吊死呢，不會是她床上功夫了得吧？”
“閉上你的狗嘴。”常遼笑罵一句，擔心繼續扯下去他又說出什麽褻瀆鍾晴的話來，就趕緊轉移了話題，隨手拿起茶幾上的一頁紙說道：“老五你真是夠敬業的啊，周末了把公司的活帶回家裏來做。”
“唉……別提了，倒黴透頂。”盧潤鄰歎著氣說道：“你仔細瞧瞧這些是什麽東西。”
常遼恰好看到手裏那頁紙的一個抬頭標題，“2004年11月3日機電電氣行業上交所信息匯總”。頓時就愣住了——財經消息都有很強的時效性，很多消息現在很值錢，可能一個小時之後就沒什麽價值了，這都已經是過去兩個多月的信息了，難道還能有什麽價值，以至於需要加班加點的搞出來？想著就繼續往下看，似乎也就是一些當日機電行業及相關企業的消息分類摘錄、歸納等等，末尾處有個“盧潤鄰”的簽名，並沒什麽特別的地方。常遼正要問盧潤鄰，他就自己說起來了。
盧潤鄰在他們金悅基金機電電氣行業研究組裏是負責上交所板塊的，每天的主要工作就是把當天行業內企業的各種消息收集起來，做個分類整理、分析，然後交給行業研究員進行匯總。這些文件都是他自去年10月19號以來做的。
去年10月19號那天，金貓電器出了個拿到政府采購大合同的利好，盧潤鄰照例把信息整理了報上去，他們公司的基金經理黃耀明看到報告，就讓他管理的一隻基金買入金貓電器。當天他下達了交易指令給基金助理，基金助理又向交易部傳達指令，交易部的人就按指令交易，當天就買了200多萬的。
到了下午收盤之後，做當天淨值報告的時候，黃耀明卻發現交易部買錯
了，買的不是金貓電器，買成了另外一個，也是家電行業的，雲光冰箱。而且所有參與交易的四個交易員都買錯了，那說明出問題的環節肯定不是在交易部，而是在更上遊，他就順著往回倒查，發現錯的是他自己，他在給基金助理下達指令的時候，把金貓電器代碼的第四位和第五位兩個數字弄顛倒了，就變成雲光冰箱。
基金經理在下達指令的時候，有固定的格式，必須把標的證券的代碼、名稱以及金額都寫清楚，可黃耀明發指令給基金助理的時候圖省事，隻是發了一個代碼過去。這本來是違規的，但他的基金助理林菲菲是他情人，收到指令之後什麽也沒說，隻是按照代碼給指令添上了股票名稱，雲光冰箱，就發到交易部去，交易部就按收到的指令買了。
金悅基金公司風控部對於公司各隻基金產品每個季度一次核查，要把各基金當季的所有交易標的都過一遍，理論上每個標的都要求基金經理書麵說明交易依據，不過賺錢的，或者那些盈虧不大的可以一筆帶過，主要還是那些虧損比較大的，必須仔細說明交易依據或者交易邏輯。交易依據最主要的就是來自於研究部門的報告，這些報告都有留存，可查證，如果以此為據，核查的時候必須得是從報告到指令再到交易記錄一條鏈都能對得上號才行。
風控部眼下正在開展去年四季度的核查，當初錯誤買入的雲光冰箱虧得挺慘，到今天虧損已經接近26%，肯定是這次核查的重點。隻要風控部一查各種記錄，黃耀明就躲不過去了，按照金悅基金公司的規定，出現這種情況，對責任人處以虧損金額雙倍罰款，甚至可能開除。這股票買了200多萬，虧了26%就是將近60萬，那麽黃耀明就得被罰款將近120萬。
今天下午黃耀明單獨約盧潤鄰談話，讓他把他自去年10月19號以來，所有報告裏涉及到金貓電器的地方，從代碼到名字都改成雲光冰箱，他再找檔案室的同事幫忙，把這些報告的存檔換出來，如此一來，風控部一查，錯是出在盧潤鄰的報告這個源頭上，黃耀明就能交代過去了。可這事盧潤鄰不能在公司裏幹，隻好拿回家來搞。
聽盧潤鄰說完，向南就說道：“這你也能答應？你是不是腦袋被驢踢了，你有120萬給人家罰嗎？”
“就是啊。”常遼也說道：“我記得你跟他關係不是挺好嗎，你經常去幫他接孩子，前年國慶節還讓鍾晴幫他兒子做手工作業。”
“正因為關係近，他才會甩鍋給我，要是換成個他壓根不認識的助理研究員，我估計他反倒不好意思，或者說不敢赤裸裸的提這種要求了。
可他跟我提出來，我就沒選擇了，唉……”盧潤鄰無奈的歎了一口氣，又說道：“今天下午他找到我，提出這要求，承諾隻要我把報告改了，他就給我10萬塊，今天下午已經當場給了3萬。我當時也琢磨了，我答應他，幫他把這口鍋背下來，能拿到10萬塊錢，他還欠我個人情，往後少不得要關照關照我。公司那邊也不可能真的罰我120萬，把我賣了也不值那麽多錢，最壞的結果就是把我開除，不過他已經答應一定幫我保住這個飯碗了，所以最後我很可能也就是被內部批評一下，去年年終獎泡湯，年終獎還沒發，但估計也就幾萬塊錢，我這邊拿了他10萬，也不虧。可如果我要不答應他，那就算是得罪他了，而且知道了他的秘密，往後他肯定不會放過我，他要對付我還不簡單，隻要他挺過這一關，往後隨便找個什麽理由就能讓公司把我開了，最後我什麽都落不著。兩相比較，我除了答應他，還有別的選擇嗎？”
向南想了想說道：“可你就不怕他事後耍賴啊？你改完報告，他換完了，他自己可就沒什麽事了，到時候他翻臉不認人，既不幫你保飯碗，也不給你剩下的7萬塊錢，你怎麽辦？”
“應該不至於，老四剛才不還說嗎，我上班這一年多以來，經常幫他去學校接孩子，他家我也去過兩次，多少總有些情麵，7萬塊錢對於他來說又算不上什麽很大的數字。就算他不顧情麵，他也得考慮考慮我對他老婆孩子、對他家裏情況都很熟悉這一點吧，所以我覺得他應該不至於耍賴。”盧潤鄰苦笑一下，又說道：“不過最關鍵的是，即便他耍賴了，我拿著3萬塊錢被開除，也總強於什麽都落不著還被掃地出門強吧？”
“唉……”常遼長長的歎了一口氣：“你這叫什麽破事啊，你要不巴結他還不會有這麻煩，算是拍馬屁拍到馬蹄子上去了。我記得前年國慶節，就是鍾晴幫他兒子做手工那天，晚上咱倆在外麵烤串攤喝酒的時候，你說你眼裏的這個社會隻有無限繁華，你不勝心向往之，還拿黃耀明給我舉例子，難道這就是你心向往之的東西？”
盧潤鄰微微一愣，也想起前年說的那番話，一時間心裏有些黯然，不過轉念又想起了常遼當時的一句話，就苦笑道：“那晚你也說了啊，‘社會對強者很繁華，對弱者很險惡’，我一直當警句記著呢。眼下這事不就是最好的證明嗎？黃耀明是強者，所以可以把黑鍋甩給我，他的生活依舊繁華。我是弱者，所以隻能接下這口黑鍋，沒辦法的事。說來說去還是我不夠強大，等我強大了，我也可以把黑鍋甩給別人，我自己馬照跑、舞照跳。”
常遼不置可否的撇撇嘴，就起身回房間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