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7章 你是霍家的孩子
她以為自己掌握了玄幽禪師陷害她的證據，千辛萬苦回到出生的城市。
可昔日的丈夫已經另外娶了嬌妻，如今嬌妻在側、兒女繞膝，哪裏還看得上她一個受盡苦楚變得異常憔悴消瘦的黃臉婆？
就連她的父親都對他閉門不見，根本不想聽她的解釋。
她絕望之下，選擇了報複玄幽禪師。
既然玄幽禪師害得她落魄至此，她也要讓玄幽禪師痛不欲生。
然後，她偷走了玄幽禪師禪房裏的小孫兒……
大意之下被人偷走了孫兒，玄幽禪師萬分愧疚，覺得對不起弟弟一家人，更對不起那個被偷走的孩子，於是一邊托人尋找孩子，一邊眼看著身體漸漸衰敗下去。
四年後，玄幽禪師在找回孩子的希望越來越渺茫的絕望等待中，死不瞑目。
……
太爺爺說完這些事，抬頭看著章時宴，緩緩說：“這就是關於玄幽禪師的一生，悲壯又淒慘的一生。”
章時宴看著欲言又止的太爺爺，沉默以對。
他此刻心中極度的複雜，臉色也不複之前的紅潤，變得蒼白一片。
天煞孤星。
嗬，好熟悉的四個字，好難忘的四個字。
原來他的天煞孤星是這樣來的，僅僅因為一個女人的報複。
如果這份報複，確實是他的親人做錯了事，對不起那個女人，他倒也能夠勉強勸自己接受現實，一報還一報，他算是替長輩贖罪了。
可他的親人，自始至終都是無辜的，甚至還是悲慘的受害者。
如果他是玄幽禪師弟弟的孫兒，那麽玄幽禪師就是他的另一個爺爺，那個被女人害死的少年就是他有著血緣關係的伯父——
伯父隻不過是愛錯了一個人，在付出了所有的感情和熱烈愛意之後，得到的是慘死，連屍體都被野狼分食，隻剩下了淒慘的骨頭……
那個女人她憑什麽這樣對伯父，又憑什麽這樣對他？
那個女人簡直罪該萬死！
“太爺爺，那個女人如今在哪兒？”
章時宴垂在身側的手指一根根握緊，盯著太爺爺。
此刻他已經不再懷疑自己的身世，他一定就是玄幽禪師身邊那個孩子，那個小小的、第一次見到紀南笙就被她的手指頭戳得咯咯笑，並被玄幽禪師玩笑的說他們有緣分的小孩子。
退一萬步講，就算他弄錯了，他不是玄幽禪師身邊的孩子，那麽就衝天煞孤星四個字，他也要將那個女人找出來。
如果他不是那個孩子，那麽就讓他替那個孩子報仇吧。
畢竟都是所謂的“天煞孤星”，同是天涯淪落人。
太爺爺搖搖頭，說：“關於孩子的事情我也是在玄幽臨終前聽他口述的，他沒有說那個女人是誰，因此我也不知道那個女人如今在哪兒。”
章時宴有些失望。
不過就算不知道那個女人如今在哪兒，也能夠想象得到，那女人一定是有了什麽轉機，成了人上人。
所以她才能夠輕易掌控別人的生死，甚至主宰別人的命運，用一條條人命來編造所謂的“天煞孤星”的謠言。
太爺爺見章時宴臉上蒼白，歎息道：“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玄幽當年抱到寺廟裏的孩子，如果你是，那麽我告訴你這些往事的目的是想跟你說，你的確是無辜的，你有資格怨恨間接害了你的玄幽禪師，但他也是個可憐人……”
站起來拍了拍章時宴的肩膀，太爺爺一臉慈悲的說：“我希望，你不要太過怨恨，不要讓他在九泉之下也難以瞑目。”
章時宴緊緊抿著嘴唇，他聽了這麽多關於玄幽禪師的往事之後，他的確沒辦法讓自己心安理得的恨這個已經過世多年的老人。
可要說心裏沒有芥蒂，這也不可能。
他這些年所遭受的一切，畢竟是因為這個老人而起啊，如果他當年不心存慈悲，直接殺了那個女人，又怎麽會有後麵這一樁樁一件件的事情？
他知道玄幽禪師是個和尚，和尚沒法兒動手殺人，所以他隻能夠做到不恨玄幽禪師而已，卻不能認同玄幽的心慈手軟。
“玄幽禪師的弟弟是誰？”
章時宴放在腿上的手指握緊了又鬆開，掙紮半晌，才問起了這個其實一直想問可又有些抵觸的問題。
太爺爺在告訴章時宴這些事情的就沒有打算再隱瞞任何事情，他說：“阿笙應該不陌生，京城有名的書香世家，霍家。”
章時宴聞言一愣。
豈止是紀南笙不會陌生，他也並不陌生。
雖然他一直在A市那邊年發展，對京城的勢力不是很清楚，但霍家的威名他可是如雷貫耳。
那樣一個與世無爭的書香世家，國內有幾個人不知道呢？
太爺爺見章時宴愣住，以為章時宴不知道，於是更細微的解釋：“京城那個著名的‘長流私人博物館’就是他家的，裏麵的古董隨便拿出來一件都價值連城。霍家看似沒有所謂的幾大家族風光，但誰都知道，霍家倘若把所有古董拍賣，那麽他們將會立刻打入世界級富豪榜。”
章時宴眉心緊蹙，並沒有太爺爺想象中的向往和激動。
章時宴微眯著眼睛，既然他是霍家的人，既然那戶人家並不是無名小卒，為什麽這些年不去尋找那個被帶走的孩子？
霍家的人應該很清楚玄幽禪師當年對付那個女人的手段，用天煞孤星來毀了女人的一生，女人會用同樣的報複手段也不難想象。
既如此，霍家想尋找孩子就很容易了，哪個城市有著名的天煞孤星，他們挨個兒找過去，總能夠找回孩子不是麽？
為什麽不找？
他在A市生活二十幾年，小時候他的“天煞孤星”之名不僅孤兒院的人知道，連學校和很多路人都知道，如果霍家的人去找了，沒有什麽找不到的！
他們是不是在將他送給玄幽禪師解悶的時候，就已經放棄了他？
太爺爺見章時宴眼中閃過一抹陰翳和決然，猜到章時宴或許誤會了什麽。
他忙說：“霍家的從來沒有放棄過孩子。”
章時宴抬頭看著太爺爺，眼神疑惑。
太爺爺有些不忍心的移開視線，輕聲道：“那個女人在偷走了玄幽禪師的小孫兒以後，玄幽禪師怕弟弟傷心，覺得這種痛苦他一個人承受就行了，於是從寺廟裏找了一個孩子，替代了那個被偷走的孩子。”
“這怎麽可能？”
章時宴不相信，下意識的反駁：“已經長到一兩歲的孩子，跟家裏人相處的日子不短了，怎麽可能輕易替代得了？”
太爺爺聞言有幾分感慨，有幾分憐憫——
“因為當年玄幽禪師的弟弟，在兒媳婦剛剛生下一對雙胞胎時就將其中一個孩子送到了玄幽禪師身邊。弟弟知道玄幽禪師飽經折磨和創傷之後已經心如死灰，想做個真正六大皆空的和尚，於是就不再經常來打擾玄幽禪師。”
“弟弟甚至想著，如果玄幽禪師能夠真的做到六大皆空不再被塵世的親情所累，也許就能夠放下昔日的苦痛，這對玄幽禪師而言反而是一種解脫。於是，兄弟倆就不再往來，一年也未必會見上一次麵，霍家的人對於那個孩子自然就更陌生了。”
“所以當玄幽禪師去世以後，霍家的人將那個假的小孩子接回霍家時，霍家人沒有一個起疑心的，全都接受了這個小孩兒是他們的親人，這些年一直如珠似寶的養著。”
太爺爺將前因後果告訴了章時宴，果然看到了章時宴眼中的黯淡。
他能夠理解這種心情。
一個小小的孩子因為被長輩之間的恩怨糾葛而牽連，無辜被拋棄到孤兒院，這個小孩兒在孤兒院中被人欺辱，為了一口吃的被人打得渾身是傷，受盡了天底下的苦楚和折磨時，小孩兒的至親之人卻將一個替代品如珠似寶的養在身邊，給那個替代品最好的生活，最珍貴的疼愛，讓那個小孩兒能夠幸福健康的長大——
這樣兩相對比，章時宴怎麽能不失望？
即使知道霍家人是不知情，霍家人並非故意遺忘了他、拋棄了他，可他還是個無力自保的孩子的時候，那些所謂的家人沒有盡到責任沒有保護好他，讓他嚐遍了人世間的折磨是事實，對於那些失職失責的親人，他怎麽能不怨恨？
太爺爺想了想，又歉疚的說：“很抱歉，玄幽死的時候我就知道了真相，知道真正的霍家血脈被偷走了，但我沒有將這件事告訴霍家人，這是我的錯。”
玄幽禪師臨終前告訴他，如果有一天找到了那個孩子，就將事情真相告訴弟弟一家人，如果始終找不到那個孩子，就將這件事隱瞞下去吧。
玄幽說，他和那個被偷走的孩子品嚐著痛苦就已經足夠悲戚了，何必再拉霍家一家人跟著一起傷心痛苦一輩子？
比起一輩子不知情、被善意的隱瞞著，總好過活在殘酷的真相中。
這就是玄幽禪師的選擇。
太爺爺見章時宴不說話，皺皺眉，又說：“其實這些年我雖然沒有告訴霍家真相，但我一直在尋找你的下落。可是我找了六七年都沒有一點結果，我也老了，這事兒就慢慢的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