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9章早知道就該讓你殺了我
章時宴低下頭看著手機屏幕上顯示的通話已結束的字樣，麵無表情，嘴唇泛著不健康的白色。
在章時宴接電話的這會兒時間裏，即便隻是開著小火，鍋裏的油也已經燙了，下一秒鍾，鍋裏不知怎麽的發出一連串“劈裏啪啦”的響聲，滾油四濺。
章時宴的另一隻手還保持著握著鏟子懸於鍋子上麵的姿勢，所以鍋裏的滾油濺起來的時候，有幾滴油準確無誤的落在了他的手背上——
疼，真的很疼，可遠遠沒有心中的疼來得劇烈。
章時宴側眸看了一眼自己手背上的油星子，嘲諷的笑了一聲，扔掉了鏟子，關了火以後一身疲憊的靠在流理台上。
他沉默的站在廚房裏，低著頭，看上去不再像是平日裏那個優雅尊貴的男人，明明穿著一樣的服裝，明明還是跟往常一樣的裝扮，可此時此刻的他在黯淡的燈光下卻顯得格外的狼狽和憔悴。
他帶著一身的落寞和孤寂，靜靜的與窗外的夜色融為一體。
許久以後，他才抬手掐了掐自己的眉心。
他以為這一次能夠找到紀南笙的……
雖然在去醫院做DNA鑒定的時候他已經在心裏告訴過自己了，喬唯一未必就是紀南笙，她隻是有百分之七八十相似而已，她未必就是他的妻子……
他都做好了這種心理準備，也不止一次的告訴自己要心平氣和的麵對結果，不要難受……
可現在，摸著自己的心髒，那顆心髒比想象中更痛，難受得讓他有一種想哭的衝動。
等了五年，找了五年，始終沒有一點消息，如果不是有章念笙在身邊陪著，恐怕這五年他根本就熬不下來，他恐怕早就被這種空蕩蕩的等待和無盡的落寞吞噬掉了。
現在，他以為他找到了她，他以為他五年的等待終於有了結果，他以為真的像書上說的一樣，他守得雲開見月明了，可結果呢，跟以前的每一次都沒有什麽不同。
他找的還是錯的人，她始終躲著，不曾回A市來。
章時宴抬手捂著自己的心髒，他覺得這一次心髒又有了碎裂開的痕跡，不知道又要過多久，才能夠讓這傷痕慢慢複原呢？
他的傷痕，還能夠複原嗎？
在這永無盡頭的孤單寂寞中，他的傷口，要如何才能夠複原？
“紀南笙，你真是好狠的心……”
章時宴低低的呢喃了一聲，手指甲深深嵌入了掌心裏。
紀南笙，你知道嗎，當年你走的時候我不曾怪過你，因為我知道你心裏有秦景淵，讓你突然成為我的妻子，你接受不了是人之常情，我願意給你時間讓你冷靜。
可現在，我突然有點恨你了。
一天一天的等你，始終等不到你，紀南笙你知道嗎，我快要被你逼瘋了。
“如果早知道你一走就是這麽多年，始終不肯回頭，當年你走的時候，我怎麽不攔在你麵前，讓你殺了我再走呢。”
如果我當時就死在了你手裏，也就不會有這麽多日日夜夜的痛苦折磨了。
如果我當時被你親手殺死了，你會不會像紀念秦景淵一樣，用一輩子來悼念我這個愛你愛到為你送死的男人？
……
章時宴最終還是沒有做完那一頓晚飯。
在知道了醫院傳來的消息以後，他已經沒有了心情再做飯，那些精美的食材在他手中隻會埋沒了它們，隻會讓它們變成一堆垃圾。
於是章時宴將晚飯交給陳媽來做，他跟章念笙說自己公司臨時有事，拿著外套離開了別墅。
章念笙站在門口，望著爸爸的車離開視線，皺著眉頭慢慢坐在台階上。
“陳奶奶，剛剛爸爸是不是很不高興？”
章念笙一直是個很敏感的孩子，剛才爸爸從樓上下來的時候明明還很開心的，為什麽從廚房裏出來就跟變了一個人似的？
保姆陳媽站在廚房門口，看了眼廚房裏的鍋子和鏟子，歎了口氣。
先生豈止是不高興，這分明是憤怒到了極點啊！
以前章時宴親自下廚給章念笙做美食的時候，不管中途公司裏發生了什麽事情，他都會一絲不苟的將食材一樣一樣處理好做成香噴噴的食物端到桌上，看章念笙滿足的動了筷子，他才會趕去公司。
可今天……
那些處理好的食材依舊擺在流理台上，一點都沒有動過。
鍋子裏明明都放了油了，隻要加熱以後加高湯進去就行了，可章時宴愣是扔下了廚房裏的東西一個人走了。
陳媽心裏是清楚，可不能夠跟章念笙這麽說，這孩子知道了又要平白的操心了。
“先生沒有不高興啊，可能是公司裏的事情太嚴重了，先生著急去處理，所以沒跟你說清楚就走了。笙笙你乖乖等陳奶奶給你做晚飯啊，先生肯定一會兒就回來了。”
“嗯，辛苦奶奶了。”
章念笙點點頭，衝陳媽乖巧的笑了笑。
等陳媽走進廚房以後，章念笙臉上的笑容淡了下來。
爸爸不高興，他知道的，雖然不知道爸爸為什麽不高興了，不過他一直在這兒等著，爸爸就能很快回來了吧？
他要快一點長大。
等長大以後，爸爸遇到不高興的事情就不會再憋在心裏了，那時候他長大了，不管爸爸遇到什麽困難他都可以幫爸爸承擔了。
章念笙咬著自己的小拳頭，心中迫切的希望自己快快長大。
……
一間黑暗的書房裏。
穿著一身白色襯衫的秦景和斜斜倚靠在黑色的皮椅上，滿目涼薄。
書房裏沒有一點光亮，厚厚的紫色窗簾拉得嚴嚴實實，別說月光了，就連一點路燈的光芒都無法從窗簾裏透進來，整個房間與外麵好像被分隔成了兩個世界，陰冷得讓人隻要一踏入這個房間就會渾身起雞皮疙瘩。
秦景和手中拿著一支黑色的手機，有為難的聲音從手機裏透出來。
“唉，景和，我這次可被你害慘了！”
陳醫生揉了一把臉，對著手機悶悶地說：“剛剛撒謊欺騙了章時宴，聽到手機裏他冰冷低啞的嗓音，我這顆心都快要從心腔裏蹦出來了！我怎麽就撒謊了呢！章時宴要是知道我在撒謊欺騙他，我肯定不會有什麽好下場的！”
秦景和聽著手機那頭陳醫生的抱怨，嘴角微微勾了勾，沒說話。
陳醫生繼續絮絮叨叨地說：“要不是有把柄落在你手裏，我今天說什麽也不會幫你隱瞞DNA鑒定的結果！跟你一起撒謊欺騙章時宴，我已經冒了這麽大的險幫了你這個忙，你以後可不要再拿那些事來找我了，咱們兩不相欠了——”
“行。”
秦景和終於開口了，他的聲音也沒有比章時宴之間的聲音好多少，也有幾分低啞和沉重。
秦景和對陳醫生說：“隻要你能夠保守秘密，永遠不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我也不會將你私底下高價販賣精子庫裏的東西的事情告訴任何人。咱們倆現在算是綁在一條繩上的螞蚱，你要是出賣了我，你自己也會落得個被章時宴報複、被醫院徹查甚至開除你的下場。”
陳醫生揉了揉隱隱作痛的眉心，歎著氣，“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但是我要先提醒你一句，這件事不是咱們倆不說就永遠不會走漏消息的。章時宴既然已經懷疑這個喬唯一是他兒子的母親，現在做了一次DNA鑒定，沒準就會重新找人做第二次，到時候你可再也瞞不住章時宴了！”
“這不用你擔心，我有辦法。”
秦景和一點也沒有將這件事放在心上，淡淡地說：“你記得把真正的那份DNA鑒定給我，至於章時宴那裏，你就弄一份假的過去就行了。”
陳醫生見秦景和似乎有把握不讓章時宴發現真相，心裏也鬆了一口氣。
畢竟這件事是他和秦景和一起做下的，章時宴發現了真相以後，他肯定會比秦景和更倒黴！
但願秦景和的胸有成竹是沒有水分的，但願秦景和真的能夠瞞住章時宴一輩子，不然以後他可能就得被章時宴報複、被弄去煤礦挖一輩子煤了……
秦景和跟陳醫生結束通話以後，將手機扔在褐色的木質桌子上。
房間裏一片漆黑，手機扔出去就看不見了，秦景和卻盯著手機的方向，仿佛能在黑夜中看到一樣。
良久以後，秦景和才掃視了一眼黑暗的伸手不見五指的房間，薄唇微微勾起。
“哥，你看到了嗎，章時宴和紀南笙兩人分隔五年如今差一點就在一起了，幸好……幸好我及時出手，阻撓了章時宴查出紀南笙的身份，不然……”
秦景和一個人低低的說了兩句話，然後眼睛忽然有些發熱，有點酸酸的。
自從前幾年為哥哥和父親的死而流過眼淚之後，他已經很久沒有哭過了。
現在，眼淚就跟控製不住似的，爭先恐後湧出來。
“哥，你高興嗎？”
“這六年來你看著你的女人懷上章時宴的孩子，看著那個孩子一年一年長到五歲，六年了，你是不是一直都沒有閉過眼睛？”
“我知道，你肯定是死不瞑目的……換了我，我也不會瞑目，不過哥你放心，你死了我還活著呢，我不會讓他們那麽幸福的就在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