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歸刀又說:「已經按照將軍的吩咐,故意放了兩個人逃走,並且派人跟著。」
「將這些屍體處理一下。」
「是。」
沈不覆沉吟片刻,讓肖折釉先回去休息,他要去一趟沈禾儀那裡。
沈禾儀坐在方桌前,正在抄佛經。
「最近事多,讓母親受驚了,是兒子不孝。」沈不覆在沈禾儀對面坐下,語氣中帶著絲愧疚。
沈禾儀沒有抬頭,她一邊繼續抄佛經,一邊說:「你想做什麼就去做,無須顧慮我。我抄抄經書,也算是為這些人超度,但願他們再轉世托生個安康人家。」
映著桌角的燈,沈不覆看見沈禾儀鬢角的幾根白髮。忽得心裡難受起來。他母親這一生為他付出太多。
沈不覆默了默,不由別開眼。
他起身去窗前的高腳櫃里取出一個燭台,又點燃了燈,將燭台放在沈禾儀桌角的另一旁。
「夜裡太黑了,多點一盞燈亮一些,不傷眼。」沈不覆拿起筆架上的筆,坐在她對面,也開始陪著沈禾儀抄佛經。
沈禾儀抬眼,望著坐在她對面的沈不覆凝眉抄佛經,也不阻止他,又低下頭繼續抄下去。
這一抄,就抄到天明。
天還沒亮的時候,漆漆幾次去找肖折釉,聽說她還沒醒,又離開。幾次詢問和離開之後,她索性等在房外。
肖折釉醒來聽綠果兒說漆漆一直等在外面,急忙讓綠果兒把人請進來。
漆漆不是個說話會委婉的,她開門見山,焦灼地直接詢問:「姐,這一次次的刺殺顯然這兒不太平了,我們要立刻啟程離開這裡嗎?」
肖折釉見漆漆十分心急,有些疑惑,不由問:「怎麼了?你怎麼這麼關心這個?」
漆漆也不瞞肖折釉,直截了當地說:「紅芍兒現在卧床不起,大夫說要靜養,如果現在啟程。一路上顛來顛去的,她身子撐不住啊!」
肖折釉恍然,原來漆漆竟是為了紅芍兒。
肖折釉再看漆漆的神情,這才發現她的眼睛是紅的、腫的。她身邊的兩個丫鬟一個死了,一個重傷,這幾年的相處下來,想來她心裡很難受。
「別急,」肖折釉拍了拍漆漆的手背,「是不是要離開這裡,什麼時候離開這裡我也不知道,將軍沒說過。一會兒我去問問他。放心,總不能不顧那丫鬟死活。」聽肖折釉這麼說,漆漆才略微放心了些。不過也只是略放心而已,那蹙起的眉頭還是沒有完全舒展開。其實她心裡明白,在那些世勛權貴眼中丫鬟是低等人,生死關頭輕易可以放棄。即使在明定城裡住了
那麼多年,漆漆心裡一些根深蒂固的想法還是不能改變的。
她已經想好了,如果沈不覆要帶著他們離開離開這裡,她就留下來陪著紅芍兒。反正不會把那可憐兮兮的丫鬟自己丟在這兒。肖折釉瞧著漆漆的臉色,隱約猜到了她的決定。肖折釉在心裡悄悄嘆了口氣,目前她的確不知沈不覆的意思。可倘若沈不覆是打算帶著他們逃離這裡,看來她還需要想想法子處理好漆漆這邊的事兒。要不
然,以漆漆的性子,肖折釉真猜不透她會做什麼事兒。
肖折釉梳洗過後,換了衣裳,就急急去找沈不覆了。可等到她找去沈禾儀住處的時候,才聽說沈不覆一大早就出門了。
肖折釉無法,只好等他回來。
與此同時,沈不覆正在一個茶肆里與陸鍾瑾喝酒。
陸鍾瑾說了很多話,他隨意聽著,沒怎麼太專註。
陸鍾瑾將手中的酒盞往木桌上重重一放,佯裝不滿意地說:「沈玄,你這也太不夠意思了。我給你出了這麼多主意,合著你左耳進右耳出?」
沈不覆略收起心神,道:「沒想到她會牽扯進來。」
陸鍾瑾想了想,說:「想要你性命的人那般多,多她一個不多,少她一個不少。更何況這個女人沒什麼頭腦,根本奈何不了你。倘若你要取她性命,更是輕而易舉之事。」
沈不覆沒接話,端起酒壺,給兩個人重新斟滿一杯桃花酒。他握著酒盞,抿了一口酒,不覺皺了眉。他還是更喜歡烈酒一些,桃花酒這種女兒家喝的酒不和他的口味。
「沈兄若覺得不方便出面,我幫你處理了她便是。」陸鍾瑾翹著二郎腿,眯起眼睛細品香醇桃花酒。
「不用。」沈不覆倒是毫不猶豫地拒絕了他的提議,「若方便,倒是希望你幫我另外一個忙。」
即使是桃花酒,也讓陸鍾瑾染上了幾分微醺。他那雙桃花眼的眼尾也染上了兩分粉紅。他晃著手裡的酒盞,笑著說:「不幫。」
沈不覆抬眉看他一眼,無奈喊店小二上一壺醒酒茶。
沈不覆傍晚的時候才回去,他剛一邁進院門,就看見不棄沿著柳樹下小徑跌跌歪歪小跑,而肖折釉站在盡頭,含笑望著不棄。肖折釉的眉眼之間都是溫柔。
「爹!」不棄比肖折釉先看見沈不覆。他朝沈不覆大聲喊了一句,就朝著沈不覆小跑過去。可他這雙小短腿兒顯然還不夠壯實,還沒跑到沈不覆面前呢,就一屁墩跌坐在青磚路上。
肖折釉臉上的溫柔笑意頓收,提著裙角匆匆趕過來。
可是不棄根本就沒哭,他愣愣在地上坐了一會兒,在肖折釉趕到他身邊的時候,他已經自己爬了起來。
肖折釉鬆了口氣。
沈不覆幾步走過去,在他面前蹲下來,拍了拍他的後腦勺。
「爹爹!」不棄一下子樂出聲來,他摟著沈不覆的脖子,「抱!抱!」
沈不覆拍他後背,笑:「都會走路了,不用爹抱了。」
不棄歪著頭小腦袋想了一會兒,忽然說:「殺!殺人!去殺!」
肖折釉一下子愣住了,她急忙在不棄面前蹲下來,問:「不棄,這話是誰教你的?」
不棄茫然地望著肖折釉,他年紀雖小,卻是個會看臉色的。他看得出來娘親好像有些不高興了,卻並不知道為什麼,是他說錯了什麼話嗎?他無措地望著肖折釉,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聽不棄喊著「殺人」,沈不覆也皺了下眉,不過他並未像肖折釉那般看重這事兒。他把不棄抱起來,問:「肚子餓不餓?」
不棄眨眨眼,把目光從肖折釉的臉上移到沈不覆臉上。他仔細看著沈不覆的臉色,點點頭。
「好,我們回去吃飯。」
肖折釉也站了起來,陪著沈不覆一起往回走。不棄趴在沈不覆懷裡,偏過頭來望向肖折釉。直到肖折釉對他笑了,他才咯咯直笑,重新開心起來。
肖折釉在心裡琢磨了一下,許是從歸弦口中聽來的。說不定不棄他自己都不明白是什麼意思,倒是她小題大做了。不過肖折釉還是覺得回去以後得問一問絳葡兒。
不再想不棄的事兒,肖折釉偏過頭望向沈不覆,問:「將軍,你接下來打算怎麼做?是否要很快離開這裡?」
肖折釉把今早漆漆找她的事兒說與沈不覆聽,又加上一些自己的擔心。
「其實我也覺得,我們現在老老小小,還帶著很多下人,不管是在哪兒都挺顯眼。不若想法子找一個安全的地方將他們都安頓下來。只不過這個安全的地方實在難找……」說到最後,肖折釉不由蹙起了眉心。
「不用擔心,過兩日我會將他們都送走安頓好。」沈不覆說完,皺眉看了一眼懷裡的不棄。不棄趴在他懷裡不安分地拽著沈不覆的頭髮。沈不覆明顯臉色微沉,卻什麼也沒說。
肖折釉也發現了,不由好笑地拍了一下不棄的屁股,笑道:「敢扯你老子的頭髮,你可是天下獨一份。」
沈不覆倒是笑了,道:「未必,他娘也是可以隨便扯的。」
「扯!扯!」不棄揮舞著小拳頭,重複沈不覆的話。
瞧著不棄的口水流出來,流到沈不覆的胸前衣襟上。肖折釉瞧著沈不覆皺眉不悅卻毫無辦法的樣子,忍不住翹起嘴角笑起來。
晚飯的時候,沈不覆剛吃了兩口。歸刀從外面回來,他一進屋,給屋子裡帶來一絲冷意。他不言,看向沈不覆,沈不覆便放下筷子,跟他出去。
「娘!吃!吃!」不棄抓著手裡的一粒花生往肖折釉嘴裡塞。
肖折釉愣了一下,才欠身吃下他遞過來的花生。花生在不棄的手裡捏來捏去,有些軟了。可是卻讓肖折釉覺得很香很好吃,彷彿是碗里最好吃的那一粒。
羅如詩在一旁笑著說:「這兒子沒白養,心裡記著他娘!」
漆漆直接說:「那是!不棄就是我姐的親兒子!」
肖折釉笑著端起一旁的蛋羹,一口一口餵給不棄吃。不棄坐在她的腿上,她可以感受到他一日日變重,一日日長高。陪著他長大的日子,是一種享受。
「娘也吃!」不棄奶聲奶氣地說。他剛剛咽下一口蛋羹,嘴角還沾著點。
肖折釉拿著帕子溫柔地將他嘴角的蛋羹擦去,笑著說:「嗯,娘也吃。我們一起吃。」她抬起頭來,透過開著的門望向院子。沈不覆負手站在沉沉暮色里,皺眉聽著歸刀的回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