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你娘親為什麼不來?」陶陶問。


  寶兒眨眨眼,無辜地望著他。


  陶陶又換了個問法:「那你娘親怎麼跟你說的?」


  「讓我來領吃的!」


  寶兒舉起的手朝陶陶又遞了遞。


  陶陶拿了兩個包子給他。


  「謝謝大哥哥!」寶兒轉身就跑,他沒有跑遠,而是跑到一個角落裡坐在一條橫木上,抱著包子大口地啃。


  看得陶陶直皺眉,他喊了筆尖兒過來替他,朝寶兒追過去。


  綠果兒看著陶陶在寶兒面前蹲下來說話,她猶豫了一會兒,轉身進了裡屋把這事兒稟告給肖折釉。


  肖折釉回頭朝外望去的時候,就看見陶陶領著寶兒往這邊走。


  肖折釉嘆了口氣。


  「夫人,怎麼辦呀?」綠果兒問。


  「不用管,當沒看見。讓二姑娘也別管。」肖折釉低著頭繼續盛粥。


  陶陶很快發現兩個姐姐都不理他了。眼瞅著天色很快就要黑下來了,阿瑜還沒過來接寶兒。陶陶頭疼地把寶兒抱起來,問:「你娘親怎麼還不來接你?」


  寶兒眨著眼睛不說話。


  「那你知道你娘親在哪嗎?我帶你去找她好不好?」


  寶兒茫然地搖頭。


  陶陶去找漆漆詢問該怎麼辦,漆漆翻了個白眼扯著羅如詩出去看星星。他又硬著頭皮去找肖折釉,綠果兒笑盈盈地稟告:「夫人已經回客棧歇著了。」


  下人們收拾東西陸續回客棧,直到所有人都走光了,陶陶牽著寶兒站在糧棚前不知道該怎麼辦好。他想等沈不覆回來,問問他這個孩子該怎麼辦。沈不覆中午就出去了,到現在都沒回來。此時沈不覆正在鎮子上一個簡陋的小酒館的隔間里,與人淺酌。坐在他對面的人一襲白衣,寬大的衣袖和衣襟處露出裡面粉色的中衣。他舉起酒盞飲了一口,似嫌棄這小地方的酒不夠美味,狹長好看的桃


  花眼露出幾分嫌惡的神色來。他將手中的酒盞放下,笑問:「這招不管用?」


  沈不覆端坐在他對面,抬首睥了他一眼。


  「沈兄,她既哭了,那便是在意。」他一手扶著寬袖,一手斟酒,動作流暢優雅,「雖未見過嫂夫人,卻大抵猜到了她的脾性。」


  「哦?」沈不覆有些意外地看著他。


  「女人是需要征服的,只不過這天下女人想要的東西不同。有的女人想要情比金堅濃情蜜意,有的女人想要錦衣玉食榮華富貴。顯然嫂夫人要的不是這些。」


  沈不覆皺著眉,明明心裡質疑,卻偏偏忍不住認真地聽。「沈兄,聽我一句勸。冷著她,千萬別圍著她轉。你以為對她的好就能感動她,卻踩了她的大忌。嫂夫人應當是個驕傲的人,征服這樣的女人,你得靠自身魅力,你得讓她崇拜你。你要去做她想做而做不到

  的事情,讓她覺得你了不起、崇拜你。到時候,她會心甘情願地服侍你、追隨你。」


  沈不覆一曬:「陸賢弟既如此懂女人心,為何還未娶到陳姑娘?」


  陸鍾瑾一怔,好看的桃花眼裡浮現一股惱怒。


  「沈不覆,你這人太過分。好心幫你追媳婦兒,你偏戳人痛處!」陸鍾瑾站起來拿起一旁的桃花劍,轉身往外走。


  他一邊往外走,一邊晃晃手:「無趣,散了、散了……」


  隔間里只剩沈不覆一人,他獨自坐了許久,他端起桌子上的酒喝了一口。這小地方的酒味道很差,酒勁兒卻不小。


  沈不覆轉著手裡的酒盞,忽然想到他為了盛令瀾吃素信佛十四年,重新再開始飲酒開葷竟是為了肖折釉。


  他苦笑,將酒盞放下,準備回去。


  陶陶還一直在糧棚前等著,他遠遠看見沈不覆回來頓時鬆了口氣。


  「將軍!」陶陶像看見大救星一樣,抱起寶兒跑到沈不覆馬前,「這孩子今天自己來領吃的,他娘也不知道去哪兒了,咱們明天就要離開村子了,這孩子怎麼辦啊?」


  沈不覆看了一眼寶兒,寶兒有點犯困,蔫蔫地偎在陶陶懷裡。


  「把他放下,你先回去。」沈不覆道。


  陶陶不疑有他,以為把這事兒推給沈不覆就萬事大吉。他急忙將懷裡的寶兒放下,轉身回客棧。他心裡鬱悶著呢,好像兩個姐姐都生氣了?

  「爹爹……」寶兒仰著頭望著沈不覆。


  沈不覆勒住馬韁,讓馬向後退了一步。他環顧四周,天色已經全黑了下來,小村子里一到晚上很安靜,周圍一個人也沒有。


  「爹!」寶兒又朝著沈不覆走了一步。


  沈不覆調轉了馬頭,繞過寶兒揚長而去,獨留寶兒一個人在原地。


  馬蹄聲逐漸聽不見了,大約過了一刻鐘,一道人影匆匆從角落裡跑出來。


  「寶兒!」阿瑜蹲在寶兒面前,把兒子抱在懷裡。


  「娘,爹爹不理我……」寶兒委屈地將頭埋在娘親的懷裡。


  阿瑜忍不住就掉了眼淚,她抬頭望著沈不覆離開的方向,心裡一陣難受。她努力將眼裡的淚壓下來,拍著懷裡的寶兒,柔聲說:「寶兒,他不是你爹。以後都不要這麼叫他了……」


  寶兒疑惑地問:「可是娘親不是說爹爹和您置氣才、才……不認寶兒的嗎?只要寶兒聽話,乖乖的,爹爹就回來了!」


  阿瑜心裡一酸,眼淚一下子涌了出來。她狠了狠心,說:「不是,他真的不是你爹……」


  「那娘親為什麼讓我喊他爹?」寶兒追問。


  阿瑜答不上來,她說不出口。就算她有別的盤算,如今隨著沈不覆的揚長而去也都落空了。即使她故意扮成柔弱無依又懂事的樣子,即使她利用寶兒,最終也只落了個這般結果。


  她不再給寶兒解釋,而是把他抱起來,疾步往回走。沉沉夜色里,沈不覆從快要倒塌的廢牆後走出來,看著阿瑜抱著寶兒離去的身影。當初救下他們母子,的確是因為想起當年盛令瀾一個人懷著身孕的時候十分不易。只不過這次再重逢,他一眼便看出了阿

  瑜多出來的心思。


  沈不覆回到客棧時,下人們還在忙碌。他們明日就會啟程離開,此時他們在收拾東西,還在蒸一些包子,準備明早最後發一次。


  羅如詩坐在客棧後院花圃的台階上,如今正是冬日,這一處花圃荒蕪一片,瞧著有些蕭瑟。陶陶在肖折釉和漆漆那都吃了閉門羹,他悶悶不樂地走到後院就看見抱膝的羅如詩。


  陶陶愣了一下。在先前的一段時日里,陶陶是有些躲避羅如詩的。他永遠都忘不了羅如詩擋在他身前睜大了眼睛說「女大三抱金磚」的樣子。印象里的羅如詩一直都是大大咧咧開朗愛笑的樣子。可是這次再遇之後,她整個


  人明顯變得沉默了。


  陶陶走過去,站在羅如詩身邊,他想要勸慰她幾句,卻不知道該怎麼說。


  最終還是羅如詩忍不住抬頭瞪著他,說:「喂,肖文陶,你擋著我看月亮了!」


  陶陶臉上一紅,結結巴巴地說:「你、你明明低、低著頭沒看、看月亮。」


  羅如詩「噗」地一聲笑出來,一下子想起小時候的陶陶,那個時候陶陶還是個小結巴。她歪著頭逗他:「又結巴了?」


  陶陶的臉上更紅了。


  幸好這個時候沈不覆從外面回來,化解了陶陶的尷尬。陶陶急忙迎上去,問:「將軍,寶兒找到他娘了嗎?」


  沈不覆「嗯」了一聲,不多解釋。


  羅如詩站起來,小心翼翼地問:「將軍,找到我哥哥了嗎?」


  「還沒有,明日你跟我們一起走。」沈不覆道。


  「哦……」羅如詩低下頭,情緒有些失落。


  一旁的陶陶急忙說:「你別擔心,說不定咱們在路上還會遇見你哥哥呢!」


  羅如詩沒說什麼,勉強點點頭。


  第二日一早,一行人早早發了粥和包子,就要啟程離開了。馬車往村外走的時候,村子里的那些難民不舍地跟在後面相送。


  沈不覆帶著眾人往北走,北方是暫時還沒有被戰火燒到的地方,一路上還能看見一些難民朝北走。


  馬車走了二十多天停在一個叫做望澤谷的地方。這地方雖名中有「谷」卻並非一個山谷,而是有十多個村子圍著一個地勢略平坦的山谷。


  沈不覆帶著馬車穿過一個個村落,一直走進地勢最低的山谷之中。那山谷之中也有幾個小村子,只是曾經住在那裡的百姓已經搬走了大半,小村子里十室九空。


  肖折釉隨著沈不覆走進一處農宅時,就看見沈禾儀正在院子里餵雞。


  沈禾儀抬起頭,笑著說:「回來了?正好今晚殺雞吃。」


  「咯咯、咯咯……」院子里的兩隻雞配合地叫喚兩聲,爭相奪食。


  沈不覆走過去,動作自然地從她手裡拿過簸箕,笑道:「我來罷!」


  肖折釉站在院門口蹙眉看向沈不覆,好像沈不覆只有在他母親面前的時候才會露出這般「良善、溫順」的神情來。


  肖折釉指揮著下人們收拾東西,等東西幾乎都安頓好了,肖折釉去廚房給沈禾儀幫忙。


  沈禾儀正坐在一個小凳子上折斷一根根長豆角。


  肖折釉搬了個小凳子坐在她對面,也拿起盆里的豆角幫忙。


  兩個人寒暄了幾句,肖折釉隨口說:「將軍在您面前的時候就像變了個人似的。當年他一心尋死想必是一時糊塗,他必是捨不得您的。」


  沈禾儀有些驚訝,她問:「他至今沒告訴你?」


  肖折釉怔了怔,問:「告訴我什麼?」


  「他從未真的想要尋死,就連當初我在軍前掌摑、責罰他,都只不過是陪他做了一場戲罷了。」


  肖折釉手中的豆角落在了地上。


  沈禾儀看了一眼落在地上的豆角,又看向肖折釉,無奈地搖搖頭,略悵然地說:「這孩子,怎麼就是這樣一個什麼都不肯說的性子……」


  她將盆里剩下的幾根豆角折好,端著木盆起身去洗菜。她背對著肖折釉洗菜,說:「剩下的活兒不用你幫忙了,旅途奔波,你去歇著吧。」肖折釉在那兒坐了許久,聽著沈禾儀「嘩嘩」地洗菜水聲。她慢慢收起思緒,好像隱約猜到了什麼。緊接著,便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惱怒湧上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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