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7章
在過去的那些年裡,肖折釉曾在不同時段懷著不同心情去揣摩他這雙眼睛。從最開始簡單的討好,到後來的喜歡。她曾因為他的無人可懂無人可相商而心疼過,甚至曾想做那個懂他的人。
可是,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
她不想再小心揣摩他的心思了。
他問她怎麼了。可是她該怎麼說呢?
想起他們的過往,肖折釉首先想到的就是他的拒絕,還有她流過的那些淚。在肖折釉的兩世里,沈不覆是她唯一的卑微。
肖折釉別開眼,慢慢閉上眼睛,不想自己的眼中再流露出一絲一毫的痛楚。她緩了緩情緒,睜開眼睛時,眼中一片澄澈。
「將軍,我現在過得很好。就算是過得不好,也不需要你的幫忙。」肖折釉笑了一下,「不瞞將軍說,若是說真心話,我如今最想要的就是與你老死不相往來,餘生再無瓜葛。」
望著肖折釉臉上淺淺的笑,沈不覆死死盯著她平靜的眼睛。
「好。」沈不覆慢慢站起來。
「爹、爹……」不棄朝著沈不覆伸出一雙小短胳膊來。每次爹爹來看他的時候沒多久就會離開,爹爹又要走了嗎?他捨不得。
沈不覆往後退了一步,不棄耷拉著嘴角抽抽涕涕地哭出來。
肖折釉垂下眼,蹙眉望著不棄。
沈不覆的目光一直凝在肖折釉的臉上,此時隨著她的目光看向癟著嘴哭的不棄。略作猶豫之後,他上前一步,彎下腰抱了一下不棄。不棄伸出小手摟著他的脖子,不肯讓他走。
沈不覆彎著腰任由他摟著,半晌,他慢慢抬手將他的小手拿開。
沈不覆直起身子的時候,不棄哇哇哭出來。
肖折釉不忍心了,她把不棄抱在懷裡搖了搖,蹙眉看向沈不覆,問:「你就不能哄他一句?」
沈不覆看她一眼,重新彎下腰將不棄從肖折釉懷裡抱過來。不棄將小腦袋塞進沈不覆的胸膛,小小的手兒抓著沈不覆的衣襟兒不肯鬆開。
「不棄聽話,過幾日我再來看你。」沈不覆拍著懷裡的不棄,說這話的時候目光卻是落在肖折釉的身上。
肖折釉從始至終半垂著眼睛,沒有看他。
直到沈不覆哄好了不棄,重新將他還給她。肖折釉抬起頭,沈不覆的身影繞過圍屏,看不到了。
肖折釉摸了摸墜在鎖骨處的白玉扳指,溫溫涼涼的。早知道,她應該把它摘了的。
又過了三日,肖折釉照常去看望盛令洪的時候,盛令洪的情緒明顯不太對。她抓著肖折釉的手,說:「袁頃悍要逃了!」
肖折釉驚愕地說:「可是公主你現在的身子還這麼差,跟著袁將軍逃走恐怕會傷身的!」
盛令洪冷笑:「他怎麼可能帶本宮一起逃。」
「什麼?」肖折釉大驚,「袁將軍要拋下公主自己逃走嗎?到時候辰王肯定不會放過公主的!袁將軍不會這樣做吧……」
盛令洪慢慢握緊肖折釉的手,說:「本宮必須在袁頃悍行動之前逃走,你願不願意跟本宮一起走?」
「一起逃走?」肖折釉的眼中一片慌亂,「真的可以逃走嗎?逃出去以後去哪兒呢?」
她又做出擔驚受怕的神色:「知州府戒備這麼森嚴……最近好像又多了好些守衛。咱們真的能逃走嗎?如果被抓回來會不會被辰王殺了?」
「別擔心,只要我們計劃周全,一定可以全身而退。」盛令洪寬慰似地拍了拍肖折釉的手背,「別怕,不會出事的。你記掛著本宮,還對本宮有救命之恩。本宮不會忘了你的好,會帶著你一起走的。」
「真的?」肖折釉眼中慢慢充滿驚喜,「我當然希望離開這裡了,有什麼事情是我可以幫忙的嗎?」
「是需要你幫個小忙,不過很簡單的。你放心就好。」盛令洪繼續寬慰肖折釉。
盛令洪並非好心地帶走肖折釉,而是她需要幫手。
盛令洪身子虛弱,卻硬撐著要去斗南寺為失去的孩子還願,肖折釉也一起陪同。當然,師延煜不會讓他們私自去,而是派了守衛跟著。
馬車轆轆前行,盛令洪在馬車裡身下墊了很厚的被子,身後也倚靠了兩個很軟的枕頭,這算是這樣,馬車奔波使得她一直皺著眉。
真是冬日裡寒冷的時候,盛令洪比其他人更覺得冷,雖然身上裹了很厚的棉衣,又披在斗篷,還是凍得臉色發白。
肖折釉在一旁打量著她的臉色,默不作聲地給她倒了一杯溫水。
「公主,喝點熱水暖暖身子。如今公主正是特殊時期,又這麼挨凍受冷,恐怕對以後生養不好的……」肖折釉聲音漸低,帶著點惋惜和難過。
盛令洪將溫水接過來,冷冷地說:「你以為本宮還能再生?」
「對不起,是我說錯話了……」肖折釉自責地低下頭。
「無須自責。這與你無關。」盛令洪慢慢喝了杯子里的溫水,溫熱的水入肚,也沒能溫暖了她。
到了斗南寺,盛令洪被翠娥和綠果兒攙扶著在蒲團上跪下,虔誠地對著佛像拜了又拜。肖折釉跪在她身邊,她偏過頭看了盛令洪一眼,收回視線,對著佛祖虔誠地拜下去。
一拜。
女兒,娘不會讓你枉死。今日就讓她下地獄陪你。
二拜。
五姐,那些受過的苦,本宮今日便盡數歸還。
三拜。
還有那些前塵舊事,今日做個了斷。
三拜結束,肖折釉跪直身子,她從綠果兒手裡接過簽筒,晃了晃,一道簽從簽筒里跳出來。肖折釉彎腰將落在地上的簽文撿起來,反過來看上面的子。
大吉。
盛令洪看見了肖折釉手裡的簽文,問:「你求了什麼?」
肖折釉勾著嘴角,慢慢笑起來:「求了今日之事大吉大利。」
「放心吧,本宮把一切都安排好了。」盛令洪道。
「有公主在,我自然是放心的。」肖折釉順著她說下去。盛令洪稱自己身子不舒服,讓翠娥扶著她暫時到偏房裡稍事休息。剛出大殿的時候,盛令洪輕咳了幾聲,皺著眉喊冷,吩咐翠娥為她戴上兜帽。她又看向肖折釉,說:「如今天寒,別染了風寒,你也把兜帽
戴上吧。」
「是有些涼。」肖折釉將青竹色的斗篷兜帽戴在頭上,兜帽有些大,毛茸茸的邊兒垂下來,幾乎遮了眼睛。
守在一旁的幾個侍衛對視一眼,默不作聲地守在門外。
肖折釉隨著盛令洪進到偏房裡,發現兩個和她倆裝扮相同的女人。肖折釉恍然,怪不得盛令洪提前交代她要穿著戴兜帽的斗篷。肖折釉和盛令洪一起將身上的斗篷脫下來,交給那兩個與她們身形、裝扮相同的女人。兩個女人穿戴好以後並不出去,而是等了好一會兒,才有翠娥和綠果兒分別扶著走出去。她們走出去的時候,盛令洪
朝肖折釉招招手,肖折釉急忙過去扶著她,和她一起從偏房的後門走去。
原本後門也是有人把守吧,可是那些守衛看假的盛令洪和肖折釉已經出去了,也自然跟著離開了。
盛令洪如今身子弱,沒走幾步就是一陣喘。肖折釉扶著她站在檐下稍微休息了一會兒,她瞧著盛令洪慘白的臉色,說:「公主,咱們再歇一歇吧。」
「你知道什麼?」盛令洪有些暴躁,「本宮將時間掐得剛剛好,再過半個時候袁頃悍那個狗東西就會行動。到時候師延煜一定全力抓捕他,顧不上咱們。若是遲了,才要前功盡棄!」
「我、我不知道……」肖折釉急忙慌張地說。
盛令洪看她一眼,略微壓了壓火氣,說:「你不用這個這個!扶著本宮快走!秀娥和你那個叫絳葡兒的丫鬟在前面等著咱們呢!」
「是是是……」肖折釉連聲應著,扶著盛令洪小碎步地往前走。
其實路並不長,可是盛令洪身體情況實在是太差了。幾次都喘得厲害,必須停下來歇一歇。
肖折釉看了一眼盛令洪的裙子。盛令洪今日故意穿了一條紅色的裙子,可是仍有被血染紅了。
又流血了啊。
在盛令洪看不見的時候,肖折釉嘲諷冷笑。
肖折釉看著不遠處橫在地上的一條短木枝,扶著盛令洪,說:「公主,咱們快些走!」
她加快步子,小碎步地往前趕。
「哎呦……」肖折釉「不小心」被那條短短的木枝絆倒,她「及時」鬆開盛令洪,讓盛令洪整個人跌在地上。
盛令洪想要起來,雙手撐在雪地上,卻使不上力氣。
「公主!」肖折釉大驚,急忙爬起來扶起盛令洪,「是我不好,都是我太急了,沒看清路!」
雪地上染了盛令洪裙子上的血跡。
盛令洪抬手,就想給肖折釉一巴掌。
可是盛令洪忍下來了。
眼下她的丫鬟在前面等著,她只能靠肖折釉的攙扶。盛令洪勉強扯出笑臉,又將抬起的手搭在肖折釉的肩上,說:「沒事的,你也不是故意的。我們走吧,別再耽擱了。」
「是。」肖折釉乖順地垂下眼,扶著盛令洪往前走。在前方不遠處的地方停了一輛馬車,絳葡兒和盛令洪的另外一個丫鬟秀娥正等在那裡。見肖折釉和盛令洪的身影出現在視線里,兩個小丫鬟急忙小跑過去,將人攙扶著,扶上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