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3章

  沈不覆在沈禾儀面前跪下,沉聲道:「兒不孝。」


  沈禾儀這一個月又氣又擔心,沒睡一個安穩覺,今天終於見到了她的兒子,知道他還活著,知道他還好好的。沈禾儀這心裡懸了許久的心終於放了下來。擔心過後,又是濃濃的憤怒!

  「夫人,您消消氣……」肖折釉不得不出言勸慰。


  沈禾儀看向肖折釉,問:「你喊我什麼?」


  肖折釉愣了一下,才說:「母親,是兒媳一時情急口誤了……」


  這個場景,還是暫時不要提起和離的事情了吧……


  沈禾儀稍微消了消氣,她知道沈不覆早已不是小孩子了,如今更是被別人封為玄王。當著這麼多士兵的面兒,她實在應該給他留點臉面。她壓著心裡的憤怒,說:「起來,回去再說!」


  「兒子遵命。」沈不覆起身,跟著沈禾儀往前方的大帳走去。


  袁蘭五很快找來了大夫給肖折釉診治傷口,那大夫正是隨行的軍醫,並不難找。不過想要找奶娘就沒有那麼快了,袁蘭五派人去遠處的莊子尋找,暫時還沒有消息。


  「夫人!」歸弦走進大帳,「您沒事真的是太好了,那一日真的是太兇險了……」肖折釉剛喝完下人熬好的湯藥,那湯藥讓她有些發困。她忍著倦意,問:「歸玄,你可知道漆漆和陶陶如今在何處?這一個月又都發生了什麼事情?現在盛國和遼國的戰事如何了?定王和辰王又都在何處?


  」


  「回稟夫人,如今定王還在台昌州與遼兵作戰。辰王帶領部下攻下了銀湖城前方的通錄城。辰王如今也留在通錄城,而夫人的一雙弟妹被辰王安置在通錄城中。」歸弦細細稟告。


  聽了歸弦的稟告,肖折釉鬆了口氣。漆漆和陶陶是她的惦念,知道師延煜將他們兩個安頓得好好的,她便也放心了。


  肖折釉又問:「如今停留在這裡的軍隊是作何用的?是誰在領兵?」


  「因為這裡距離斬臨關不遠,所以辰王令袁將軍帶兵駐紮在這裡,倒是沒想到正好碰見您和將軍。」


  「袁將軍?袁蘭五?」


  「不是袁蘭五,是她的父親袁金龍。她如今是副將軍。」歸弦解釋。


  「這樣。」肖折釉點點頭。她她不太清楚師延煜對沈不覆的態度,可是如今領兵駐紮在這裡的是袁金龍,肖折釉就放心了。在多年前,袁金龍就是沈不覆的人。再言,如今沈禾儀既然在這裡,而且歸刀和歸弦都在這裡,想來沈不覆

  是安全的。葯勁兒逐漸湧上來,肖折釉開始犯困了。她得知不棄如今有人照顧著,也稍微安心了些。她讓歸弦退下,躺在床上睡著了。隔了一個多月,她終於睡上舒服的床。現在想來,剛剛過去的那一個月簡直不是

  人過的日子。


  肖折釉傍晚的時候醒了一次,吃了葯,又開始補覺。舒舒服服地睡到第二天早晨。第二天早上醒來,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讓人把不棄抱過來。「夫人,不棄在將軍那裡。」歸弦解釋,「那個孩子……不太聽士兵的話,這軍隊里一共就三個女人,我、袁蘭五和老夫人。老夫人正和將軍生悶氣,我和袁蘭五又是舞動弄槍的根本不會帶孩子……那個孩子


  一直哭,就被將軍帶過去了。」


  肖折釉趕去沈不覆大帳的時候,沈不覆正抱著不棄躺在長榻上睡午覺。肖折釉彎著腰,望著窩在沈不覆臂彎里的不棄。不棄睡得很香,他的嘴角彎彎的,帶著笑似的。肖折釉看了不棄好一會兒,才抬頭去看沈不覆。沈不覆向來是個很驚覺的人,可是肖折釉在他面前站了好一

  會兒,他居然沒有醒過來。


  肖折釉微微詫異。


  不過肖折釉很快釋然,想來剛剛過去的那一個月里,沈不覆日夜警惕,應當是比她還要累的。


  再言……


  肖折釉已經從歸弦那裡聽說了,沈禾儀昨天罰沈不覆跪了一晚上……


  真是不給大名鼎鼎的玄王留面子。


  肖折釉輕手輕腳地退出去,不想把沈不覆和不棄兩個人吵醒。在山上的一個月里,沈不覆用各種山上的草藥為肖折釉治傷。可他畢竟不是大夫,所以才使得肖折釉身上的傷時好時壞。如今到了這裡,經過軍醫的醫治,肖折釉身上的傷好得很快。過了一個半月,她身

  上的傷口好了大半。


  這一個半月的時間裡,雖然沈不覆已經給不棄找了奶娘,可是肖折釉一日也不舍離開他,每天晚上都會抱著他入睡。


  白天的時候,沈不覆也會讓歸弦把不棄抱過去一會兒。當然了,沈禾儀居然真的像懲罰小孩子那樣,罰沈不覆每天晚上跪一個時辰。


  而這一個半月的時間裡,肖折釉和沈不覆幾乎沒見過面。偶爾通過下人傳個話,也都是為了不棄的事情。


  隨著日子的一天天流走,肖折釉開始擔心起來,她不太清楚定王既然知道沈不覆還活著為什麼一點動作都沒有?


  眨眼入了冬。


  肖折釉正抱著不棄,拿一個撥浪鼓逗他玩,歸弦匆匆走進來稟告沈不覆喊她過去。


  「喊我還是不棄?」肖折釉問。


  「喊您。」歸弦頓了一下,「辰王悄悄過來了。」


  肖折釉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將不棄交給奶娘,跟著歸弦前往沈不覆的大帳。她原以為師延煜也會在沈不覆的大帳內,然而只有沈不覆一個人在裡面。


  「辰王已經走了?」肖折釉問。


  「他去查看附近的地形。」沈不覆說。沈不覆看著肖折釉欲言又止。


  肖折釉笑了一下,說:「將軍有話不妨直說。」


  沈不覆又沉吟片刻,才說:「明日我將會帶著母親離開這裡,應當是找一個小村莊過日子。你要不要帶著不棄跟我一起走。」


  沈不覆頓了一下,才繼續說:「日後我不再是什麼大將軍,也不是什麼玄王。只會是農戶或獵戶,日子貧寒,再不復往昔富貴。」


  肖折釉抿起嘴角,輕輕笑起來。她沒有說話,而是將放在袖中的一張紙取出,遞給沈不覆。


  沈不覆深深看著肖折釉的眼睛,緩了緩,才將紙接過來。他動作緩慢地將折好的白紙打開,在看見「和離書」三個字的時候,心裡竟然一點都不意外。


  沈不覆復望著肖折釉的眼睛,他想問什麼卻又不知何如開口。他幾次想開口,又幾次把話壓了下去。


  「當初嫁給將軍不過是我自以為是的幫忙,那個時候我就在想等事情都解決了,一定親手將和離書遞給將軍。」肖折釉笑得很輕鬆,「我早就說過了,我肖折釉不稀罕一個心裡裝著別人的丈夫。」她望著沈不覆:「是,這近四年的相處里,我曾很多次想過也許有一天我可以把將軍心裡的那個人擠走,取而代之。四年了,我沒有做到,也不稀罕了。如今就此別過,即使天各一方,也願將軍平安順遂。


  」


  沈不覆立在那裡一動不動,望著肖折釉平靜的眼睛,問:「你有什麼打算?」


  「會去通錄城找到漆漆和陶陶,給漆漆說個好人家,培養陶陶考了功名,給他娶個好媳婦。然後我回南青鎮,一邊幫嫂子打理學館,一邊撫養不棄長大。」


  沈不覆細細聽著肖折釉的打算,她的計劃里把身邊的每一個人都安排得很好,可唯獨少了她自己。沈不覆想告訴她,她可以留在師延煜身邊。可是想了想,沈不覆又把話咽了下去。


  想來,她真的已經不需要他的幫忙了。


  沈不覆握著和離書的手指有些僵,他轉身走到大帳內西邊書桌前,握著筆蘸了墨,在肖折釉的名字下,緩慢地寫下自己的名字。


  每一筆,都寫得很慢很慢。


  沈。


  那一年,她才八歲,她隱忍、堅強卻又傲氣的樣子浮現在沈不覆眼前。


  不。


  那一年,她十四歲,當著那麼多人面前細數他身上的每一道疤痕,為了保他,丟了自己的清譽。


  覆。


  如今,她馬上十八歲了,要離開了。


  沈不覆回頭,肖折釉的眼睛是不會騙人的。沈不覆望著肖折釉含笑沉靜的明眸,從她平靜無波的眸光中看出她的心如止水。


  又是一個近十年的時光。


  他好像耗光了她對他的心意。


  「折釉。」肖折釉往外走的時候沈不覆喊住她。


  肖折釉回過頭來沖著他淺淺的笑。這些年的相處,使沈不覆一眼就看出肖折釉此時的疏離。沈不覆隱隱意識到他們真的是陌路人了。那想要囑咐的話也沒有必要說出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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