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9章
當日霍玄將肖折釉放在紀家,就去了滄芮州。一眨眼過了一個月,到了大年三十。
「姑姑!姑姑!」肖雪滿邁著小短腿朝肖折釉跑了過來。
肖折釉蹲下,把她抱起來。重新站起來的時候,肖折釉「哎呦」了一聲,笑著說:「咱們雪滿原來是小胖墩哦!」
肖雪滿的五官揪起來,她低著頭捏了捏自己的小肚子,不高興地說:「不是很胖誒!真的!姑姑你摸摸看!」
肖雪滿小小的手兒去拉肖折釉的手。
肖折釉被這個小胖妞認真的樣子逗笑了,忙說:「是是是,是姑姑說錯了。咱們雪滿不胖,一點都不胖。多一分太多,少一分太少,現在這樣剛剛好!漂亮得不像話!」
肖雪滿眨了眨眼,小嘴兒開開合合:「雖然聽不懂姑姑在說什麼,但是好像是在誇我……」
「對!誇你!」
紀秀君站在廚房門口說:「不許偷懶,都進來幫忙。」
肖雪滿吐了吐小舌頭。
肖折釉把肖雪滿放下來,走進廚房。紀秀君在炒菜,肖我寄蹲在一旁剝蒜。肖折釉看了肖我寄一眼,笑著說:「他們兩個才大多,我來就好。」
紀秀君將一碗花生遞給肖雪滿,說:「把花生都剝好。」
「知道啦!」肖雪滿端著碗蹲在哥哥旁邊,一起低著頭幹活。
紀秀君這才看向肖折釉,說:「折釉,等你當了母親就懂了。小孩子從小就要教他們一分辛勤一分收穫的道理。」
肖折釉若有所思地看了紀秀君一眼,隨口說:「反正我也沒打算做母親。」
肖折釉說著就去洗菜。
「你不嫁人了?」紀秀君問她。
肖折釉的動作一頓。她「嗯」了一聲,繼續低著頭洗菜。
紀秀君停下動作,有些詫異地看向肖折釉,問:「折釉,這幾年發生什麼事情了嗎?嫂子明白那霍家雖然顯貴,可畢竟你和漆漆、陶陶身份不明不白……是不是受委屈了?」
「沒有,嫂子你別多想。什麼事兒都沒有。」
「那到底為什麼說這樣的胡話?」紀秀君加重了語氣,帶著點長輩的責備。
肖折釉抿了下唇,實話實話:「我怕死。」肖折釉抬眼看著迷惑的紀秀君,小聲說:「娘是生陶陶的時候去的,嫂子你生他們兩個的時候也差點沒救回來。咱們大盛國每一年因為難產去的女人太多了。就當我自私吧,這輩子不想冒這個風險。所以干
脆也不嫁人了。」
紀秀君把肖折釉拉到一旁的長凳上坐下,嘆了口氣地勸:「你這孩子別這麼偏執。你娘親那是意外,我當初也是因為身子太弱了。生產雖然兇險,可也沒那麼駭人。」
肖折釉胡亂地將鬢邊的發掖到耳後,說:「我繼續去洗菜了。哎呀,再拖延可要晚了飯點。」紀秀君還想再勸,畢竟肖折釉馬上十三了,說起來已經可以陸續相看議親了。可是她也知道肖折釉執拗的性子,一時半會兒恐怕勸不了。再說今兒個是大年三十,還是先不說吧。紀秀君便也不再提起這個
,繼續去炒菜。
紀秀君哪裡知道肖折釉並不是因為這一世母親和嫂子的生產產生了心理陰影,而是肖折釉上輩子就是難產死的。即使過去了這麼多年,那種對難產的恐懼還籠在肖折釉心裡。
過了一會兒,紀大娘和東子、桃花兩口子趕集回來,後面跟著東子和桃花的三個孩子。一家人一起幫忙,將還沒有燒好的兩道菜炒好。然後擺桌吃團圓飯,熱熱鬧鬧的。
肖折釉也跟著一起笑,可她又忍不住想起漆漆和陶陶,不知道這個新年他們兩個過得怎麼樣。雖然有大太太照拂,可她還是擔心漆漆會闖禍。
夜裡,家裡老老小小都休息了。紀秀君還在抄書。
「嫂子。」肖折釉走進來,拿了紙筆幫她一起抄。
「我自己抄就行了,你難得回來一趟。」紀秀君頭也沒抬地說。肖折釉沒接話,默默抄起來。這些抄好的書是要拿去賣了換銀子的。抄著、抄著,肖折釉忍不住問:「嫂子,當初將軍留下了不少錢銀。這回我又帶回來不少,漆漆幾乎把自己的小金庫都掏空了。其實你不
必要這麼累。」
紀秀君笑著搖搖頭,說:「總要自己做些事情,霍家給的錢銀我花得不踏實,更何況要給我寄和雪滿做個榜樣。」
肖折釉把筆放下,望著紀秀君,猶豫了好一會兒,才說:「嫂子,有些話我想說很久了。活著的人不能為死了的人耗盡一生,哥哥想必也希望你過得更快樂舒心些。」
紀秀君笑了一下,問:「如果一個女人一生不嫁人就是罪過嗎?」
肖折釉愣了一下,急忙搖搖頭,說:「不論男女,在不傷害別人的前提下,做出和別人不同的選擇,並且能夠承擔相應的後果,就不是罪過。」
「那麼為什麼嫁過一次的女人不改嫁就是被困在過去里?就是過得不好?就要被別人憐憫?」紀秀君笑著望向肖折釉,「折釉,這一個月你也覺得嫂子過得很不好,需要別人來可憐、解救嗎?」
肖折釉搖頭,這一個月的紀秀君臉上永遠掛著淺笑,若不是那一身素服,更想一個幸福的小婦人。
「我寄和雪滿茁壯成長,學堂的孩子越來越多,讀書也越來越好。嫂子現在過得很好,真的。嫂子不需要一個多餘的男人相伴。」
肖折釉想了一會兒,才說:「嫂子,如果將來有合適的人,我希望你還是可以去試著接受。」
紀秀君「嗯」了一聲,繼續抄書。
哪裡還有什麼合適的人,有的人天生偏執,這一生也只能動心一次。事實上,紀秀君至死也沒有為第二個男人傾心過。
肖折釉在紀家住了近一年,直到第二年十月。
肖折釉抱起一摞書,準備送去學館。她雙手抱著書,沒有手再去開院門,只能轉個身,用後背去將小院的門推開。
小院的門被推開,她轉了個圈站穩,一眼就看見站在院門口的霍玄。
肖折釉怔住:「將、將軍你怎麼來了……」
「當然是接你回家。」霍玄探手,將肖折釉懷裡的一摞書拿過來。
「行宮的事情忙完了?」肖折釉局促地拉了一下衣角,問道。
「沒有,回家過年。」
肖折釉這才恍然,居然過去了一年,又快要過年了。
「這些書要送去學館?怎麼你自己,那兩個丫鬟呢。」霍玄問。
「綠果兒和絳葡兒已經先去學館幫忙了。」肖折釉忙又加了一句,「這些書不沉的。」
「走罷。」霍玄沒再說別的,轉身往學館走。
肖折釉跟著霍玄一併往學館去送書,霍玄向來是個寡言的,而因為一年的分別,肖折釉竟然也是不曉得該說些什麼,只靜靜跟在霍玄身邊。想了想,肖折釉開始找話題,或者說……想聽聽霍玄的聲音。
「將軍,這一年很辛苦吧?」肖折釉仰望著霍玄。
「尚可。」
「這次真的麻煩將軍了,折釉耽誤了將軍不少事情……」
「無妨。」
「我收到陶陶寄的信了,他已經考過了童試,正準備過了年的秋闈。這孩子在信里一副成足在胸的樣子。」
「不錯。」
肖折釉找不到話題了,索性也沉默下來。
長長的青磚路上,兩個人的影子重疊大半。肖折釉望著地上的影子,嘴角不自然地翹起一絲笑來。
霍玄忽然停了下來,摸了一下肖折釉的頭,說:「長高了不少。」
肖折釉一怔,匆匆低下頭,掩藏臉上的一抹紅暈,說:「總是要長大的……」
「也是。」霍玄轉過身繼續往前走,心裡卻合計起來,這次回去沒多久就要過年,而過了年,肖折釉也就十四了,可以說親事了。
霍玄又看了肖折釉一眼,心想可不能委屈了她。他打定主意回去以後仔細挑選整個明定城的青年才俊,挑一個全天下最好的夫婿給她。能回家鄉看望嫂子和侄子、侄女,肖折釉是高興的。可是在紀家,她畢竟是個外人。這一年住下來,也著實不短了。驀地聽霍玄說「回家」,肖折釉心裡也說不清什麼滋味。紀家不是她的家,霍家當然也不
是她的家。
不過漆漆和陶陶在霍家,這麼想著,回明定城也勉強算是回家了。
肖折釉臨走的時候,紀秀君十分不舍,懇切求了霍玄多次要好好照顧肖折釉。而肖我寄和肖雪滿兩個孩子更是拉著肖折釉的手哭鼻子。
「姑姑,再住一陣不好嗎?」
「姑姑,你下次什麼時候回來?」
肖折釉蹲下來,抱了抱兩個小傢伙。下次什麼時候回來?她哪裡知道……肖折釉不想讓霍玄等太久,又胡亂安慰了兩個小孩子一陣兒,就跟著霍玄離開了。
坐上離開的船,肖折釉對站在岸邊的紀家人和兩個小孩子揮了揮手。
相聚總有分別時。
從船改乘馬車的時候,肖折釉和霍玄意外地遇見了羅知州一家。羅知州升遷,要調往明定城了。
羅如詩拉住肖折釉的手腕,睜大了眼睛,高興地說:「這一路不會無聊了!哈哈!」
「羅姑娘。」肖折釉一下子把她想起來了。當初那個把她壓在身下撕衣服的小姑娘,那個因為霍玄一句「她穿了你一件衣裳,賠十件。」就帶了一大堆衣服硬塞給肖折釉,肖折釉不收就哭鼻子的小姑娘。
「如詩,又莽撞了!」羅知州皺著眉,帶著寵溺的語氣訓著自己的小女兒。
羅如詩訕訕鬆了手,小聲抱怨:「好不容易找到說話的人同行,都能被人訓……」
她耷拉著腦袋往自己家人的那隊馬車走去,沒走過久她又轉過身來,睜大了眼睛望著霍玄,試探地問:「大將軍!她現在穿我衣裳,你還賠十件嘛?」
羅立風走過去敲了敲小妹的頭,無可奈何地說:「家裡什麼時候缺了你的衣裳?能不能不這麼丟人!」
羅如詩癟了嘴,很不開心。
霍玄看向一旁的肖折釉,肖折釉望著羅如詩,臉上掛著一抹笑。霍玄收回視線,對羅如詩說:「賠,一百件也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