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7章

  肖折釉將手放在霍玄寬大的掌心裡,扶著他下了馬。


  霍玄看一眼天色,道:「折騰了一夜,我們遲一日出發。回去好好休息。」


  「折釉沒事,將軍不必為了我耽誤行程。」肖折釉忙說。


  霍玄沒說話,帶著肖折釉回往前走。肖折釉看他一眼,知道他的沉默即是心意已決。她也不多說,提著衣擺跟著他往驛館里走。霍玄的袍子穿在她身上實在是太大了。


  絳葡兒和綠果兒已經醒了過來,她們兩個見肖折釉回來,急忙迎上去。兩個小姑娘的眼睛紅紅的,臉色也是一片蒼白,顯然是嚇著了。


  霍玄吩咐絳葡兒和綠果兒去煮薑湯,他回過頭看見肖折釉皺起的眉頭,說:「必須喝。」


  「知道的。」肖折釉將身上霍玄的寬袍脫下來,抱在懷裡。她不怕湯藥的苦味兒,可是莫名受不了薑湯的辣。讓她喝一碗薑湯還不如讓她喝十天湯藥。只不過,她並沒有在霍玄面前任性說「不」的資格。


  那就喝吧。


  肖折釉閉著眼睛將薑湯喝下,然後喝了好些溫水,去溫和嘴裡的辣味兒。


  霍玄一直在一旁看著她把薑湯喝下去,才說:「去床上歇著,多蓋一層被子。」


  霍玄又叮囑了絳葡兒和綠果兒兩句,才退出房。


  「表姑娘,您沒事真是太好了!嚇死我們了!」絳葡兒一邊從柜子里抱被子一邊說。


  綠果兒則是說:「表姑娘,將軍的衣服落在這裡了。要奴婢送過去嗎?」


  「不用,放那裡就好。」肖折釉望著被她放在三足高腳桌上的玄色錦袍,「你們兩個今天也嚇著了,都去歇著吧。」


  兩個小丫鬟應著,悄聲退出去。


  肖折釉在床上坐了一會兒,又掀開被子起身,就著燭光,模仿霍玄袖口、衣襟處的暗紋,將他衣擺處劃開的小口子縫好。


  肖折釉將衣服仔細疊了,才重新回到床上去。


  挺冷的,她扯了扯兩層被子將自己裹住。


  肖折釉一直睡到下午才醒來。


  「表姑娘,您可醒啦!」絳葡兒過來摸了一下肖折釉的額頭,笑著說:「不燙了,臉色也好多啦!奴婢去給您端飯!」


  肖折釉點點頭,又問:「將軍一直留在驛館嗎?」


  剛進屋的綠果兒隨口說了句:「表姑娘一醒過來就問將軍。」


  肖折釉怔了一下,才裝作隨意地說:「你哪裡懂,我是擔心耽誤了將軍的行程。如果因為我的事情耽誤了將軍事情,那可就不好了。」


  綠果兒根本就沒在意,她一邊扶著肖折釉下床,一邊說:「表姑娘,您一定想不到誰來了驛館!」


  肖折釉偏過頭,疑惑地看著她。


  綠果兒笑嘻嘻地說:「郡主啊!盛夕月郡主居然來了驛館,正和將軍說話呢!」


  肖折釉微微怔了一下。


  絳葡兒把飯菜端進來,笑著說:「將軍吩咐奴婢一直將飯菜溫著,等表姑娘一醒就端過來呢!」


  肖折釉笑了一下,她的確是餓了。肖折釉坐在飯桌前,第一眼看見的就是擺在身前的一個白瓷葵口小碗,碗里裝著小半碗粉嘟嘟的蝦。


  肖折釉吃了一隻蝦,莫名想起霍玄剝蝦時手指尖的動作。


  她換了身衣裳,梳洗過後,帶著綠果兒去後院走走透透氣。肖折釉出了屋,走在驛館後院的抄手游廊里,便遠遠看見霍玄和盛夕月的身影。霍玄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他的目光落在遠處的一個假山上。盛夕月站在他身邊,仰著頭望著他,笑著對他說話。盛夕月雖


  不算是天姿國色,卻也姿色上乘。她望著霍玄的時候,眼睛里的光格外明艷,十分好看。


  霍玄的目光隨意一掃,就看見立在廊柱旁的肖折釉。


  「折釉。」霍玄喊了一聲。


  肖折釉也不好這個時候轉身走開,只得帶著綠果兒迎上去,恭敬地給盛夕月郡主行了禮,又給霍玄問了好。


  「身體可還好?可還有不舒服?」霍玄問。


  「沒有呢,都很好。耽誤將軍的行程了。」肖折釉略有歉意地說。


  霍玄的目光落在肖折釉的臉上,見她臉色的確好了很多,才道:「無妨。」


  「折釉是生病了嗎?怎麼生病了呢?」盛夕月眼珠子轉了轉,笑著拉住肖折釉的手,「一定是將軍太粗心了,害得這孩子生了病!」


  她又蹙著眉略埋怨地看了霍玄一眼,笑道:「將軍,你這長輩做得可不怎麼好,沒把孩子照顧好呢。」


  肖折釉有些不愛聽「孩子」這個稱呼,她淺淺笑起來,反握住盛夕月的手,說:「郡主,您不過比折釉年長四歲,更何況天真爛漫花兒一樣好的年紀,折釉哪敢當您的晚輩。」


  看著肖折釉臉上淺淺的笑,盛夕月愣了一下。她隱約覺得哪裡不對勁,可是又挑不出肖折釉話中的錯處,一時之間有點反應不過來。


  她索性不糾結肖折釉剛剛說的話,反而更親昵地對肖折釉說:「折釉,我這次要跟著延煜表哥一起去滄芮州探親。咱們可以結伴同行了!有你陪著,這路上肯定不會無聊啦!」


  肖折釉看了一眼霍玄的臉色,她對盛夕月淺淺笑著,並不能多說什麼。


  「郡主,臣因公而行,這一路必是忙於趕路,恐不方便同行。」霍玄忽然開口。「那有什麼不方便的?」盛夕月鬆開肖折釉的手,走到霍玄面前,仰著臉望他,「我也著急趕路呀!一起趕路嘛!再說了,折釉跟著你趕路,這一路一定又無聊又辛苦!有我陪著她,不僅能給她解悶,還能照


  顧她呢!我可比你細心!」


  肖折釉低著頭,輕聲說:「郡主這話嚴重了,折釉不敢讓郡主解悶,更不敢叨擾郡主。」


  盛夕月皺了下眉,轉頭看著肖折釉,問:「你是不是討厭本郡主,所以是你不想和本郡主同行?」


  肖折釉以前並不覺得盛夕月討厭,可是自從昨夜開始,她便不太能喜歡盛夕月了。肖折釉低垂著眉眼,恭敬地說:「郡主誤會了,您是金枝玉葉,折釉哪裡敢討厭您。」


  「這不就結了!」盛夕月重新開心地笑起來。


  霍玄看了肖折釉一眼,沉默不言。


  「將軍、夕月,原來你們在這裡。」師延煜從前院走進來,他對肖折釉點了下頭,「肖姑娘也在這裡。」


  肖折釉屈膝,問了聲好。


  霍玄的目光落在肖折釉微微彎了一下的膝蓋上,忽然有些不太高興。


  「折釉,你身子未完全好,回屋子裡好好休息。」霍玄語氣里的那一絲不悅很明顯。


  肖折釉應了聲「是」,才帶著綠果兒轉身回房。


  霍玄的目光一直凝在肖折釉的纖細瘦弱的背影上,他不太願意看見肖折釉對這個人行禮,又對那個人行禮。


  盛夕月有點疑惑,師延煜卻是隱約知道霍玄的不悅似與肖折釉有關。師延煜順著霍玄的目光看向逐漸走遠的肖折釉,他不禁想到那一日腳踝被蛇纏住還能淡然說話的她來。


  師延煜笑了一下。


  因為肖折釉醒過來已是下午,吃飯的時候也是半下午了,所以晚飯的時候,她吃得很少。席上,盛夕月不停地說話,像一隻百靈鳥一樣,師延煜偶爾應和幾句,而霍玄大多數都在沉默。


  盛夕月沒吃多少東西,望著霍玄滔滔不絕:「將軍,聽說行宮的選址是您定的?您定的地方是真好!滄芮州可是個好看得不得了的地方……」


  霍玄眼角的餘光瞥見肖折釉放下筷子,他轉過頭,問:「吃飽了?」


  盛夕月說了一半的話梗在那裡,不上不下的。


  「午飯吃得晚,不是很餓。」肖折釉悄悄看了一眼盛夕月耷拉的嘴角,說道。


  霍玄端起茶壺,給肖折釉斟了一盞清茶。他用手背貼著試了一下溫度,然後將茶盞推給肖折釉,道:「溫度剛好。」


  肖折釉端起茶盞小小抿了一口。


  盛夕月嘟著嘴,看得有點眼紅。


  師延煜笑了一下,給盛夕月倒了一杯桑葚酒,笑道:「夕月,這酒味道不錯,嘗嘗看。」


  「謝謝表哥……」盛夕月情緒有點低落地接過來。


  臨回房前,霍玄把肖折釉叫住。


  「將軍?」肖折釉轉過身來,疑惑地望著他。


  師延煜和盛夕月都站在一旁。


  霍玄抬手,將落在肖折釉發間的一片細小樹葉摘下來,又借著靠近她的時候,壓低了聲音說:「晚上先別睡。」


  「不知道什麼時候落在頭上,謝謝將軍。」肖折釉仰著頭,淺笑著說。


  夜裡,肖折釉坐在燈下,手裡握了卷書在讀。綠果兒和絳葡兒在一旁做針線活兒,兩個小丫鬟有些犯困,連著打了好幾個哈欠。歸弦合著眼睛在一旁養神,如今歸弦晚上會歇在肖折釉的住處護著她。


  子時過半,門被扣響。


  歸弦睜開眼,起身開門,她見霍玄站在門口,便立在一旁倒出位置來。


  霍玄站在門外也沒進去,看向坐在窗邊的肖折釉,說:「收拾一下,現在出發。」


  「現在?」肖折釉起身迎上去,微微驚訝。


  霍玄笑了一下,說:「你不是你不想和郡主同行嗎?」


  原本,明兒個一早他們要和盛夕月郡主、師延煜世子一起啟程。


  肖折釉抿了下唇,才說:「將軍是不是誤會了什麼,我哪裡……」肖折釉望著霍玄的眼睛說不下去了,口是心非沒意思。她轉過頭吩咐:「綠果兒、絳葡兒,收拾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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