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9章

  「不許陪她一起跪,不許同她說話,不許給她送飯。」這是霍玄離開前丟給肖折釉的三個不許。霍玄走的時候把陶陶也一併帶走了。


  霍玄的庫房裡奇珍異寶無數,他命丫鬟用金磚鋪在地面上,然後讓漆漆跪在金磚上。庫房的門是開著的,漆漆一抬頭就能看見站在門口的四個青衣衛,他們留給漆漆冷冰冰的高大背影。


  漆漆從來沒見過這麼多金磚!

  漆漆瞅一眼門口的四個青衣衛,悄悄拿起一塊金磚放在嘴裡咬了一下,又猛親了兩口。她閉著眼睛,把金磚貼在臉上,沉醉了好一會兒,才把金磚放下去。


  她跪了一會兒,眼神總是忍不住往金燦燦的金磚上瞅。她又偷偷打量門口的四個青衣衛好幾次,見他們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從未回過頭來,漆漆在心裡糾結了一會兒,膽子又大起來,她悄悄拿起兩塊金磚塞進衣襟里。


  還能裝,又塞了兩塊!

  嘿嘿,被罰跪在這裡也沒什麼不好嘛!


  漆漆彎下腰,低頭親了親身下的金磚。心裡美滋滋的。


  可是半個時辰以後,漆漆膝蓋開始疼了。她悄悄挪了挪膝蓋,帶來一陣難忍的疼痛感。


  一個時辰以後,她再也堅持不住了,一屁股坐在金磚上。


  「跪!」門口的錦衣衛回過頭來,冷梆梆地朝她吼。


  漆漆嚇得打了個寒顫,急忙跌跌歪歪地重新跪好。


  疼,雙腿好像沒了知覺。


  冬日寒冷的風從開著的門灌進來,拍在她身上,刺骨一樣的冷。


  她低著頭,眼淚一顆一顆從眼眶裡滾落下來,砸在鋪在地面的金磚上。她開始哭,不敢驚了守在門口的人,只能小聲嗚咽著哭。


  揣在懷裡的金磚沉甸甸的,墜得她沉重無比。漆漆一邊哭著,一邊動作僵硬地把懷裡的金磚一塊塊拿出來,放回原來的地方。


  情緒好像崩了,漆漆再也顧不得守在門口的四個青衣衛,放開嗓子大聲地哭嚎,哭得撕心裂肺。


  肖折釉抱著一件棉衣趕過來,青衣衛伸手攔住她:「將軍交代過任何人都不許進去。」


  「我不進去,還煩請幫忙將衣服送進去,這天太冷了。」肖折釉記得霍玄的三個不許,不許她送飯,可沒說不許她送衣服啊!


  青衣衛看她一眼,道:「將軍交代過,我們四人守在這裡寸步不可移。」


  肖折釉一滯,想來霍玄不僅丟給她幾個不許,也丟給青衣衛幾個不許。她立在門口望著屋子裡哭得不成樣子的漆漆,嘆了口氣。


  「打擾了。」肖折釉對青衣衛略彎了一下膝,轉身離開。


  「姐……」漆漆哭咧咧地喊,「我要回家……」


  肖折釉的腳步頓了頓,又繼續往前走。


  「壞姐姐,臭姐姐,嗚嗚嗚……」漆漆不停地哭喊。


  不多時,庫房一側發出一陣古怪的響聲。漆漆偏過頭,愣愣看著從側門進來的肖折釉和綠果兒。四個青衣衛也愣了一下,為首的一個青衣衛剛想抬腳進去,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腳,立在那裡不動了。


  霍玄曾讓煙升給肖折釉配過庫房的鑰匙。


  肖折釉將懷裡抱著的棉衣給漆漆裹上,又接過綠果兒遞過來水壺朝著門口的青衣衛搖了搖,說:「將軍不許我送飯,這只是水。」


  青衣衛猶豫了片刻,最後轉過頭去。


  是熱水,在寒冷的庫房裡騰起幾許熱氣。


  漆漆也不等肖折釉將水壺裡的熱水倒進杯子里,直接把水壺搶了過來,對著壺嘴兒大口大口地喝著。她早就凍僵了,捧著水壺的手都在發抖。熱水進肚,熱氣滾入腹中,她才沒那麼冷。


  漆漆將一壺熱水全喝了。她將空了的水壺扔到地上,張著嘴哇哇大哭。


  肖折釉垂了一下眼,然後用帕子給她擦眼淚。


  「不要你管!」漆漆偏過頭去,把肖折釉的手躲開。


  青衣衛又轉過頭來,冷聲說:「表姑娘還是出去罷!」


  肖折釉看了漆漆一眼,狠心離開。


  回去一會兒,絳葡兒瞅了瞅肖折釉的臉色,小聲說:「姑娘,您別擔心了。將軍總是這樣的,誰要是做錯了事情都得罰。折漆姑娘這回的確是闖禍了……」


  白瓷兒也走過來勸:「如果經過這事兒能讓折漆姑娘規矩起來也是對她好呀。」


  綠果兒掀開帘子進來,看著屋子裡的人個個愁眉苦臉,小聲問:「姑娘,還擺午膳嗎?」


  肖折釉哪裡吃得下。


  漆漆跪了兩個多時辰就跪不住了,整個人癱在金燦燦的金磚上。肖折釉下午又趕去庫房,兩個青衣衛守在門口,而另外兩個青衣衛卻進了屋。


  肖折釉朝庫房裡面張望,就看見另外兩個進了屋的青衣衛拽著漆漆的胳膊迫她跪在那裡,不許她倒下。漆漆耷拉著腦袋,連哭都不能了。


  肖折釉心裡悶悶的,她壓了壓情緒,沉聲問:「將軍不是不許你們亂走動?怎地又可以進屋了?」


  「稟表姑娘,將軍交代過若折漆姑娘跪不住了,要幫一把。」


  肖折釉一滯,說不出話來。她曾以為霍玄是不懂八歲小姑娘的極限,拿出訓兵的力度來,原來他是什麼都料好了的。


  肖折釉讓綠果兒去霍家大門守著,等霍玄一回來立刻告訴她。


  隨著時間的推移,霍玄一直沒回來。肖折釉才終於意識到霍玄許是故意出府,避開她求情。


  「絳葡兒去將雲大夫請來,白瓷兒去準備熱水,紅芍兒去廚房煮粥。」再快到四個時辰的時候,肖折釉吩咐下去。


  等到四個時辰一到,肖折釉帶著橙桃兒立刻趕去庫房。


  「漆漆?」肖折釉提裙小跑進庫房,扶住她。漆漆身上很冷,還濕漉漉的。肖折釉摸了一下她的額頭,果然發燒了。


  漆漆很費力地抬起頭看了肖折釉一眼,嘴巴張了張好像說了句什麼,可她已經說不出來話了,肖折釉什麼都沒聽清。


  肖折釉和橙桃兒一起扶住漆漆回去。漆漆的裙子掀起來,膝蓋往下,整個小腿都是烏青的。肖折釉的瞳仁收了收。


  雲大夫皺著眉給漆漆看過腿上的傷,又診了脈,然後仔細開了藥方。


  雲夫人也過來了,她本來就是個心慈的,瞧著漆漆這個樣子,心疼地抱了抱她,輕輕拍她的後背哄一哄。


  漆漆合著眼睛,她的手顫了顫,抓住雲夫人的手,虛弱地喊:「娘親……」


  雲夫人本來要起來了,聞聲怔了怔,又坐了回去,把漆漆冰涼的小手捧在手心裡暖著。


  肖折釉別開眼,她緩了緩情緒,拿了雲大夫的方子讓橙桃兒去煎藥。又從紅芍兒手裡接過熱粥,喂漆漆喝下。


  漆漆眼睫顫了顫,始終沒睜開眼睛,任由肖折釉把清粥喂她喝下。肖折釉喂她喝了粥,又拿煮好的湯藥餵了她。


  漆漆喝了葯就睡著了,雲夫人這才將她的手放下,有些心疼地離開。


  「都下去吧。」肖折釉吩咐一屋子的丫鬟。


  肖折釉給漆漆蓋了兩層被子,然後靜靜坐在床邊。她望著睡夢中皺著眉的漆漆,忍不住地心疼。


  漆漆睡了小半個時候就哼哼唧唧疼醒了。藥效起了作用,她開始覺得熱,抬手去扯蓋在身上的被子。


  「不許掀被子,把汗悶出來病才能好。」肖折釉又將她掀開的被子給她蓋好。


  肖折釉垂著眼睛,壓著情緒勸她:「漆漆,這裡畢竟不是家裡。以後……」


  「我不聽!」漆漆抬手捂住自己的耳朵根本不要聽,她已經喊不出來了,只是沙啞著嗓子說:「我要回家……」


  肖折釉險些落下淚來,她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漆漆,我們已經沒有家了。」


  漆漆的哭聲歇了一下,不久后又開始不停地嗚嗚哭。


  肖折釉起身,匆忙離開,她回了自己的屋子,在之前霍玄賞下來的東西里挑了挑,挑了幾件值錢的東西全部塞進盒子里裝好。


  她正裝著東西,綠果兒來稟告霍玄回來了。


  綠果兒看了肖折釉的臉色一眼,吞吞吐吐地說:「陶陶少爺好像傷了……」


  肖折釉收拾東西的動作一頓,翡翠鐲子脫手,落在地上摔成了碎片。


  肖折釉匆匆趕出去,迎上歸來的霍玄。霍玄走在前面,歸刀抱著陶陶走在霍玄的後面。歸刀不是個會抱孩子的,那姿勢不是一般的彆扭。


  「陶陶怎麼了?」肖折釉提著裙子小跑著過去。


  霍玄看著肖折釉紅紅的眼睛,說:「騎馬的時候摔著了。沒什麼大礙,額頭和膝蓋磕破了點皮。」


  「騎馬?」肖折釉滯了滯,她深深看了霍玄一眼,什麼都沒有說。


  「姐……」陶陶朝肖折釉伸出一雙短短的小胳膊,他的小臉煞白煞白的。


  肖折釉從歸刀懷裡把陶陶奪過來,費力抱著陶陶,頭也不回地疾步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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