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他和他
聞名於落日城的落花穀乃是幾家不弱的仙家勢力之一。
如何為名,便是落花穀內的環境詭譎,聽聞從子時開始,以每八個小時為界限,分別經曆春夏秋冬。
今日子時便是春,亥時卻為秋。
當一個輪回之後,翌日子時又為冬。
如此反複,四天過三季。
而落花穀內種植有各種奇花異草,在如此詭譎的天氣下,一朝花開一朝花落。
便是落花穀。
而這般環境,不過是落花穀內大道元氣而已,真正的外麵天地還是一年四季周而複始。
此刻,萬棵梧桐佇立,樹大如傘,蒙蒙樹蔭被陽光照射出許多光影,道道陽光直射下來,風景迷人。
一名男子負手而立,站在梧桐樹前,麵前有一個半身高的石台,台上放置一個圓形玉球,玉球內不斷重複尺元境中年輕十人的選拔之景。
男子一次次推衍,但關注的卻不是自家落花穀弟子姚玲,而是眼角下有顆淚痣的少年。
一名中年美婦緩緩走來,為男子披上一件衣服,輕聲說道:“阿穀,天氣轉涼了,披上衣服吧。”
話音剛落,滿樹梧桐開始變黃,一陣輕風吹過,樹葉簌簌而落,滿地金黃。
仍舊迷人。
男子笑著搭上美婦的手,轉頭說道:“不用擔心的,這落花穀的環境你又不是不知道,如何四季變化,溫度始終如一。”
美婦笑道:“我自然知道,可我言外之意,你又知否?”
男子歎了口氣,沒有說話。
美婦道:“阿穀,十人之列一開始你就站在這裏,好些天了,好多個花開花落一年四季過去,你不吃也不喝,就不能回屋休息會嗎?”
男子麵色鐵青:“我很擔心那孩子。”
美婦嬌美的麵龐浮現出一抹怒色,錘了男子一拳:“擔心擔心,你擔心也擔心一下自家閨女。關心那來路不明的少年為何?”
男子便是落花穀穀主,懷穀。
姚玲便是他的親生閨女。
為何父親姓懷,女兒姓姚,其實是落花穀的規矩。
落花穀次次以女子為穀主,和陽家差不多的意思,穀主見了如意郎君,對方若是願意,便要入贅於落花穀。女方為主,男方並非一家之主。而生下來的女兒,自然是隨母親姓氏。
這位中年美婦,便是落花穀穀主懷穀的妻子,姚千木。
而為何姚千目明明是落花穀女修,又是落花穀穀主,懷穀乃是入贅落花穀,偏偏外人稱呼懷穀為落花穀穀主。
便是牽扯到一段不為人知的往事。
那一年秦家囂張跋扈,以七件半仙兵為資本,要讓落日城所有勢力歸順。
落花穀當時乃是落日城仙家勢力的中流砥柱之一,自然是需要歸順的首選。
而落花穀多數
以女修為主,秦家霸占落花穀之後,便是會壞了祖宗規矩,讓多數男修入住落花穀,以鯨吞此地天地元氣。
若是這件事情可以談攏,君子不立危牆之下,識時務者當為俊傑,落花穀自然會歸順秦家。
但秦家高高在上,一來覬覦落花穀的元氣,二來覬覦落花穀的女修。
落花穀自然不肯答應。
談不妥,便以拳頭來說話。
落花穀便和秦家戰了一場。
當時混亂的局勢,這一場戰鬥發生在某一天不經意間。
秦家命屠手攜帶兩件半仙兵去對付落花穀,不出幾個回合,便有多數女修香消玉殞。
就在這時懷穀出現在落花穀,與屠手為敵。
懷穀早些年便是姚千目之夫,但落花穀上下皆知,懷穀雖然實力強橫,但實力根本比不上擁有兩件半仙兵的屠手。
就在所有人近乎絕望的時候,懷穀竟然拿出一門驚天神通,將攜帶兩件半仙兵的屠手打得逃之夭夭。
後便被人封為落花穀穀主。
之後懷穀於落花穀實力一路飆升,終於以拳頭降服眾人,穩坐落花穀穀主之位。
以有史以來頭一位落花穀男修穀主之名,震懾落日城勢力。
而懷穀那一手打退身負兩件半仙兵之流的屠手神通從何而來,無人得知,就是懷穀也把它深深埋在心裏,就算是姚千目,懷穀也不曾念出半點。
但即便如此,懷穀還是讓幾年後出生的女兒按照規矩隨母親姓氏,才喚名為姚玲。
至於秦家,屠手被擊退之後,本來還想再帶幾名秦家供奉和實力強大的神人仙人,各持一件半仙兵去攻打了落花穀,還揚言要讓落花穀成為下一座青樓,以穀主姚千目為主,招攬各路生意。
誰知道還沒等出手,落日城便新上任了城主。
之後便有了打碎秦家四件半仙兵之事。
秦家如此便沉靜下去,再不敢出聲。
直到現在。
姚千目從後麵抱住這位如意郎君,一根蔥蔥玉指點在懷穀胸膛上,紅唇湊到他耳邊耳語:“阿穀,這麽多年了,你都不願意告訴我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為何你會有那一手神通,為何會一路境界攀升?到底從何處撿來的機緣?莫非和這少年有關係?”
懷穀深深吸了一口氣,抬頭看著碧藍如海的天空:“那年你也知道,我去了神霄山下希望能尋求一份機緣,但行至半路,在一座酒館中聽到秦家屠手要強行拿下落花穀的事情,便急忙趕回。”
“在回去的路上,我偶然碰到一位外鄉男子,他應該是位遊曆山水的閑雲野鶴,問我哪裏有好酒哪裏有好女人。”
“原本我心情急切,不想搭理他,但神使鬼差的向他指了秦家的方向。然後他對我道了聲謝,送我一
手神通。我並未往心裏去,急忙趕回落花穀,與屠手交手之時,拚盡全力仍是不敵,才想起那份機緣,使出之後,便擊退了屠手。”
姚千目直起身來:“那人到底是誰?去了何處?”
懷穀笑著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可能喝到好酒,找到一名動人女子之後便離開了落日城吧,往後我再也沒有見過他。但我這麽多年來,都想對他道聲謝,若不是那人,落日城哪裏還有完整的落花穀?”
姚千目如何機靈,問道:“那人,便是和這名叫做雨陽的少年有關係?”
懷穀不置可否:“可能是,也可能不是。我記得很清楚,那人和雨陽一樣,眼角下有一顆淚痣。”
姚千目恍然:“所以你才想讓玲兒帶回來那少年?”
懷穀點點頭:“幾十年了,那人的恩情我永遠都不會忘,我會問問雨陽,他是否和那男人有些關係,若是的話,我落花穀便要護他,若不是的話,我也要心存善念,贈予這少年一分機緣,就像當年那人對我的恩情一般。”
姚千目問道:“你覺得雨陽與那人有否關聯?”
懷穀沉默不語,良久他重重點頭,蓋棺定論道:“絕對有關聯!”
姚千目笑笑,自家夫君便是自己最為熟悉,當年看上懷穀,他的修為天賦不算太過出彩,於落日城年輕俊彥中平平無奇。最讓姚千目心動的便是他那一份善念,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
姚千目拉了拉披在懷穀身上的大衣:“既然有了打算,回屋去等著不行嗎?”
懷穀其實更想等到雨陽離開神人之列的時候便站出來迎接少年,怎奈落花穀多年前擊退屠手,不願歸順秦家一事,早早讓秦家記恨在心。
如今秦家勢力重新崛起,但凡有雙眼睛都能看到。
懷穀不能在這個時候和雨陽交好,不然會害了少年。
所以才讓姚玲去接近雨陽讓他來落花穀。
雖然十人之列的選拔隻要是落日城的大家勢力都會看到,但沒人能通過麵前玉珠聽到尺元境中每名神人仙人的談話。
況且秦家那些大佬根本不會在意姚玲和雨陽兩人,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秦落身上。
誰與他交好,誰與他交惡,誰對他下埋伏,誰對他暗中幫助。
那些大佬都看在眼中,記在心中。
此次十人之列結束,或許會有幾家仙家勢力和幾名山澤野修莫名其妙身亡吧。
懷穀突然皺起來眉頭,玉珠當中姚玲蹲在地上掩麵而泣:“我看了這麽多遍都不知道姚玲如何會哭,莫非是那少年不答應?”
姚千目道:“咱家閨女你又不是不知道,憨憨傻傻的,哪裏會巧言善辯,你再看那雨陽於水龍峰上埋伏如此多的玩物,心機很重,咱家閨女肯定是挑明了
關係要雨陽來咱落花穀。換做是你,身份平平,落日城的一家大勢力突然邀請,你會去嗎?”
懷穀歎了口氣:“這傻閨女。”
姚千目掐了一下懷穀腰間:“還不是隨你?當年你可是最憨傻的那個了,姐妹們都笑話我說千萬別要了這個榆木疙瘩。半點不開竅。”
懷穀轉身將姚千目攬入懷中:“那你為何還看上我?”
姚千目掩麵而笑,輕輕從懷穀懷中跳出,躍入那梧桐樹後,露出半邊笑容:“你猜。”
而後一蹦一跳回去了。
懷穀負手而立,望著嬌妻還是如少女般調皮,搖了搖頭拉拉衣服,轉身繼續望著玉珠。
……
陽家。
偌大的廣場上,有一群七八歲的女童歡聲笑語,跳皮筋、踢毽子、跳房子,玩得不亦樂乎。
有豆蔻年華的少女坐在樹下,靠在身旁少年的肩膀上,念叨著今天發生的事情和自己憧憬的生活,一手挽臂一手指向天空,眼中滿是希望。
有桃李年華的少女嬉戲玩鬧,成群成群的走在一塊,不知竊竊私語些什麽。
還有而立之年的女子和郎君於廣場上散步,有的摸了摸自己鼓起的肚子,正在給孩子想名字。
更有白發蒼蒼的老嫗和老頭坐在竹椅上,回憶著年輕時的事情,偶爾看到那些年輕女子,還會讚許的點點頭,感慨一聲年輕真好。
廣場旁邊的閣樓上,開了一扇窗戶。
有一名男子側身坐在窗戶上,一手插兜一手提著酒壺,偶爾望向廣場上的景象,偶爾看著懷中夾著的玉球,一言不發。
突然有人推門而入,是一名嬌美的中年女子,明顯剛剛沐浴而出,頭發濕漉漉的,僅以一件浴衣掩蓋身體,露出雪白的香肩和玉足。
她見男子坐在窗戶上笑了一聲:“小奚,怎麽還在看呢?”
男子沒好氣的放下酒壇,拍了拍額頭:“說多少遍了月兒,不要喊我小奚,娘裏娘氣的。”
女子跑到男子身邊,輕輕蹲下,把腦袋放在他腿上,抬頭望著這名如意郎君:“好,以後不喊你小奚。那小榮和小奚榮,你選一個吧。”
名為奚榮的男子歎了口氣,伸手向賞給女子一個板栗,誰知道她俏皮的躲過,去到衣櫃旁更衣。
奚榮道:“整天沒個正經,就不能喊我的名字嗎?”
女子穿好衣服,捋了捋秀發,搬來一張椅子靠著奚榮而坐:“好的小奚,知道了小奚,以後就叫你的名字,好不好小奚?”
奚榮拚命揉了揉女子的頭發,沒好氣的提起酒壇繼續喝酒。
女子望向玉珠,隻見映射出來的,是雨陽引爆水龍峰上的玩物,將武朝等人給炸出尺元境,隨後抬頭望向陽天嶺,丟給他一塊玩物,兩者不知道說了些什麽,陽
天嶺便坐在雲朵上飛走了。
女子道:“這個少年有些本事呢,沒想到能把天嶺震懾住。我怎麽看他有些眼熟?”
奚榮道:“還記得幾天前我們去接蓉兒回家的時候嗎。”
女子驚呼:“這便是拐騙蓉兒的那個少年?”
奚榮死死盯住女子,然後歎了口氣。
女子道:“難怪你如此關注這少年,小奚,你不會要找他麻煩吧?以你的修為,欺負他是不是有些……”
女子名為楊月兒,乃是陽明凰的第三個閨女。
那天陽家氣勢洶洶離開落日城外當著雨陽的麵帶走陽蓉兒,這楊月兒便是在古戰車上的一人。
而他身邊的男子奚榮,便是當時一腳踩在瘋子腦袋上的囂張男子。
佩劍男子、儒雅書生、魁梧大漢、插兜男子,奚榮是最後那名。
直到今天瘋子回想起來,還是最想單打獨鬥之下把這名雙手插兜目中無人的男子教訓一頓。
奚榮沒有說話。
陽月兒緊緊抱著奚榮的手臂,腦袋靠在他的肩膀上,盯著玉珠上的景象。
很快,陽月兒發現了一件很令她震驚的事情。奚榮一直盯著的玉珠上,呈現出來的並不是陽天嶺,而是那個眼角下有顆淚痣的雨陽。
所有人都可以支付一些銀子得到一件轉播尺元境中戰鬥的玉珠,以觀賞年輕一輩的戰鬥。
想看誰,隻需要灌輸元氣玉珠便能憑意念而動。
一般都是自家人看自家人,如此重大的比賽,誰會去觀賞其他仙家勢力的弟子呢?
換做別人可能會,但換做奚榮,陽月兒絕對不相信。
因為整個家族上下,唯自己心上男子奚榮照顧自己的弟弟陽天嶺。
後者身下那件可禦空而行的異寶,便是奚榮送他的。
可現在陽月兒看到的,卻是奚榮絲毫不關注陽天嶺,一直看著雨陽。
陽月兒吃驚的望著奚榮,看男子目不轉睛的盯著玉珠,覺得他應該是陡然發現這名少年有些意思,或者說因為陽蓉兒的原因特別關注罷了。
但陪著奚榮看了好幾遍,陽月兒發現奚榮不斷重複雨陽有五六遍了。
陽月兒問道:“小奚,為什麽……”
奚榮喝了口酒,道:“月兒,還記得當年我從天荒古國來到落日城,與你結婚之時,說過什麽嗎?”
陽月兒回想了一下,突然瞳孔收縮,嘴唇微顫:“你說隻要找到自家師傅的孩子,便會為他叛出陽家,叛出我。”
奚榮並非落日城人,而是和天荒古國隔海相望的天荒古國的武夫。
那年陽月兒正值芳齡,偶然碰到奚榮,日久生情,兩人很快定下婚約。
而在洞房花燭夜,奚榮說了件事情。
他來自天荒古國,一身修為是自己師傅經過幾次點播和
幾份機緣贈送而得,他離開天荒古國,是因為師傅一言不發的離開,他追隨出來。
可一路跟隨到落日城,便不見了師傅的蹤跡。
奚榮說他要在落日城找個落腳之處,偶然碰上了自己喜歡的陽月兒,偶然入贅的陽家。
但奚榮的心,永遠是要找到自己的師傅。
隻要找到他,便會叛出陽家,離開陽月兒。
陽月兒當時沒有在意,覺得一個莫名其妙的師傅,隻要待得久了,便會改變心意吧。
另外,這幾十年來都沒見奚榮找到自家師傅,反倒是一天天和自己關係越發好,便不在意了。
但今天,奚榮變了。
陽月兒捂著嘴,突然哭出來:“你說那雨陽是你師傅的孩子?”
奚榮點點頭:“很像,很像很像。”
陽月兒跪倒在地,難以置信,和自己同床共枕如此多年的夫君,莫非要離開了嗎?
還並非自己的諾言為了找到自己的師傅,而是一個和他很像的,可能是子嗣的少年。
還偏偏是與陽蓉兒有瓜葛的少年。
奚榮道:“不過你不用太擔心,現在畢竟沒個定數,我不會直接離開陽家的。我會一點點看看這少年,有機會的話,碰麵問上兩句。”
陽月兒雙目通紅:“若爹讓你對付那少年呢,畢竟因為蓉兒……”
奚榮喝了口酒:“那以後,就再也不要喊我小奚了。我從小無父無母,一切都是師傅給的,我不能忘本,對不起月兒。”
陽月兒大口大口喘著粗氣。
奚榮翻身躍下窗戶,丟掉酒壇丟掉玉珠,緊緊抱著陽月兒:“不要擔心月兒,若是你爹願意接受那個少年,我們便不會分離,不過在一些大是大非麵前,我會選擇保護那少年的。”
陽月兒藕臂緊緊抱著奚榮,不斷哽咽:“小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