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清明見……跛子
茶水漢子圍著那根銀白色不斷閃爍雷電的鐵鏈觀看，默默點頭，承認瘋子說的話：“不錯，確實是一件半仙兵，沒想到你氣運如此之強，他人吞噬櫻桃凝聚出來的不過是神器一柄，到你這裏竟然是半仙兵。”
瘋子嘖嘖稱奇，連連搖頭，目光中的讚許之色愈來愈強。
按常理來講，一名武夫，對武器的要求不算太過苛刻，對他們來講隻要肉身成神便可，雖說兵器乃手腳之延伸，但若不是先天伴生，類似於華星凡的無絕衣袖的武器，再怎麽修煉也不可能超過對四肢的掌控，若是照顧武器而忘了肉身的修煉，反而舍本逐末，顧此失彼。
之所以有這樣一說，主要是因為半仙兵太難獲得。
半仙兵之下，真正強大的神人武夫是根本不會為之所動，類似於瘋子和茶水漢子兩人，達到千修境，再厲害的神器，也不如自己拳意絲毫。
與人對敵，若對方同為武夫還有一柄神器，有可能會因小失大，對神器的操縱未達到爐火純青，反而掣肘自身，很是不美。
但若是半仙兵就不一樣了。
自身便攜帶著靈氣，在達到修神之前，別說是武夫看不起神器，反倒是半仙兵看不起武夫的肉身。
因此武夫並不是不喜歡兵器，而是不喜歡品質太低的兵器。
半仙兵，絕對可以讓千修萬境之下的所有武夫垂涎。
可半仙兵如何珍奇，絕非隨處可見的蘊藏元氣的兵器。
落日城的秦家，傳承千年的底蘊，才有七件半仙兵，這是落日城，甚至近天帝國都不曾有的底蘊。
也是如此，才讓秦家屹立在落日城千年不倒，即便被上一任城主打碎了四件半仙兵，但憑借著剩下的三件，仍然是落日城不可染指的勢力。
單憑於此，便可力敵觀星峰等勢力。
少年倒是對兵器一事知之甚少，看兩名千修境的武夫對它如此垂涎，不禁心生疑惑：“這半仙兵到底有多厲害。”
瘋子和茶水漢子對視一眼，沒有想出如何講清道明。
然後瘋子想出一個辦法，向雨陽要過來雷鏈，少年交遞出去的時候，雷鏈明顯有股斥力，像是鬧情緒的孩童不願意離開母親的懷抱，拚了命的往雨陽手上繞。
不過少年心堅，雷鏈這才到了瘋子手上。
後者嘖嘖稱奇，而後混元大動，千修境的元氣磅礴如海，死死握住雷鏈，猛然向前一甩。
簡單的一次揮舞，便如春雷炸響三千，振聾發聵的聲響久久難以散去，村子周遭的山頭，都被削去十丈，遠遠看去光禿禿的，甚是可惜。
回過神來，雨陽噤若寒蟬，原來是瘋子手握著雷電縈繞的雷電，癡癡發笑，渾身上下崩開十多道傷口，鮮血汩汩而流，儼然成了一名血人。
他狠狠啐了一口血吐在地上，把雷鏈交還給雨陽，那銀白色的鐵鏈，沒有染血絲毫。
瘋子仰天大笑：“痛快，痛快，這便是半仙兵的威力，果然不凡。連我這千修境的肉身都抵擋不住，這條鏈子，隻怕比尋常的半仙兵還要厲害一籌，公子，你得到大機緣了啊。”
茶水漢子拍了拍瘋子肩頭，後者感到頭暈，撲通一聲倒在地上，昏睡過去。
茶水漢子道：“還在逞強，這半仙兵本就不是你的機緣，還敢如此用力揮舞，真是不知死活。”
雨陽欲言又止。
茶水漢子笑笑：“不用擔心，這家夥畢竟是千修境武夫，肉身還算強橫，睡個三天三夜就好了。哎，這段時間沒人陪我喝酒了，不如我也試試這雷鏈的力度好了。”
茶水漢子笑容玩味，盯著雨陽手中的雷鏈。
但雷鏈一個轉身，纏在雨陽腰間，成了一條褲腰帶。
茶水漢子搖搖頭：“脾氣還不小，沒想到這半仙兵如此依賴於你，竟然能屈身當你的褲腰帶，公子好好珍惜啊。”
雨陽摸摸雷鏈，驀地感覺一股雷電由指尖流向體內，原來是雷鏈回應了他的元氣。
少年笑笑，覺得很是好玩。
茶水漢子道：“不過，公子千萬不要隨便用這半仙兵，瘋子雖說沒被認主，這才被打成這個樣子，但還有很大的原因，便是雷鏈本身力度強橫。這半仙兵雖然認主於你，但力度之強還不是你一個混元境可以駕馭的。當下還是好好修煉的實在。”
雨陽道：“是了。”
少年突然有些苦惱，這雷鏈如此強橫，反倒不美，纏繞在自己腰間被白袍蓋住，但隻能當做一條褲腰帶。
他一番天人交戰，而後空歎口氣。
父親給自己留下了那麽多的東西，除了功法沒有一件能駕馭的了，是福是禍？
福禍相依吧。
一想到還有一條魚王沒釣，少年便又是一陣頭疼。
這種想法若是換在任何一名神人仙人身上，都會賞給雨陽一個板栗罵他身在福中不知福。
就單單是雷鏈這條半仙兵，就能讓所有神人仙人眼紅。
……
之後的日子裏，雨陽開始著手垂釣魚王。
端個茶杯，拿起書本，去到池塘邊上，幾乎都是一扔杆下去，便抱著魚竿喝茶看書，絲毫沒有心思。
要說沒心思不對，哪一刻不期待著能釣上來魚王？
但少年並不覺得自己如此慵懶有錯，因為自第一天扔杆開始，他便見到那條魚王圍繞著魚餌來回遊蕩。
偶爾看到雨陽，還會和他對視，然後用尾巴打掉魚鉤上的魚餌，濺起一些水花打濕少年的書籍，髒了他的茶水。
少年明白，魚王通靈，早早有了靈智，怎麽會被自己釣上？
如此，才坐在池塘旁喝茶看書，說不定適得其反，能勾引魚王也說不定。
還真是如此，那一天雨陽擺弄出絲毫不在意的樣子，任憑魚王濺起水花擾亂自己，仍是不做任何態度，就坐在那裏看書。
魚王有些鬱悶，嚐試性的咬了下魚餌，少年眼疾手快，震為雷的變化交出，瞬間提竿。
眼看把魚王給釣了上來，誰知道後者一個甩尾切斷魚線，搖著尾巴潛入池塘底部。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魚王自那之後再也沒有嚐試咬過魚餌，每天一見到雨陽坐在池塘邊上，便像對付柳若依一般，扔出水花攻擊。
倒是雨陽毫不在意，隻要有水花濺來，他便喚出雷電神術，一道道雷電打碎，保護自己。
偶爾有幾次魚王還被雷電擊中。
至於為什麽魚王對付一個柳若依輕而易舉，對付雨陽卻次次落入下風，茶水漢子暗中觀察一二之後才知道，魚王不過是和雨陽在玩耍罷了，根本沒有拿出實力。
看來它呆的也有些無聊了。
這天，雨陽死心不改，吸食完晨曦初露，打完百遍崩龍拳之後，卷土重來，準備繼續試試運氣，看看能否釣上魚王。
誰知道準備完東西打開門，卻見淫雨霏霏。
少年微微一笑，原來和魚王鬥智鬥勇這麽久，已經過去兩個月了，距離初春，現在已是清明。
清明時節雨紛紛。
少年想了想，今天就先不去和魚王鬥智鬥勇了吧。
他正收拾東西準備回屋，見王燕扭扭捏捏的走過來，羞赧的站著，一聲不吭。
她著一身黑白服飾，手中提著一個籃子，裏麵是糕點、蠟燭、紙錢、檀香等物。少年這才想起，昨天王燕和自己說過，明天是清明節，想請假一天去看看父親。
少年昨天答應了下來：“現在就要去嗎？”
王燕點點頭：“鋪子那邊我拜托兩位前輩照看了。”
雨陽放下手中的東西，回屋拿了一把竹傘，撐起來剛好罩住自己和王燕兩人：“走吧，我陪你一塊去。”
王燕低下頭，出於情理想要拒絕，最後卻小雞啄米：“多謝公子。”
狐峰距離不近，雨陽和王燕於毛毛細雨中行走，竹傘遮住一高一低一男一女，多少有些情調。
少女羞赧低頭不語，少年目視前方，枕戈待旦。
要知道上一次小沐去紫霞洞天看望母親時，被被附近山頭的神人仙人盯上，給小姑娘帶來了很大的創傷。這種事情雨陽不願意發生在王燕身上。
這次隻有自己陪著少女，混元境的修為，還是不入眼。
真有意外，不好對付。
好在雨陽雖然名聲不大，但經過瘋子和茶水漢子拆了那家勢力的祖師祠堂後，很少有山上神人仙人敢在青葉鎮這邊
隨便對路人出手了。
如此，雨陽和王燕很很快到了狐峰。
山路崎嶇，遇雨泥濘。
少年腳力驚人，少女倒是狼狽不堪，好在在雨陽的攙扶下，順利到了峰頂，見到了那一塊無字墓碑。
之所以無字，是王彥武對茶水漢子要求的。
若不這樣做，雨陽便會知道王燕乃是七大賊寇之手王彥武的女兒。
王燕泫然欲泣，忍住沒有哭出聲來，走上前去，在雨陽的遮雨下打掃幹淨墓碑，擺好貢品，點上蠟燭和香，在燒好之前，跪在地上磕了三個頭。
最後少女還是忍不住哭了出來，對著墓碑說了些話。
無非就是些自己過得很好，讓爹不要擔心。還說雨陽對她很好，不用像在張家當婢女那樣，仰人鼻息。
雨陽在一旁默默的聽著，望著那個無字墓碑，無動於衷。
雨勢未停，反倒有些大了，王燕起身，不顧身上沾染的泥濘，對雨陽說道：“多謝公子。”
雨陽點點頭，將王燕拉入傘中下山回家。
沒走幾步，雨陽問道：“你很在意你爹嗎？”
王燕顯然沒有想到雨陽會問出這樣的話，愣了一下笑了笑：“誰不在意自己的爹娘？我小時候和父母無憂無慮的生活，突然的變故，讓我們一家分開，十年未見家人。好不容易見到了父親，結果還沒兩天，便又走了。不過還好，我碰到了公子……”
雨陽笑笑，沒有說話，他心中有些觸動，莫名想到了那個和自己一樣不苟言笑的父親。
王燕突然問道：“公子呢？”
雨陽長長吸了口氣，止住了鼻酸：“我也很想他，很想找到他。”
王燕抿抿嘴：“我雖然不知道原委，但我敢肯定，令尊肯定是有什麽原因才離開公子的。他不會無緣無故的拋下你。而且，能這樣考慮公子的，絕對是個好人。”
雨陽也確信，那個不苟言笑的父親，雖然整天板著臉，但是很在意自己，他一定比自己碰到的所有神人仙人都要好，比碰到的每一個人都要好！
狐峰泥濘，外加諸多傳聞，包括曾經乃是賊寇的棲息之地，致使周遭鄉鎮很少有人會來狐峰上，或者說根本不可能。
也是如此，王燕才會把父親的墓放在狐峰上，也算是一種清淨。
但此刻，卻有一人迎麵走來。
那是一名身材修長的男子，豐神如玉，模樣清秀，一身白袍，頭別簪子，眼角下有一顆淚痣！
雙方駐足，雨陽望著這個比自己高一個腦袋的男子，默默無聲。
那男子伸出右手，隻見其上纏繞著一條黑色小蛟，模樣可怖駭人，王燕不經意間退到雨陽身後。
那男子笑笑，往前走了兩步。
少年這才發現，這男子背後的腳印一腳深一腳淺，
走起路來，左腿明顯有礙。
是一個跛子。
雨陽將王燕護在身後，神色凝重：“閣下是誰，找我可有事？”
男子笑笑，收回手來，那條黑色小蛟繞著他的手臂爬上肩頭，直直看著雨陽和王燕，目光突然落在少年腰間纏繞雷鏈的地方。
男子摸摸小蛟的腦袋，道：“你剛剛心中在想什麽？你說你爹是個好人？”
雨陽眉頭一皺。
相距千裏，觀人心念。
來者不凡！
少年如臨大敵：“你要做什麽！”
那人笑笑：“別擔心，世上誰都可能殺你，唯獨我不會殺你，那是自取滅亡。我隻是想問，你真的要找你父親嗎？”
雨陽揆理度勢，背後汗水涔涔而下，如清明雨水。
不絕。
那男子歎了口氣：“確實，問了也是白問。你和我一樣，心念如此之堅，認定的事情就不會去改，好事，也是壞事。我來此隻是為了勸告你一句，還是不要去找你爹的好，你會很絕望的。現在你有佳人陪伴，又有廣進財源，哪怕想要修神，在青葉鎮憑借各種機緣，也能活得無憂無慮。沒必要去蹚渾水，不然就會像我一樣。”
說罷男人往前走了兩步，故意展示他那一條瘸掉的腿。
雨陽冷冷道：“你到底想說什麽？”
男子沒有再說什麽，一瘸一拐的下了山去，臨走之前留下一句：“記得千萬不要死了。”
而後再沒消息。
撲通。
待男子走遠，雨陽突然感覺雙腿癱軟，跪倒在泥濘山路上，手中竹傘被風吹走，不知是冷風的緣故還是如何，少年渾身發抖。
王燕趕緊攙扶：“沒事吧公子？”
雨陽顫顫巍巍的抬頭，看向那名男子離開的地方，那人給自己的感覺很奇怪，有無窮的殺意，有強過所有神人仙人的實力，唯獨沒有殺自己的意思。
可越是這般，雨陽越是害怕。
他匆匆而來，匆匆而走，一番話語究竟何意？
關鍵是那人眼角的淚痣和自己如此之像！
……
遠空，那名跛子站在蒼穹之上，那條黑色小蛟纏繞著他的大臂，豎起來腦袋在肩膀後麵，和主人一塊看著一男一女下山的身影。
男子黯然神傷，摸了摸小蛟的腦袋，輕輕說道：“走吧，我倒是有些明白如何走過那條橋了。”
黑色小蛟點了點頭，纏繞在男子小臂上，腦袋落在他手心當中。
男子笑笑，用大拇指摩挲著小蛟腦袋。
後者很享受，前者也很享受。
男子再看一眼下山的兩人，輕聲說道：“原來當年的我是這個樣子嗎？真有意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