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我好像在哪兒見過你
張升玉看到雨陽,笑道:“這位莫非是關先生新收的弟子?我記得您之前不是說過不願意收徒弟的嗎?”
除了關雲木,其他幾名扈從都正襟危坐,神色凝重,沒有命令什麽都不會做。關雲木目光從雨陽身上收回,道:“我關雲木收徒,但不收眼高於頂的宵小之輩。這位,並非我的徒弟,而是一位朋友。”
說罷,在場眾人的目光又放在雨陽身上打量。
張升玉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原來如此,沒想到能與一位不過十三年紀的少年做朋友。”
關雲木笑笑:“情投意合,相見恨晚,做一對忘年之交又有何妨?天下之大,知音難尋,別說是他年紀尚小,即便是到了耄耋之年,願意和我做朋友,我關雲木也要尊稱他一聲大哥。”
“哈哈哈。”張升玉朗聲大笑:“好好好,真不愧是豪爽之人!我敬你一杯!”
仰頭灌酒,佳釀入口。
一杯酒下肚,像是命令一般,張家所有人都動筷吃飯。
四名孩童眼神陰鬱,尤其聽關雲木話語的時候,更是流露出不屑之色,但孩童天性,一聽到吃飯,餓的饑腸轆轆的他們再不管關雲木如何,下筷如飛,不停的照顧桌上的珍饈美食。
雨陽正襟危坐,絲毫沒有動筷的念頭。
關雲木輕言道:“吃飯吧。”
這才動筷。
一桌子飯吃的很安靜,唯有咀嚼和動筷喝湯的聲音,偶爾會見那四名孩童站在凳子上夾遠處喜愛的美食,除了那個女孩和一位年紀較長的男孩,其他的簡直就要趴在桌子上。
張升玉和關雲木幾人不斷喝酒,身後的婢女管家不斷斟酒。
當關雲木喝至微醺,張升玉擺手叫來一名管家,耳語一番後管家點頭,便去了後麵。
雨陽注意到這點,不禁抬頭看去,突然和那名豆蔻年華的少女目光交匯,後者羞赧的低下頭,原來是盯著雨陽看的久了。
很快,那名管家帶著幾名漢子抬著一個木箱走來。
張升玉放下筷子,叫停眾人:“先等一下。”
眾人都識相的放下筷子,那幾個孩童還動筷夾菜,被家長掐了一下,還憤憤不平,仍要繼續吃飯。
還是張升玉眯起來眼睛,四人才耷拉著腦袋坐好。
張升玉起身打開箱子,從裏麵提出一件金色戰甲,流光溢彩,光華四射。張升玉並非一名神人仙人,雙手微微顫抖,顯然有些吃力,但強擠著笑容道:“關先生光臨寒舍,張家沒有什麽仙寶法器贈送,前些日子從落日城討來一件蠶絲金甲,據說有養精固神的作用。”
“關先生守青葉鎮一方和平,日夜操勞,張家無以為報,不如收下這件金甲,溫養心神。”
關雲木麵無表情,這是張家慣用的套路了,每
次一來,張家都會有一件珍寶贈送,品質好壞無人得知,但從落日城找來,想必是差不到哪裏去了。
而目的也很明顯,就是為了讓關雲木收四名弟子為徒,提前交付的贈禮罷了。
當然若關雲木識相之後還有更多好東西,張家不愧是一方富豪,出手闊綽,這件金甲,品質不凡。
但無論何物,關雲木都沒有收取的意思:“關某近些年於青葉鎮無所事事,無功不受祿,再者前些日子有近天帝國相送的一劍山門,無心再收取其他珍寶。”
意料之內的事情,張升玉並沒有變色,將蠶絲金甲放到箱子裏,甩甩發酸的手臂,笑道:“之前狐峰賊寇眾多,全因關先生,青葉鎮才得以安寧,我嶽鄉村也是借著關先生威風,才得以有此成就。本來是好心相贈,怎奈關先生不給麵子。”
雨陽察覺到有一絲不對勁,其餘扈從更是放下筷子。
張升玉見此一幕笑道:“不要緊張,大家不過是和和氣氣吃一頓飯而已,以為我這一插手搞得如此不悅,實屬不該。”
說罷又從箱子中拿出幾件珍寶,分別對著那幾名扈從說道:“各位跟關先生征戰沙場,保青葉鎮和我嶽鄉村平安,功不可沒。關先生有近天帝國相贈的一劍山門,各位卻手頭拮據,無拿得出手的珍寶,我這裏有些好東西和一些金銀,若是幾位不嫌棄,倒可以收下,也算表我張家一番心意。”
幾名扈從無動於衷。
他們畢竟不是第一次跟著關雲木光臨張家,這些套路還是明白的。
關雲木雙手放在腿上:“張家不用這般殷勤,我關雲木性子直爽人盡皆知,有什麽事情敞開了門說亮話,直接與我說了便是。”
張升玉搖搖頭:“關先生說的是哪裏話,我不過就是請關先生來吃頓飯而已,送些東西也是正常,怎麽好像我是有利可圖一樣。”
張升玉的目光陡然落在雨陽身上,少年難免有一絲緊張,但很快平靜下來。
張升玉眼尖,如何沒有察覺到,會心一笑從頭上拿下來自己的玉簪,戀戀不舍的說道:“這位公子能與關先生為友,想必也是不凡之輩,腰間玉佩我看的出來有祥瑞之氣流淌,說不定是一件珍寶。”
“我頭上這枚簪子,乃是仙家用上好的璞玉打造,汲取天地元氣,不說能對公子有任何修行上的幫助,但也算是一件不錯的玩物,插在頭上,溫養心神,是很不錯的選擇。不如就此送給公子。”
雨陽搖搖頭,沒有收下的意思。
“嗬嗬。”張升玉笑笑:“公子嫌棄這是鄙人佩戴過的醃臢之物,所以嗤之以鼻不願意接受?”
雨陽搖搖頭,欲言又止。
張升玉重新將簪子戴在頭上:“無妨,鄙人寒舍還有不少
的好東西,公子若是喜歡,皆可以提出,鄙人定不惜忍痛割愛,贈予公子。”
雨陽還是不說話。
張升玉這便有些犯難,本見雨陽心性不定,不如關雲木那般,以為是個突破口,隻要他開口說一句話,便可借題發揮,之後再有家人煽風點火,不難讓關雲木在氣勢上敗自己一絲。
怎奈雨陽無言,一句話都不打算說。
張升玉悻悻坐下,讓管家將那木箱子抬走,登時安靜了下來。
關雲木看他一臉不悅,沒有動筷繼續吃飯,而是說道:“張先生不必捉摸這些花花腸子,今日邀請我前來如何目的在場的人都知道,想讓我收那四名孩童為徒,倒也不是不能,但還是我最早所言的規矩。”
張升玉臉上有了些笑意,其餘人也麵露喜色。
唯獨四位孩童悶悶不樂,一來大人說話,娘親按著自己的手不讓動筷,二來一想到關雲木竟然真有收自己為徒的意思,便不開心。
畢竟關雲木魂魄境的名字早就人盡皆知,即便是孩童也津津樂道。
但在這些紈絝子弟眼中,關雲木出生貧困,哪怕躋身到魂魄境,也是個泥腿子。
之前有人受他考驗,結果被打的身體發疼了好些天,一傳十十傳百,孩童們口中便有關雲木並不是什麽好鳥,對孩子下手沒輕沒重。
因此在這些紈絝子弟麵前,沒有什麽好名聲。
一聽到關雲木要收自己為徒,更覺得倒了八輩子大黴。
孩子們怎麽都想不明白為何家人削尖了腦袋也要把自己送到關雲木手下。
張升玉歎了口氣道:“關先生所言規矩我也知曉,隻是現在想起來,是否有些不妥。您要求孩童敗你一次,便是天賦異稟可收為徒,但你關雲木乃是魂魄境修為,放在今天帝國都是一等一的存在,這些孩子初入修行之境,即便關先生你壓境,卻也不是敵得過的理由啊。”
“魂魄境再怎麽說也難有人擋,再者關先生你乃是武境,肉身又打造的好似那佛家的不壞金身,這些孩童如何敵得過?這不是有些強人所難嗎?”
“我不是猜測關先生您的想法,隻是您不想讓人入你門下,豈不是動動手指的事情?總要放寬點是不是?”
關雲木搖搖頭:“我壓境那些孩童即便敵不過我,但若秉性良好,仍舊可以為徒。天賦不重要,我都可以鍛煉的出來,唯獨心性不能差了。”
張升玉趴在桌子上,輕聲道:“關先生是說我張家所選孩童,心性不如人?”
關雲木也不怕得罪他,直性子便是當場與其發生口角都無所謂:“眼高於頂,自恃其才,學了點法術神通,習了本尋常功法,便覺得自己無敵天下,未來若是走得遠了,境界不高,眼界卻高,目中無人
很容易吃虧的。說不定連小小的落日城都沒有走出去,便會早夭。”
話音剛落,一名年紀稍大的孩童站起身來,指著關雲木鼻子破口大罵:“你又算什麽東西?不過區區魂魄境而已,我看自恃其才的是你,仗著境界高便欺負我們這些孩子,算什麽本事。大伯拿出這麽多好東西你還不領情,眼高於頂,你怕不是在自嘲。”
“我若是有你魂魄境的實力,定把你頭顱斬下掛在青葉鎮縣衙門上,讓人好好看看你關雲木到底是什麽貨色!”
啪!
一記清脆的耳光打在孩童臉上,在空中轉了三圈摔在地上。
孩童父親勃然大怒:“大人說話小孩插什麽嘴,關先生說的便是你這種,沒點本事還口出狂言,我今天就替關先生教訓你這個不屑之徒。”
孩童憤怒的盯著父親,甩臉奪門而出。
當爹的沒有追出去,娘親心疼孩子,但不敢吱聲。
關雲木坐的筆直,微閉雙目緘口不言,但那表情明顯再說:“你看,這便是你推薦給我的弟子。還沒入門,便如此狂妄。”
張升玉賠笑兩聲,罰了一杯酒,說道:“這些孩子,便是從小嬌生慣養了,才如此沒大沒小。但孩子還是孩子,還有打磨的機會,也正因如此,才想勞煩關先生,好好打造這些璞玉,孩子嘛,是得教一教。”
那名當爹的點頭道:“關先生,還得勞煩您。以後有什麽要求,咱家都會點頭答應。”
關雲木歎了口氣,看了看剩下三名孩童。
有了前車之鑒,剩餘三名孩子即便心中不忿,但都麵色鐵青,乖巧的正襟危坐,一點都不敢暴露出不屑之色。
這次倒是出乎關雲木所料,沒曾想到張家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對方沒發脾氣關雲木也不好直言拒絕,便說道:“我收徒一看心性,確實如張先生所說孩童心性便是在這個時候打磨出來的,若把我關雲木當做一位先生,收也不是不可。”
“但我收徒二看天賦,並非是鐵了心非要教出來幾名得意弟子,而是鄙人乃是一個糙人,教徒方法有些苛刻,這些孩子如無天賦,到我那裏白白吃苦。若是再不好些,說不定會壞了筋骨,壞了以後的大道,屆時關某人擔不起這個責任啊。”
張升玉和其他幾名家長都應道:“無需擔心,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關先生便以自己覺得最合適的方法教便是,寶劍鋒從磨礪出,這些孩子還需要打磨。”
說罷張升玉招呼三名孩童起身,竟然有當場拜師的意思。
所幸關雲木洞察先機,伸出手來:“且慢,話雖如此,但試還是要試,我畢竟要為孩子負責。天賦一事切不可耽誤。”
張升玉悻悻道:“可關先生,您魂魄境的修為,確實有些
……”
關雲木笑了笑,看向雨陽,這便是他此次要帶少年來此的目的。
雨陽呆了一下,但如何機敏,很快反應過來:“我也是混元境的修為,如果信得過我,便可與我交手。”
關雲木點點頭:“如果我這位忘年之交點頭,這些孩童我便收下了。”
“這……”幾位家長麵麵相覷,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做才好。
雨陽起身的瞬間,又看到了那名豆蔻年華的婢女打量自己,好像從始至終她都在關注自己。隻是每一次看向她,少女都會羞赧的低下頭。
張升玉眼睛一轉,道:“好,既然這些孩子也不願意讓關先生出手,那便以這位公子幫忙為之。敢問公子大名。”
“雨陽。”少年低聲道。
吃過飯,張升玉合計一下,說關雲木等人舟車勞頓,今日便就此作罷,等到今夜休息一夜,明日再說考驗之事。
關雲木也沒有拒絕,點頭答應。
張升玉給幾人都安排了一件住處,尤其是雨陽,特地安排到一件屋子內。
夜深人靜,雨陽一個人褪去衣衫準備睡覺,房門卻被推開。
少年本以為是張升玉要來收買自己,明天故意放水點點頭,讓關雲木收了幾名孩子為徒,但沒想到的,推門而入的竟然是那位豆蔻年華的少女。
她掩上門,很自然的坐到了凳子上。
雨陽有些緊張,還從未和一名年紀相仿的少女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共處一屋:“你有什麽事情嗎?”
少女也看向雨陽,羞赧的低下頭,輕聲念道:“公子……”
含羞花蕾,如此誘人,借著月光,少女羞赧的俏臉平添一抹銀白,勾人魂魄。
雨陽穿好衣服,坐到床邊,盡量和少女保持一定的距離:“有事情你便說。”
少女點點頭:“公子,奴婢名叫王燕,那年才三歲,便到張家做下人。不過張家對咱很好,教我讀書,教我識字,到八歲那年才開始真正做些下人的事情。張家對我有恩,乃是再生父母般。”
“如此,張家若讓奴婢做什麽,定當不會拒絕。今日家主便親自找到奴婢,說讓奴婢夜裏來找公子,懇請您明日多多手下留情,最好在最後勝負之時點點頭,讓關先生收了那四名徒弟。”
雨陽點點頭,他倒是想到了這一點,畢竟今天吃飯時和王燕有多次眼神交匯,張升玉難免會有些心思。
恐怕更甚者,若是雨陽不答應,今夜張升玉除了給少年一個住處外,還要送一個暖床的。
雨陽問道:“這些都是張升玉要你向我挑明的?”
王燕搖搖頭:“家主並未讓我挑明,隻讓奴婢想盡一些辦法說服公子。但奴婢知道公子定是那正直之人,不會因此動搖,哪怕張家還說公子若是點頭答應
,定會贈送幾分大禮並與您交好,保您年年衣食無憂。”
“奴婢是覺得這些不妥,才故意和公子挑明的。”
雨陽心想,其實這如何不是一個計謀呢?畢竟他現在有些動情,若這位少女沒有讓張家滿意,下場如何?
但少年不會因此而在明天點頭。
王燕也不是愚蠢之輩:“我想公子定有自己的行事風格,明日無論答應與否,還請公子不要把今夜小人所說的話給道破。”
雨陽點點頭:“自然。”
語畢,王燕坐在凳子上,沒有離去的意思。
大概一炷香的時間後,雨陽問道:“你還有事?”
王燕點點頭:“白日多次偷瞄公子,還望公子見諒。但並非有意之舉,希望公子不要往心裏去。”
雨陽擺擺手,自然不會在意一名豆蔻年華少女多次投來的目光。
王燕繼續說道:“偷看公子,隻是心中總覺得公子有些熟悉,不知公子以前是否和奴婢有所見麵?”
雨陽搖搖頭。
王燕道:“看來是奴婢多想了,隻是每次看到公子眼角下的淚痣,便覺得很是熟悉。總覺得在哪裏見過,可又想不起來。”
雨陽突然心神大振,自幼,少年不說見過很多人,但所見之人,眼角下皆無一顆明顯的淚痣,但是有一人少年銘記在心,便是父親雨花落。
曾經林位平多次調侃,說雨陽和雨花落不愧是親父子,眼角下的淚痣,配上一對明眸,簡直就是一個模子裏麵刻出來的。
雖然少年少了些經曆和滄桑,但光看眼睛四周,根本就是一個人。
雨陽從床上驚坐起來,喝道:“你見過我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