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走
深夜，雨陽悄悄打開屋門，見屋內沒有火光，躡手躡腳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突然一陣熟悉的聲音傳來：“陽兒，你回來了？”
雨陽嚇了一跳，認錯般站在原地：“爹，孩兒回來晚了。”
雨花落沒有任何責怪的意思，點燃昏暗的蠟燭，坐在桌旁：“陽兒，爹有些事情要和你說，你坐吧。”
雨陽頭一次遇到這種事情，父親雖然是父親，但這麽多年來，父子二人都沒有坐在一起說過話，如今趁著夜色，雨花落竟然要與自己促膝長談？
能在此時言語，定不是什麽簡單的事情。
雨陽正襟危坐。
雨花落將燈往雨陽那邊推了推，火光映照出少年的麵龐，氣色紅潤，很有精神。
雨花落道：“覺醒了神術，身體有什麽明顯的改變嗎？”
雨陽頓了一下，流轉元氣於經脈之中，回應道：“學習功法之後，明顯感覺身體越發強壯了，每晚也都睡得好……其他的就不知道了。神術覺醒之後，給我的感覺很奇怪，但又說不出來。”
雨花落點點頭，如此粗糙的回答他並不感到失望，雨陽本不該與神人仙人，功法神術等物有絲毫的牽扯，正因如此，雨花落在雨陽年幼時便沒灌輸過思想，對於這些事情，少年即便親身經曆，也茫然失措。
雨花落解釋道：“學習功法，多數走的是武夫之路，功法便是淬煉肉體，鍛造神魄，強大的神人武夫可以刀槍不入。而覺醒神術，多數走的便是傳說中的仙人之路，隻手遮天，呼風喚雨，無所不能。”
“陽兒，你覺醒神術，其實並非偶然，而是必然。我教給你的大道萬象功，乃是當年凝聚天地風雷水火山澤八大神術而成的功法，可以說是始於神術，但終於功法。大道萬象功，簡單來講便是內斂了八大神術，用其淬煉肉身，很是方便。”
“另外一點好處就是，修行大道萬象功的神人仙人，隻要機緣巧合一下，覺醒神術的幾率會大大增加，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後山不久前有天雷降世，你覺醒的應該是八大神術的雷吧？”
雨陽點點頭，絲毫不覺得吃驚，他倒是猜到，父親肯定知曉一二。
雨花落笑笑：“大道萬象功，除了八種神術之外，還有一門神通，可以大幅度提升實力，以保護自己。天地風雷水火山澤，可以組成八八六十四種變化，也就是八八六十四種神通。每一招都出奇製勝，很是強橫。”
“不過，這隻適用於平常修行大道萬象功的神人仙人，如今你覺醒了雷電神術，便隻學會八種與雷相關的變化就可以了，震為雷、地雷複、水雷屯、雷風恒、火雷噬嗑、雷山小過、雷澤歸妹、天雷無妄！”
雨陽不解：“為什麽不可以變化
其他？”
雨花落解釋道：“其他變化於你沒有太大的用處，既然覺醒了雷電神術，便變化與其相關的即可，這樣可以讓神術和功法相輔相成，作用遠遠大於八八六十四種變化。”
少年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那該如何變化？”
雨花落笑著摸了摸雨陽的腦袋：“這些事情，陽兒還是自己摸索的好。”
少年點點頭，將其放在心上。
隨後，雨花落又問了一些問題，不在乎這兩天始終關注的，有沒有摘到櫻桃樹上的櫻桃，有沒有釣到池塘裏的魚王，有多少人覬覦玉七星短匕，又有多少人對你出手，想要取走等等。
再者就是一些有的沒的家常，雨陽被問得不知所措，隻能回答“嗯”“好”“沒問題”此類，完全沒有聊天的感覺。
或許是父子之間常年無話，太過生疏，即便最親最近，也無法推心置腹，徹夜長談。
到了後半夜，雨花落神情哀傷，顫顫巍巍的說道：“陽兒，若是爹有一天離開了，你會怎麽辦？”
寂靜的夜，無言的兩人。
微微蟬鳴，淡淡月光。
雨陽半張開嘴，欲言又止。
雨花落好像已經預料到，並沒有追問，他伸手拿出來一個方木盒放在桌上：“陽兒，爹自你從小到大都沒有送過什麽東西，這些是爹積攢下來的，算不上珍貴，但於你有些幫助。”
厚大的手掌將木盒子推給雨陽，少年看看雨花落，又看看盒子。
“這裏麵的東西，你都要好好拿著，一件都不要丟掉，另外少被別人看到。”雨花落的叮囑有些無力。
雨陽沒多說什麽，悄悄的收下了。
……
翌日，雨陽熟稔的生火做飯，突然聽到哭哭啼啼的聲音。
出門一看，竟是趙美和小沐兩人。
隻見趙美眼眶通紅，一手拉著小沐，顫顫巍巍的走來。
雨陽擦幹淨手迎了上去：“怎麽了趙阿姨？”
趙美抬頭看了眼雨陽，欲言又止。小沐泫然欲泣，雖然沒有嚎啕大哭，但神色也哀傷至極。
“先到屋裏坐吧。”雨陽招呼兩人進屋。
恰逢正午，雨陽多做了兩人的午飯，貧寒的家境，竟然有四人落座。
趙美還未從悲傷中回過神來，小沐黯然神傷，絲毫沒有興致。雨花落自顧自的吃著飯，看都沒看兩人一眼，唯獨雨陽左右為難，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吃過飯，小沐幫雨陽收拾碗筷，少年小聲問道：“發生什麽事情了小沐？”
小沐回首，見母親還在擦著眼淚，搖了搖頭：“爹爹最近脾氣越來越怪了，這兩天他都沒和我們兩個坐一起吃飯，今天早上好不容易那些神人仙人不在，娘就做了些好吃的，想一家人坐一塊。”
“誰知道爹爹開口
便罵，說我娘是鄉野裏的臭胚子，做的飯連茅房裏的……都不如，還說……好多難聽的話，甚至還要對我娘出手，把她趕出去。”
“我娘一氣之下便出了門，我跟了上來，誰知道爹爹拉著我的手不讓我走，說讓我娘一個人滾蛋。我咬了他一口，便和我娘出來了……”
雨陽注意到小沐手腕上有一塊淤青，小姑娘刷碗時小心翼翼，少年竟然沒觀察出來。
說到這裏，吧嗒吧嗒開始落淚，小沐哽咽道：“爹爹也不知道是犯了什麽病，怎麽變成了這個樣子……我不知道該和娘去哪裏，才來找你了。”
雨陽揉了揉小沐的腦袋，無言的安慰。
雨花落不知何時站在門口：“陽兒，你過來，爹有些話要和你說。”
雨陽點點頭，擦幹淨手急忙過去。
小沐去到趙美身邊，兩人互相安慰。
雨花落帶著雨陽走出房間，站在街道上：“陽兒，你覺得林位平林叔叔怎麽樣？”
雨陽揣測，父親興許已經知道了這件事情：“我在林叔叔家做了不短時間的小工，他對我很好，偶爾生病抓藥，也未讓我付錢。他們一家也和和睦睦的，在村子裏也是很多人羨慕的。”
雨花落點點頭：“那現在呢？”
雨陽揆理度勢，想了想道：“林叔叔為何會變成這樣我想不明白，可能是村子裏的神人仙人太多，導致他有些想擺脫當今這個身份的想法吧。眼界高了，自然看不起身為普通人的趙阿姨。我……隻是猜測。”
雨花落揉揉雨陽的腦袋：“你還小，還沒有看到這個世界，外麵很大很大，像林位平這樣的人不在少數，你以後切莫不可如此。不然的話心魔種子入體，將來成的便不是神人仙人，而是魔人了。若是在沒保持住本心，恐怕會成為惡魔的傀儡，隻憑一身欲望，催動軀殼。另外，要記得時時刻刻與人為善。以後有實力了，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對你來說或許會得到一份很大的機緣。”
少年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雨花落收回手來，轉身背對著雨陽，長長的吐出一口氣：“爹走了之後，切記不可和林位平走的太近，最好是常年不見，一丁點消息都不要打聽。但是和小沐，你要同她交好，未來能走到一塊，自然是最好的。明白嗎？”
雨陽心頭一震：“爹，你真的要走嗎？”
雨花落點點頭。
“你要去哪裏？陽兒什麽時候可以再見到你？”
“一個，世人皆向往，我卻不再為之所動的地方。”
“既然不想去，不去不就好了？”
雨花落搖搖頭：“這條路便是如此，隻可前進，無法後退，哪怕回首，也是徒增悲傷。陽兒，切記不要來找父親，當你有保護自己和小沐的力量之
後，找個山頭藏起來，與世無爭，將與塵世間能斬斷的因果統統斬斷。一點都不可以留。”
雨陽張開嘴，結果隻說了一句：“是了。不過爹，我如何像您所說的一樣，和小沐交好，與林叔叔保持距離呢？”
雨花落目視前方：“我自有安排。還有，當你到了魂魄境的時候，便可以去找林位平了，屆時要做什麽，全看你自己。”
男人說完，背對著雨陽離開了。
少年沒有問他去哪裏，沒有哭喊沒有鬧。這些日子他已知曉，這個同自己生活了十多年的父親，絕非表麵難麽簡單，他與塵世的因果還未全部斬斷，無法全身而退。
此去，若不是斬斷因果，便是去履行承諾。
世界之大，哪裏都是他的家，但不是雨陽的家，因為少年還是區區混元。
很奇怪，雨陽之前想過會有這一天的到來，他總是在想，父親是自己唯一的親人，等他真正離自己而去的時候，或許會哭的很慘吧？誰安慰都不好使的那種。
可出乎意料的，雨陽沒有哭，甚至一丁點的悲傷都沒有。
這可是離別啊，恐怕此次一別此生再無法相見，哪怕雨陽再成熟，也不可能沒有絲毫悲傷吧？
除非他覺得，自己和父親，終有一天還能相見。
那麽此次離別便不是永遠，所以他不會哭，所以他緊握拳頭，緊咬牙關！
可當雨陽回家看到趙美和小沐兩人相濡以沫溫馨的畫麵時，少年心靈的防線怦然破碎，悄然落淚。
從今以後，便是一個人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