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歲月往事2
第二天下午，還是那顆熟悉的梨花樹下，季期如期敲開林家大門，迎接他的還是穿著白裙子的林穎。
“諾，還你車。”少年別扭的把車朝林穎那裏一推，高傲的揚起頭：“我的車呢？”
“對不起啦。”林穎眨眨眼，紅潤的嘴唇嘟起來：“我不小心把你的車給修壞了，然後王伯給丟了。”
“什麽？！”季期有些著急，在九十年代，一輛自行車還是十分貴重的，尤其是作為單親家庭的季期，這輛車是他求了好久，他媽媽才給他買的。
“嗯，很抱歉啊。”林穎吐吐舌頭，嘴上說著抱歉的話，表情卻一點歉意也沒有：“作為補償，我把我的車送你好了。”
“……我不要！”少年又氣又急，沮喪的把車遞給林穎，掉頭就要離開。
那背影看上去就像個無精打采的小公雞，雞冠都聳拉了下來。
“喂喂喂！”林穎一看，連忙抓住少年的衣角：“我騙你的啦，你的車在這裏！”
她指著院子裏停的那輛自行車，車子被擦的幹幹淨淨，鏈條已經換了新的，金屬的車把在陽光下，反射出銳利的光芒，看上去和昨天那灰頭土臉的可憐模樣簡直是天壤之別。
“那你剛剛為什麽騙我！”
季期顯然被這突如其來的轉折給驚喜到了，他興奮的衝了過去，拍了自己的老夥計，上去試了試，這才滿意的回頭看著林穎：“為什麽？”
“啊……”林穎還是那副笑眯眯的表情，她看著少年因為興奮而更加瀲灩的桃花眼，有點不好意思的低頭。
“我……我想讓你載著我去上學啦，我和你是一個學校的，怕你不同意，才……”
她沒有繼續說下去，濃密的頭發垂落下來，擋住她青澀的臉。
季期的臉卻悄悄紅了，他有些開心又有些驕傲的看著白裙子的林穎，聲音卻有些發澀：“那個……這樣的話，不就是和電影裏麵談戀愛的……”
“……那你同意不同意……”林穎的聲音低的好像蚊子叫，她的臉脹得通紅，睫毛輕輕撲閃著，遮擋住主人眼底流露出來的心意。
偏偏還叫季期捕捉到了，他的臉忽然也脹的通紅，輕輕地咳嗽了一下，聲音帶著幾分不自然：“我肯定是不同意的……”
林穎聽見這話，原本紅潤的臉頰迅速變得慘白，有些失落的看著季期，卻不期然聽到了後半句話。
“……不過，既然是你幫我修好的車子，喂，林穎，你願不願意讓我送你上學？”
就這樣簡單，十七歲的季期載著十五歲的林穎去上學，這一載，就載了兩年。
他們在夕陽下擁吻，在田野中打鬧，在風中微笑，在雨中賽跑……青澀的戀愛始於一場意外，就像漂亮的玻璃製品，美麗、易碎。
終於，在某一天的午後，一個麵容沉肅的中年人攔住了少年季期。
“我想，你應該和我好好談談。”男子麵無表情，氣息森嚴又冷酷：“談談關於我的女兒，林穎的戀愛問題。”
“據我所知，你家境貧寒。”男子毫不猶豫的開口：“而且……恕我直言，根據我的調查，你應該是季家的……私生子。”
私生子？搞笑呢？
季期用一種看傻瓜的眼神看著中年男子，臉上冷冷的，“我爹早就去世了，我確實就一個媽，但是也輪不上你去哪裏翻出個爹安我頭上。”
“……無所謂，我隻是陳述事實，你願意或者接受與否和我無關。”男子冷淡的回應：“隻不過你養不起我的女兒，也負擔不起你自己。”
“我們的愛情不是金錢能夠買到的。”少年心氣高傲，一雙桃花眼都要翻成了三角眼，顯然，對男子的話不屑一顧。
“我隻是闡述條件和結果。至於能不能買到……我很期待你說這話的時候。”男人連多一分表情度懶得給他，像個機器人一樣，硬邦邦的說完這話就離開了。
很快，少年就嚐到了天真的後果。
母親的單位接連出事，他的書包衣物等一切物品被人不間斷的損壞，家裏樓下出現許多流氓混混，街坊鄰居搬走……
如果這些都還可以忍受，那麽在一個雨夜後的夜晚，季期回家，發現昏倒在地的母親的刹那，終於明白了。
“我說過，貧窮不是原罪，可是我沒必要讓我女兒賭這個萬分之一的可能。”中年男子神秘的出現，對站在母親病床前的季期開口：“不如我幫幫你？”
“你是季家的孩子，盡管是私生子，不過嘛……倒也有幾分價值。”男子用看貨物的眼光看著季期，就像是在衡量一隻股票的漲跌走勢。
“我可以把你送回季家，如果在小穎沒有合適結婚對象，而你又接手季家的時候，我可以給你和她重新戀愛的機會。”
“你也看到了，你根本沒資格和我女兒談感情，一個男人連自己重病的母親都無能為力，有什麽資格談戀愛？”
季期沉默良久……終於，聲音顫抖的下了一個決定：“……好，感謝你給我這個機會。”
可惜，少年還是太小看在宦海浮沉的老狐狸的智慧了，回到季家的條件之一，就是他作為季家的兒子，要娶劉家的女兒。
秋日的夜晚下著淅淅瀝瀝的雨，在臨離開這座城市前，他的家門忽然被人猛的敲開了。
“季期，”林穎從來沒有這麽狼狽過，水珠順著她濕透的發不斷墜落，身上的衣服早就被淋到濕透，裹在纖細的身軀上瑟瑟發抖，她的眼睛卻清亮執著的看著他。
“我爸說你要離開這裏了，為什麽？為什麽不和我說？”
季期沉默良久，他不知道該怎麽和林穎說，說自己被她的父親刁難？
可她的父親做了什麽？
她的父親隻是赤裸裸的把金錢擺在他麵前，用財力在他和她之間劃下一道天塹。
不，或許很多年前就劃下了……無論是林穎的手機，或者是那精致的小皮鞋和裙子，都是他這個連自行車都是二手的人奢求不起的。
他怎麽能和他的愛人說，對不起，因為貧窮，所以我選擇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