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順人和 【五】
明珠塔是江海市最著名的建築之一,那個圓球形的結構現在已經開發成一個高檔的消費區。平時齊星宇路過這裏的時候,隻敢遠遠地抬頭看,他連上來觀光的資格都沒有,一個是因為高昂的票價,一個是因為擁擠的人潮。
第一次來這裏,是為了赴鹿穎的約。
他這次有專門的通行證,可以直接從私人電梯來到上層的一個高檔餐廳,這裏就是他和鹿穎約好的地方。
一進餐廳,齊星宇就被這裏靜謐高雅的氛圍所吸引,緩慢的鋼琴舞曲讓他的不調也緩慢了幾分。
門口的接待生每天會見到很多明星帥哥,可是見到齊星宇他還是覺得眼前一亮,這高貴的氣質讓他以為齊星宇是某一位從未來此的貴族子弟。
接待生想為他引路,齊星宇就說出了鹿穎的名字,接待員不再多問,很從容地將齊星宇帶到鹿穎的包間門口,他彎腰,恭敬地開門,“先生,請。”
鹿穎已經等了一會了,他看見齊星宇,心裏的小鹿也歡快地挑起來了,臉上不自覺地泛起一陣很好看的紅色,配著她白色的晚禮服,格外的動人。
這是家西餐廳,是她提醒齊星宇要穿正裝過來的。可是她也沒想到本來就帥氣逼人的齊星宇,穿上西裝竟如此好看,而且這西裝看起來也是很高檔的樣子。
接待員關上門後,鹿穎才說“沒想到你穿起西裝來,這麽好看。”她單手托著腮,一副欣賞地模樣。
齊星宇不好意思地說“朋友剛好送一件,我也沒有這樣的衣服。”
“你朋友眼光真好,不像我,都不知道怎麽挑選適合自己的衣服,每次出門都要猶豫好久呢。”說完,鹿穎露出一副很煩惱的樣子。
齊星宇坐在她的對麵,從他的這個位置可以看見美麗的浦江夜景,或許這就是真正的權力才能俯瞰的景象吧。他整理了一下表情才說“你今天的穿搭也很好看啊。”
鹿穎甜甜地笑了“謝謝!”
接下來,兩人點了菜。齊星宇沒有吃過西餐,在點牛排的時候還鬧出了“八分熟”的笑話,一邊的鹿穎頓時笑得花枝亂顫。
服務生問“要什麽酒呢?”
齊星宇不想點酒,他說女孩子還是少喝點酒好。這話讓鹿穎心裏一暖,不過她還是要了一瓶甘紅,她想齊星宇解釋道“沒事兒,這個度數低。”
吃飯的時候,鹿穎很耐心地教齊星宇使用刀叉。齊星宇雖然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但是心裏又在暗暗那她和易天可做比較這樣溫柔的一個女孩子,易天可為什麽要那樣不言不遜呢?這樣的朋友難道就不好嗎?
兩個人邊吃邊聊了一些生活中的瑣事,齊星宇說了自己遇到的一些有趣的事,鹿穎就很耐心地聽,聽到開心還會有意無意地拍一下齊星宇的手背。對於一些讓齊星宇煩惱的事情,鹿穎也能給出很中肯的意見。
兩人在這樣輕鬆的氛圍中慢慢吃著,齊星宇覺得心裏的愧疚感消失得無影無蹤,他甚至越發覺得鹿穎比易天可要更加善解人意。
飯後,服務生送來了小點心,是一個很精致的水果蛋糕。
鹿穎很俏皮地用纖細的手指沾了一點奶油,然後抹在齊星宇的鼻尖上,她說“你不知道哦,今天算是我的生日啦!”
齊星宇頓時慌張起來,“我不知道,也沒準備什麽禮物啊。”
“沒事。”鹿穎搖搖頭,也在自己的鼻尖上抹了一點奶油,“有你陪著我過生日,我就很開心了吖!”
那點奶油讓鹿穎本來就甜美的麵容又多了幾分誘惑,齊星宇不由得看的呆了,鹿穎天真地雙手握拳,認認真真地開始許願。
許完願,鋼琴圓舞曲響了起來,鹿穎要拉著齊星宇跳舞。齊星宇說自己不會跳。鹿穎又是那樣甜死人不償命的笑容,“沒事,我教你。”
在優美的琴聲裏,一團團紅暈湧上了鹿穎的臉頰,她好像無意地說起“要不,你今晚不要回去了,留下來陪陪我吧。”
齊星宇立馬停下舞步,無比正經地說“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去吧。”
鹿穎像是看見鬼了一樣看著齊星宇,片刻才恢複從容,點點頭說“也好,很晚了,我們今天就這樣吧。”
齊星宇把鹿穎送上她的寶馬車,他決定沿著浦江走走,最近他心裏有很多煩心事,雖然向鹿穎宣泄了很多,但是,他還是有點煩悶不已。
吹吹江風,或許會好一點吧。
在那輛行駛的並不快的寶馬車裏,鹿穎打通了一個陌生的電話,她把自己鼻子上的奶油擦掉才說“放心吧老板,下一次一定拿下這個小子,計劃一定不會耽誤的。”
她掛掉了電話,臉上那副天真甜美的模樣已經不見,轉變成一個有些世俗、有些陰暗的表情。
原來,那隻是一副人前的“麵具”。
到了第二天,齊星宇沒有在公司門口看見平時那個活力滿滿,跟員工們打著招呼的易天可。他換員工服的時候,和前台的陳雯交流了一下,他問“今天怎麽沒見老板?”
陳雯打著哈欠,有點不太想搭理齊星宇,畢竟昨天易天可的幽怨表情還在她的腦海中揮散不去,可她也不好意思不理齊星宇,隻能說“可能睡過了吧。”
“你們昨天吃到很晚嗎?”齊星宇又接著問道。
陳雯很敷衍地回答道“還好吧。”
齊星宇感受到了來自她的冷淡,簡單的“哦”了一聲就不再問了,他想,有些話還是自己問易天可會比較好。
看著齊星宇離開的背影,陳雯臉上的那副慵懶立即消失不見,她喃喃道“誰讓你那樣對待我們的易大小姐呢。”
來到分揀倉庫,齊星宇再次感受到那份來自眾人的冷淡對待,他不知道自己哪得罪了這群人,也沒有去仔細詢問。
他覺得這個本就有些昏暗的倉庫愈發的壓抑,急急忙忙裝好了一車快件,在那群人的注視下,他離開了這個壓抑的地方。
外麵的空氣依舊清新美好,陽光和煦,白雲初晴,一切都好像格外的幸福美好,可是這位騎著嶄新三輪車的快遞小哥卻顯得愁雲滿麵。
齊星宇覺得自己最近有點水逆,幹什麽事情都幹不好,身邊的人也開始變得莫名其妙。他有點提不起精神,但是又不知道如何改變。
這條路剛好經過第二高中,他減慢速度,朝那扇牌坊似的大門看了一眼。
現在已經是上午學生上課的時間了,那條寬直的人行道此刻也顯得那樣空蕩蕩的,地上的落葉好像還沒來得及清掃,有點雜亂地鋪撒在地上。
不知道那個老師後來怎麽樣了。
正在他這樣想著,三輪車還在緩緩地向前行著,走過前麵的那個路口就該右轉了,這是個小巷子的路口,巷子裏麵就是教職工的宿舍,離學校還是有點距離的。
這個路口好像發生了什麽事故,人群圍在四周,將這個本就不太寬敞的小道變得更加擁擠。
齊星宇過不去,就把車子停下來,想拿著包裹,步行進去送。他現在對這樣的熱鬧不感興趣,那些圍觀的人應該也隻是一些看客吧。
他抱著包裹路過這堆人群的時候,他聽見了一個有點熟悉的聲音“你們不要拍照了,能不能有個人打電話,叫一下救護車啊!”
齊星宇的個子高,他稍稍踮腳就看見了那個蹲在地上的中年男人,正是葉超亮。葉超亮的手上還抱著一個嘴唇發紫的少年,齊星宇看這個少年也有點眼熟。
今天早上,葉超亮像往常一樣騎著共享單車想去上班,走過這個拐角的時候,他看見了躺在地上的周凱。他裸露在外的腳踝上還有兩個血淋淋的孔洞。
葉超亮向周圍張望,在不遠處的那個綠化帶裏,他看見了那個吐著血紅信子的黑色的蛇。這條蛇的腦袋呈倒三角形,這是毒蛇的特征!
這條毒蛇立即就從綠化帶的草叢裏鑽出,衝到了大馬路上,一輛路過的敞篷車把它碾死了,血肉四濺。車跑過去,沒有一點感覺。
葉超亮上課從來不帶手機,他平時和家長聯係就是靠辦公室的座機,現在發生了這樣的突發情況,他隻能向走過的路人求助。
有些人聽見了他的叫喊,看了一眼,怕惹上麻煩,立馬急急地走開。更多的則是一臉好奇地圍過來,他們也不打電話,就是拿著手機在那拍,不知道在拍些什麽。
“你們趕緊打電話吧,這孩子快不行了!”
一開始周凱還能維持在昏迷和清醒之間,現在已經完全陷入了昏迷,他的臉色越來越蒼白,嘴唇烏得可怕。
正當這個老師被無數攝像頭對著,感覺無能為力的時候,他聽見了一聲安慰“葉老師,現在打電話已經來不及了,用我的車,帶他去醫院吧!”
葉超亮從虛弱的周凱身把自己的目光移開,他看見了這個前幾日才見過的快遞小哥。葉超亮立即連連點頭,“謝謝!謝謝!”
齊星宇走過來才看清這個少年的麵容時,才立即知道了這種熟悉感是從何而來了。去年在優才實驗小學毆打他和陸子明的那群少年,為首的就是這個少年。
雖然發型有點變化,但齊星宇還是立馬認出了他,畢竟他的記憶並不多。
不過,現在已經不是翻那種陳年舊賬的時候了,這個少年的已經氣若懸絲了,如果不能即時救治,很有可能就會這樣命喪黃泉!
所幸齊星宇本來就沒打算送多少件,他的車廂裏剛好可以再放下一個周凱。葉超亮坐在齊星宇的副駕上,三個人就這樣在一輛小小的電動三輪車上飛馳!
圍觀的那些群眾知道沒有什麽好看的的,紛紛收起手機,準備離開。有一個看見了馬路中心有一條死蛇的屍體,現在已經被軋成了肉餅,他又掏出手機,拍了一張照片。
齊星宇已經記不得自己是第幾次來這個醫院了,好像每一次過來都伴隨著一次離別。他不喜歡這種感覺。
葉老師簡單的說明情況之後,醫生立馬就確定了咬周凱的是當地不太常見的一種蝮蛇,這種毒蛇叫葉赫絲蝰,民間俗名“七步死”,它的毒性很大,如果晚一點送來,很可能就救不回來了。
醫生讓葉超亮先去交一下住院費,他說“這個孩子被咬的時間不是很長,而且我們醫院有相應的血清,性命應該不是問題。不過想要恢複還是需要留院治療一段時間的,你還是先去把錢交了吧。”
做了這麽多年窮老師,葉超亮很少會來醫院看病,他不知道大醫院的治療費用會這麽貴,隻是一次初步診療費用就花去了他四分之一的積蓄!
那句話果然是對的掙錢超一億,不如好身體。
這個時代看病確實太貴了,不過這個是他的學生,在周凱父母沒來之前,他必須承擔這個責任。齊星宇幫他把周凱送過來已經是仁至義盡了,怎麽能再讓他掏錢。
可是忙裏忙慌的葉超亮忘了,從開始到現在,他一直沒有給周凱的父母通知這個突發情況。
付完錢,葉超亮來到急診室外麵,齊星宇正坐在那排塑料椅子上發呆。他走過去說“謝謝你啊,小哥,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我叫齊星宇。葉老師你別客氣,上次給你送那個匿名包裹,給你造成了驚嚇,我還沒來得及向你道歉呢。這次怎麽又發生這種事情了?”齊星宇剛剛在發呆,不知道為什麽,他總有種不詳的預感。
葉超亮已經大概猜出來這個事情的大概了,很可能是周凱又想故技重施,卻被抓住的毒蛇咬到了。
這個孩子,竟恨我到這種地步,想置我於死地嗎?
但是葉超亮嘴上沒說,他苦澀地笑笑,“都是我不好啊,要是我能再多關心一下這個學生,可能就不會發生這種事情了。”
齊星宇感覺這個老師好像有某種難言之隱,他不再提問,一時間,兩人陷入了沉默。
在這種等候的沉默中,每個人都感到令人惡心的壓抑,好像隨時都會忘記呼吸,然後掉入那道死亡的深淵。
醫生從急診室出來,他的聲音打破了這份沉默。
他說得很急,不過每一個字都如同燙紅的烙鐵一樣熾在兩人的耳膜“你們誰是這個孩子的家長?毒素誘發內出血,他現在需要緊急輸血!”
葉超亮聽了這話,他立刻站了起來,他知道醫院是有血庫的,“為什麽不用血庫的血漿?難道……”
“rh陰型血——熊貓血,醫院沒有存儲。誰是親友?抓緊時間!”
醫生的話像一道審判,重重地砸在葉超亮的身上,把他又砸回那條冷硬的凳子上,血型的名稱一直在他耳朵裏回蕩。
rh陰型?和我一樣的血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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