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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順人和 【三】

  一條蛇,漆黑的鱗甲在午後的暖陽下顯得格外紮眼,它冰涼冷硬的身子卻又柔韌至極,一張殘忍的蛇口咬住了葉超亮裸露在外的手腕,它的身子在空中詭異地扭轉懸掛,想要借力纏上葉超亮的手臂。


  葉超亮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了一跳,他剛剛把包裹的蓋子打開,一條纖細的黑影就從中飛速竄出,他根本來不及看這黑影到底是什麽,立即伸手去擋自己麵部,然後立即就被一張濕冷的口咬上了。


  手上的盒子落在腳邊,可葉超亮的精力全都集中在這隻突如起來的鬼東西身上,他已經看出了這條蛇的意圖,他手臂也能感覺到這隻蛇不輕!

  葉超亮立即快速地甩手,那隻蛇竟然沒有死死咬住,他覺得手腕上的那張蛇嘴像打了潤滑油一樣,立即脫手而去,那隻失去依仗的蛇立即飛了出去,落在人行道上。


  幾個遲到的學生被這一幕嚇得不敢亂動,眼見在那條地上爬行的蛇即將接近他們,他們感覺整個人都要暈了過去。


  正在這時,一條大長腿伸了出來,一腳踩住了亂動的蛇頭。幾個學生感激地看向這條長腿的主人,這人的臉真的好看,在陽光的襯托下竟那麽溫暖。


  踩住這蛇的人正是齊星宇,他剛剛聽見葉超亮的驚呼就立即從旁門衝了進來,剛好看見那條蛇被甩飛,他立即上前踩住了這條看起來很凶惡的大蛇。他回頭看向那幾個被嚇壞的學生,“你們沒事兒吧?”


  幾個高中生立馬瘋狂點頭,沒等他們致謝,遠處的門衛大爺就嚷嚷“這沒你們的事,趕緊上課去”,幾個學生立馬一窩蜂地跑走了。


  門衛大爺低頭看著齊星宇腳下的蛇,吃驚道“謔!好大一條黑梢子!”


  齊星宇不認識這蛇,但是他不敢輕易鬆開腳,因為這條蛇裸露在外麵的身子已經很快地纏上了他的小腿,而且還在不停地扭動。


  “沒事兒,沒事兒,交給我……”


  大爺倒是一副氣定神閑地模樣,俯下身子,他直接空手將齊星宇腿上那條胡亂盤繞的蛇身子拿下來,然後右手按住靠近鞋子的那段身子,頭也不抬地說“小夥子,你抬腳吧。”


  齊星宇不敢鬆開自己的腳,他怕這條蛇再把老大爺咬了,“可是這蛇……”


  “沒關係,我之前抓過好多年的野蛇了,這東西咬不到我,放心吧!”


  聽完這話,齊星宇才將信將疑地將自己的腳移開。這條黑梢一感到自己頭上的壓力放鬆,立即就要向後方攻擊,它能感到自己的身子還被一雙溫熱的手捏著。


  “還想咬!”


  老大爺的反應很快,空著的那隻手向前一探,翻腕一抓就死死地掐住了蛇的頭。他像拿著一條長長的皮帶一樣,悠閑地站起來,隻不過這條皮帶是活的。


  他有點得意地跟齊星宇炫耀道“喏,你看我說沒事兒吧。”


  拿著這條蛇向受驚的葉老師走去地時候,他還自顧自地講解“你看這條黑梢地頭又小又圓,是條無毒蛇,而且他嘴巴裏地牙也被人拔掉了,應該沒什麽危險。”


  說著,老大爺用力捏著蛇的嘴巴,將裏麵的白色口腔露出來給齊星宇看。齊星宇隔著一段距離就能聞到這條蛇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騷味兒,一想到自己剛剛一直抱著的盒子裏麵是這玩意兒,他又不由得打了個寒戰。


  齊星宇快走兩步,趕在門衛大爺前麵來到葉老師身邊,關切地問“葉老師,沒事兒吧,需不需要去醫院看看,我那有車。”


  葉老師的手腕上還留有蛇嘴留下的粘液,由於蛇的牙齒被拔了,他倒是沒受到什麽實質性的傷害,就是被嚇到了,精神有點恍惚。


  聽見了門衛大爺的講解,他也從驚嚇中恢複了幾分,立馬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形象,搖搖頭說“不用麻煩了,你看,我這也沒受什麽傷,應該沒什麽問題。”


  葉超亮把手上的粘液擦掉,把有點泛紅的手臂給兩人看,可是齊星宇還是不放心“你這不……”


  大爺打斷了他的話,大大方方地把手上的蛇托起來“我就說沒什麽事吧,這蛇連牙都沒了,還怎麽傷人,我說葉老師,你沒事兒買這麽個玩意兒幹嘛?還把自己嚇了一跳!”


  葉超亮茫然地搖搖頭,彎腰把地上的公文包撿起來,輕輕拍了下上麵的灰,好像突然想到了些什麽,又搖搖頭才說“這東西不是我買的,剛剛小哥說這東西沒有寄件人,是不知道什麽時候放在你們倉庫門口的是嗎?”


  “嗯嗯,這次的事故我們很抱歉,我們還以為是什麽驚喜。”齊星宇為自己這次地魯莽感到真心的抱歉,但他想不明白會開這麽惡劣的玩笑,如果是攬貨的快遞員為了確保安全打開了這個包裹,那真的是太可怕了!


  “沒事兒,這不怪你們。”葉超亮說著這話,心裏麵的猜測又肯定了幾分。


  這時候,大爺已經完全掌控了這條黑梢,他揚揚眉毛,有點驚喜地問“不是你買的,你們快遞員也不要,這東西給我成不?這東西燉湯還是不錯的,難得長這麽大了,沒了牙,扔了也活不了。”


  齊星宇暗暗地瞪了大爺一眼,心想這個大爺真是一點都不分場合。


  “你拿去吧。”葉超亮向兩人頷首示意,手中的公文包又捏緊了幾分,“不好意思,這也沒什麽事情,我還有課,就先走了。”


  說完,他就轉身離開,他走的很快,那模樣就好像有什麽要緊的事要急著去做一樣。斑駁的光影在他身上快速地閃過,他走進了第一棟綠色的小樓,樓裏已經響起了很響亮的讀書聲,上了樓梯,就再看不見他匆忙的身影了。


  齊星宇在離開的時候,看見了大爺撿起了地上的那個紙盒子,把那條疲憊不堪的蛇又放了回去。大爺發現齊星宇在看自己,又得意地揚揚手裏的盒子,再擺擺手,算是跟齊星宇道別了。


  齊星宇不再等待,他覺得這個普通的學校好像有一股很奇怪的氣氛在彌漫,這裏好像不再是一所簡單學校,而是一個縮小了的袖珍社會。他已經忘卻的煩惱又突然湧上心頭,歎了口氣,又要回到那個昏暗的倉庫。


  下午的第二個課間有三十分鍾,這是留給學生們大課間活動的時間。


  但是,對於高三的學生而言,課間活動的前一半時間歸上節課的老師,後一半的時間歸下節課的老師。大課間活動?不存在的。


  周凱已經連續睡了兩節課了。


  他昨天夜晚幹了件大事兒!他一直忙到後半夜才抓到自己想要的寶貝,中午又去實施自己複仇計劃的最後一步。


  不過他抱著自己裝著寶貝的包裹去了好幾家快遞公司,要麽就是人家不願意寄送,要麽就是寄送費太貴了。


  正在他準備放棄的時候,看見了一家快遞公司敞開的倉庫大門,他心一橫就把這個包裹和準備好的錢一起放到了這個倉庫門口。他一直在暗中看著小哥把那個包裹拿進去,他才心滿意足地離開。


  剛回到自己的座位時,困意就自己找上門兒來,他想反正下午也沒有葉豺狼的課,該睡覺時就睡覺!他連課前站起來讀書的時候,都沒有被讀書聲吵醒。


  這一睡就是兩節課,等他被“黃毛”喊醒的時候,講台上的那個燙著卷發的英語老師還在講被動語態,“同學們,都高三了,之前沒記住的句型,這一年的時間可一定要記住!”


  兩年都沒記住的東西,還指望老子一年時間記住?怕是在做夢。


  周凱沒好氣地對黃毛說“這不還在拖堂嘛,想抽煙等這老女人走了再說,別他媽打擾老子睡覺。”


  黃毛本名黃茂,高二的暑假,為了迎合自己的名字染了個黃毛,開學來就被作為班主任的葉超亮拉到校門口的理發店把頭發剃了,現在反倒成了個光頭,天天把一個黑帽子扣在自己頭上。


  “你以為老子想喊你啊。”黃毛瞄了一眼還在噴唾沫星子的英語老師,“我剛剛煙癮上來了,借口出去上了個廁所,剛出來,你猜我看見誰了?”


  “屎唄!”周凱調笑道,睡意少了一半。


  黃茂瞪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滾!老子跟你說正經的,我看見豺狼了!”


  聽完這話,周凱的睡意立馬消失地無影無蹤,他仰起頭,狠狠地朝後伸了下脖子,後腦勺還碰了一下後排女生的書架。那女生知道前麵的周凱是個小霸王,也沒敢吱聲。


  脖子響起兩聲清脆的哢哢聲,周凱才問“怎麽樣,豺狼的表情是不是特好玩,臉色是不是特蒼白?”


  黃茂臉上立馬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哦!我就知道是你小子,你到底怎麽得罪他了?我從廁所出來就遇見他,以為他又聞到我身上的煙味兒了,沒想到他壓根兒沒說我,而是直接問我,你在不在班裏,要是你在就讓我把你叫到辦公室去。”


  “切,這豺狼挺刁啊,才這麽大一會兒就知道是我幹的了。看來那家快遞公司挺靠譜的。”


  黃茂又疑惑了,他問“你到底幹了啥啊?不是真的向豺狼複仇了吧?”


  “保密!”


  周凱還在為自己天衣無縫的計劃感到驕傲,他說完就直接從座位起身,大搖大擺地從過道穿過,走到前排的時候被搬到前麵來聽課的同學擋住了——不管怎樣的學校總有幾個愛假模假樣愛學習的。


  他皺著眉,強行從擁擠的椅子間擠過去,那幾個學生本想發怒,看見是周凱,又自覺地挪著自己的凳子,給他讓條過道。講台上的英語老師叫住了即將走出教室的周凱,“這位同學,老師還在講課,你不要亂走啊!”


  這些老師,都教了我三年了,連我名字都記不住。周凱頭也不回,隻留下一句“豺狼,啊不,班主任找我!”


  從震驚中回醒過來的葉超亮立馬就猜到了這個惡件的始作俑者——周凱。


  ……


  高三開學要比其它年級早一周,葉超亮十分了解這個已經帶過兩年的班級,他想讓這些孩子都能堅持完這個高三,所以在開學之初就一個一個找他們談話交流,提高他們學習的積極性。


  也就是那段時間,他讓黃毛把自己的頭發都剃了。本來葉超亮隻是讓黃茂把頭發染回來,可他偏說自己也要努力學習,所以要削發明誌,一硬氣,就把頭發都刮了。


  這削發不也沒什麽作用,臭小子不還是躲在廁所抽煙。


  葉超亮也是這次談話和周凱起的爭執。周凱那時候直接就跟葉超亮說“我都不想讀高三了,要不是我爸拿著皮帶抽我,我才不過來呢!”


  他接著說“我實話跟你說了吧,就我這破成績,我知道考不上大學,所以我來也是混日子。再說了,咱們班能考上的不就那幾個書呆子嘛,你去關注他們就行了,不用再找我不痛快了。這樣你輕鬆,我也樂得悠閑。”


  誰知葉超亮不僅沒有放鬆對周凱的要求,反而格外關注他。上課睡覺?點名罰站。廁所吸煙?全班批評。作業不交?罰抄三遍……


  如此種種,周凱對葉超亮的怨氣也越來越深,那幾次惡作劇就是周凱糾結一幫小兄弟展開的所謂的複仇。可是,這讓周凱更加記恨葉超亮。


  前幾天,在葉超亮的物理課上,正在講解雙星模型的物理問題,他為了引起同學們的注意,問了一個小問題“同學們覺得這個穩定的雙星係統,像什麽啊?”


  周凱翹著二郎腿,背靠著後麵女生的書架,嘲諷地說“像兩個蛋!”


  這聲音尖銳且刺耳,整個本來寂靜無聲的教室瞬間充滿了嬉笑聲,黃茂還笑著向周凱豎了個大拇指。


  葉超亮臉都氣白了,他用三木製的角尺使勁敲打著麵前的講桌,因為用力過大,三角板直接離開,他扔下三角尺,走到周凱麵前“你這叫自暴自棄!不學知識,你以後進了社會有什麽用?還做你的小混混嗎?”


  周凱也站起來了,他輕蔑地看著比自己矮半頭的葉超亮,恥笑一聲,又偏過頭去不再看他“老子樂意!”


  這堂課不用上了,葉超亮立即一個電話叫來了周凱的父親。


  周凱的父親是海鮮市場一個賣魚的,他接到電話的時候,正陪著笑給一個胖女人刨魚鱗,他放下電話就跟自己媳婦兒說“攤子你先收一下,那臭小子又在學校闖禍了,看老子不去把他頭錘稀爛!”


  沒等媳婦兒回話,他就衝出了海鮮市場。周先富沒讀過幾年書,他不想自己的兒子像自己一樣沒文化,在社會低層摸爬滾打也混不出個頭,所以對待孩子的學習,他總是相信“皮帶下麵出人才”,可是周凱偏偏不爭氣,一次又一次地給他惹禍。


  來到教室門口的時候,周先富的手套上還粘著魚鱗,魚血已經將藍色的手套染的斑駁,在他的右手上已經握緊了皮帶,“凱子,你給老子出來。”


  周凱沒想到他真把自己爸爸叫來了,他天不怕地不怕,卻真的害怕周先富手上那條皮帶。可根本不等他出去,周先富直接進教室把周凱提了出去,出門就把那條已經開裂的老皮帶使勁抽在周凱身上。


  “叫你給老子惹禍!叫你不好好念書!你沒點出息,對得起老子嗎!”


  周凱已經習慣這樣的暴打,他吭也不吭。可這動靜還是引來了不少人圍觀,周凱甚至看見了隔壁班那個他喜歡了很久的女生,也在窗台看見了他的狼狽模樣。


  葉超亮沒想到會有這樣的變故,立馬上去攔著還想下重手的周先富,他說“你不要這樣打孩子,我找你是來溝通的,不是……”


  “葉超亮,不用你假惺惺,你叫他來不就是打老子的嗎,老子不服你!”


  手上的皮帶揚地更高,“王八蛋,你這樣跟老師說話的?啊?!”


  “你等著,我一定會報仇的……”


  ……


  葉超亮坐在自己的辦公桌上,整個辦公室隻有他一個人,其它老師都去上課了。他在等周凱來的時間,又想起那個凶狠怨恨的眼神。他歎了口氣,不知道怎樣才能挽救這個心裏已經扭曲了的學生的心。


  這時候,周凱進來了。他沒打報告,直接大搖大擺地走到葉超亮辦公室對麵,四下看了一眼,拉出一個老師的椅子就自顧自地坐下,“找我來什麽事兒啊?”


  “送我的那條蛇是你幹的吧。”這句話沒有用疑問的語氣,而是直接表明我知道是你幹的,你撒謊也沒用。


  周凱笑了,笑得很放肆,嘴角的弧度絲毫沒有收斂,“老師,說話要講證據。什麽蛇?我怎麽沒有見到蛇。”


  這是葉超亮已經預料到了的結果,他雙手交握,拿到桌麵上,用商量的語氣說“算了,沒有關係,你還知道把蛇的毒牙拔了。關於你的學習,我有個想法……”


  前麵半句話還聽得周凱心裏暗喜,可是一提到學習,他立馬腦袋就大了,“別介,老師,我求你了行嗎,我不想學習,我就想混個畢業,然後下來幫我爸幹活就成。實在不行,我就去打工,總不至於餓死。我真不是讀書那塊料!”


  沒有管他,葉超亮繼續自顧自地說“我準備給你私下補習,放心不收錢,我會跟你父母溝通一下的。我看了你初中進來時候的成績,數學還不錯,這兩年是你自己荒廢了,好好學習應該可以補過來。”


  周凱一聽又怒了,“甭跟我提我爸!你是不是覺得拿我爸來壓我就特好使,我告訴你,想讓我好好學習,沒門!”


  說完,周凱轉身就走,辦公室的大門砰的一聲關上了,又在巨大的慣性下反彈開來。葉超亮看著那個門陷入了深思,好像曾經,他也這樣對待過一個學生,然後那個學生給他舉報了。


  這一次,還要這樣堅持嗎?

  葉超亮想著,座機得話筒在手上猶豫了好久,終於還是撥通了周先富的電話“喂,你好,是周凱的爸爸嗎?我是葉老師,您誤會了,周凱沒有犯錯,是這樣的,我有個想法想跟你們家長說一下……”


  周凱出了門,其實並沒有離開,他聽見了葉超亮和自己父親的對話,心裏積壓已久的怨念又爆發了。


  等著,老豺狼,我這次不會那麽仁慈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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