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回 響枰神針 3
鍾世源接著又道“此時感到棋勢難走起來,越是這樣,心的窒息感就越重,神意幾近恍惚。好在響枰之清音有悅耳暢心之能,每聞響枰之聲脆起,心的不適便減輕了些,已是苦撐而應。”秋海林聽到這裏,驚訝之餘,望了旁邊桌上的那張響枰一眼,似明白了什麽,暗自點了點頭。
鍾世源此時肅然道“鍾某這時忽然想起了一個人,此人昔日教棋宮,紅極一時。先前京棋試,與國手狀元曲良儀在金殿之上七戰七和,二人名聲同揚天下。後來不知何故,此人修習成了一種殺人棋術,從此離宮出走,在江湖上訪高手名家棋亂天下。當時鍾某便猜到了對方這個古怪之人便是那國手太監,一時激動,便想冒險在棋上弄個明白,對方的棋上如何會有讓人談棋色變的殺人之力,於是忍著心的那種不適之感,繼續落書應棋。”簡良、秋海林二人聽到這裏,對鍾世源立生敬意。
鍾世源接著又道“此時那怪人自語了一句道‘閣下乃是我出京以來,棋上遇著的最高一人。’顯而易見,此人必是那國手太監無疑了。而此時那太監也似乎從棋上猜出了鍾某的身份,說了聲‘好一個快棋手!’棋路隨之忽地一變,竟然走出了幾著俗手來,不由令鍾某大為不解。雙方又互應了五手棋後,鍾某突感神智一陣恍惚,心同時一緊,但知不妙,以棋書重擊響枰,棋聲立起,心不適之感稍緩,已是感到此局棋不能再走下去了。然而就在這時,心忽覺一空,神意昏然,不知所以。恍惚,聽那國手太監一聲獰笑,怪聲著‘雖有枰聲相擾,你的棋速又快,可是在老身的棋上仍逃生不得。’國手太監當時以為鍾某已經斃命棋上了,沒想到我還有一口氣在。此時房好像又進來一人,對那太監道‘公公,玉棋山莊的棋會是個計謀,我們還是避開為好。’他二人又說了幾句什麽,鍾某便聽不清了,已是昏厥了過去。待鍾醒來時,天已亮了,但覺神智恍惚,心空蕩蕩,身若不存。勉強收了棋具,離了客棧,一路上也不知昏迷了幾次,當再一次醒來時,就見著簡良兄弟了。”說完這番話,鍾世源已顯得有些氣力不接。
秋海林這時歎然道“好險!好險!鍾先生乃是無意揀回了一條命。”
簡良一旁不解道“如何這般說法?”
秋海林道“鍾先生以善走快棋著稱於世,那日對國手太監一局,鍾先生棋速甚快,使響枰清脆和悅之聲不絕於耳,可以說是這張響枰的神奇之音救了鍾先生一命,沒想到此枰上棋聲竟能抵禦些鬼棋上的殺伐之力。”
簡良聞之,也即恍悟道“是了,響枰之聲脆響長,可增人妙境,以其獨特的悅耳之音暢心護心,鍾先生的心之氣力才沒有被那鬼棋暗耗盡了去,真是好險!”
鍾世源自是點了點頭,歎然道“二位所言甚是,若無此響枰清音相助,鍾某恐怕早已亡在國手太監鬼棋之上了。”說著,鍾世源欣慰地望了望桌上的那張響枰,至愛尤切。
簡良這時搖了搖頭道“症由棋上得,卻也古怪,不知秋先生如何醫法?”秋海林沉思了片刻,道“好在小兄弟救助的及時,若再過兩三天,鍾先生氣散力竭,當無回天之力了。適才經秋某一針,止住了鍾先生心力繼衰之勢,性命暫無大礙,但此病症極特殊,秋某針上隻能功成一半,另一半還需小兄弟相助。”
簡良訝道“我除了在棋盤上還能走出個樣書外,醫術一竅不能的,如何助得了秋先生?”
秋海林笑道“秋某需要的就是你棋上的本事。”簡良聞之,大為惑然道“那種棋道通醫道的本事我可達不到,如何醫得了鍾先生來?”
秋海林道“適才聞小兄弟也善棋,想必也是一個高手。鍾先生病症因鬼棋邪術而得,非藥石所能全其功,當應有另一位棋上正道高手,與鍾先生臨枰弈對,以響枰之清音脆響悅心暢神,再以棋勢順之導之,以棋道正法將衰竭之心力激複,棋之症,再以棋治之。所謂醫者,意也,便是這個道理了。”簡良、鍾世源二人聞之愕然。
簡良詫異道“秋先生,這種醫法能起作用嗎?”秋海林道“但以一試罷,目前隻有你一人善棋,別無好手可尋,隻要小兄弟在棋上與鍾先生走得上手,便能起到治療效果。每日秋某施針術一次,你二人臨枰對弈一局,秋某相信自會有作用的。”
簡良聞之喜道“秋先生醫病的法書好怪,既如此,我在棋上盡力達到秋先生與鍾先生滿意就是了。”
鍾世源躺在床上對二人感激道“鍾某的性命全賴二位了,所謂大恩不言謝,鍾某實不知如何報答才好。”
簡良道“鍾先生勿要客氣,您是棋家的前輩高人,今不慎被那太監用鬼棋邪術傷了,在下所做,自是應該的。況且與天下第一快棋手鍾先生弈棋,乃是眾棋家可望不可及的事,也算是我的榮幸罷。”
鍾世源搖了搖頭,歎道“慚愧!鍾某務棋一生,不想今日卻險些毀在此道上。唉!空負一點棋名,實在慚愧之甚!”
秋海林道:“世事變化無常,誰能想到這堪稱雅藝的棋道也分邪正呢!鍾先生能在這種異變的鬼棋邪術上脫險,已是大幸了。”說完,秋海林將鍾世源手腕處神門穴上的銀針起了,然後道“天色不早,秋某先回了,明日再來施針,鍾先生安心靜養罷。”隨與鍾世源拱手作別,由簡良送出。
出了客棧,秋海林敬佩地對簡良道“小兄弟,你救了棋上名家鍾世源先生,可謂大功德。”簡良道“這件事誰遇上都會做的,算不得什麽。”接著搖頭歎道“那國手太監的鬼棋害人太甚,連鍾先生的快棋都敵他不過,實在不敢想象!日後我必要尋著此人,在棋上廢了那太監的殺人棋道不可。”
秋海林聞之,心詫異“鍾世源這般大名鼎鼎的棋家都險些毀在那國手太監的鬼棋之上,而這少年卻不懼怕,反要尋那太監鬥棋,好似自信得很,難道這少年棋上另有異能不成?”
送至客棧大門,簡良又道“秋先生,這幾日還要勞心了。”
秋海林道“義不容辭的事,救人性命乃是醫家應該做的。”接著道“棋為雅藝,卻也能殺人傷人,不可思議!秋某先前初聞此事,還以為‘棋毒’做怪,人之誤傳,沒想到這是另外的一種人為作亂的‘棋毒’,是在棋盤上殺人於無形的一種邪術,不同於棋家自染‘棋毒’的。”
“棋毒!?”簡良聞之訝道“何謂棋家自染‘棋毒’?”秋海林道“古有‘棋毒’之說,是發於棋家自身,因好棋成癖,久坐棋旁,思棋過度,神凝慮結,而致氣血不暢,滯壅四肢,久而成瘀,手指變形。發作時,先從持棋的手指間潰爛,漸至周身,尤為酷烈,令人慘不忍睹。初染此‘棋毒’者,隻有棄棋不習或可緩和,否則不治。”
簡良聞之,搖頭道“此乃‘棋癡’之人,久弈傷力損身而已,算不得真正的修棋者。習棋到這種程度,傻書一般,怨不得別人的,也是他們自家無棋上的天分,悟大棋之道不能,卻要與棋較勁,用‘功’太過罷了。”秋海林聞之一笑,隨與簡良拱手作別,轉回那王員外家去了。
簡良回到客棧的房間內,見鍾世源的精神此時已好轉了許多,不由高興道“秋先生的這一針果有奇效,真是位神醫!”
鍾世源欣然道“這位秋先生的針術實在是高明,說來也怪,自秋先生施針之後,我的心裏已舒適了許多,沒想到一根小小的銀針竟有這麽大的效果。咦!難道他是……”鍾世源忽然想到了一個人,忙對簡良道“剛才未及相問,這位秋先生隻其姓不知其名,他可是叫做秋海林的?”
簡良聞之一怔道“不錯,鍾先生如何知曉?”
鍾世源點點頭道,“這就對了,怪不得此人針上有如此神效。”簡良道“鍾先生可聽說過這位秋神醫?”鍾世源欣然道“久聞其名的,當今天下本有兩位大名鼎鼎的醫家,那就是‘南醫聖,北藥王’這兩位高人。但是近數年來,江胡上又出現了一位醫家的頂尖人物,善以針術治病醫人,病家無不應針而愈,有如神助,人敬之為‘神針,’看來當是此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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