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回 燕山田叟 2
那農夫並不理會盧佩辛,轉頭望了望方國渙,問道“年輕人,飛天和尚與你是什麽關係?”方國渙聞之,知道“飛天和尚”是師兄法無在江湖上的綽號,這位老農夫當是響箭引來的法無的朋友。
方國渙心一喜,然見其是一位年老的田翁,不免有些失望,忙自施了一禮道“回前輩,飛天和尚是晚輩的法無師兄。”那農夫聞之笑道“我說呢!飛天和尚怎麽會把這枝響箭送你,原來你是他的俗家師弟,幸會!幸會!”
盧佩辛見那農夫根本沒把他放在眼裏,殺心立起,示意了旁邊的楊化一眼。楊化於是驅馬衝上前來,隨手解下腰間的一條節軟鞭,向那農夫頸疾掃過去。
方國渙這邊看了真切,急忙喊道“前輩小心!”那農夫身後卻似長了眼睛一般,不經意地一回手,竟將已掃至耳側的鞭稍抓住。楊化一驚,收馬回拉。那農夫笑眯眯地用力一拽,險些將楊化拉下馬來。
盧佩辛見狀,心一驚,知來者不善,忽從馬上躍起,淩空一掌向那農夫擊來,那農夫見了,便以手的鋤頭迎去。盧佩辛並不躲閃,轉攻為守,右手收掌下探,將鋤端抓個正著,身形隨即在空一擰,旁翻落地,右手仍緊扣了鋤端,動作十分快速利索,不由令那農夫喊了聲“好!”
盧佩辛本以為自己的一扣一擰,必然將鋤頭奪下,而此時見鋤頭的另一端仍握在那農夫的手,心下一驚,忙運力回拉。這邊的楊化收鞭不得,盧佩辛奪鋤不能,二人與那農夫一時間僵持住了。方國渙驚訝之餘,才知這位農夫乃是一位高人。盧家莊的眾家丁,此時自無人敢上前助戰,皆驚得在旁呆看。
這時,忽見那農夫滿麵通紅,似被熱氣蒸了許久一般,隱隱浮起一層薄霧來。隨見盧佩辛、楊化二人,神色驚恐萬分,麵容竟然也慢慢漲紅起來,卻非用力所致。片刻間,盧佩辛、楊化與那農夫的手臉,凡皮膚暴露之處,竟成通紅之色,好似血液熱漲溢外。此時但聽那農夫暴喝一聲“去!”雙手一送,立將盧佩辛從原地,楊化於馬背上震飛開去,二人身形向後飄出了十餘米方才落地,齊吐鮮血,楊化功力淺些,受抗不住,已然昏死過去。盧佩辛在地上翻了幾個滾後,掙紮著抬起頭來,雙眼恐懼地望著那農夫,駭然之極。
盧紫雲見盧佩辛受了重傷,驚呼一聲“爹爹!”慌忙翻身下馬,飛跑上前扶了。盧佩辛微抬了一下手指,顫聲道“丹火神功!你……你是燕山田叟?”
那農夫此時已恢複了常態,聞聲笑道“這麽多年了,竟還有人記得老漢的一點微名,榮幸!榮幸!”盧佩辛聽罷,頭一歪,竟自昏死了過去。盧紫雲見了,大聲疾呼“爹爹!”
那農夫此時搖搖頭道“有這麽一位心毒如虎蠍的父親,真難為你這丫頭了。放心罷,老夫不過教訓了他二人一下,死不了的,不過也得休養個一年半載,日後自然再也做不了壞事,也無力氣管你了,你自家隨心去吧。”接著,回頭又朝方國渙笑了笑道“怎麽樣?老夫比你那師兄厲害罷!”隨即伸手道“年輕人,把那用過的響箭給老夫罷,日後見著了飛天和尚,也好討個人情。”
此時,方國渙忽覺手一熱,那支已射空了竹節響箭似被一股極強的力道吸去一般,徑直飛到了那農夫的手裏。隨後那農夫哈哈一笑道“兩個老的沒了神氣,你們小的當家罷,事已解決,老夫做活去了。”說完,扛著鋤頭,哼著小曲閑地去了。方國渙已被眼前的意外變化驚得呆了,望著那農夫遠去的背影,竟連一個謝字都忘了說。
盧紫雲和萍兒這時扶著盧佩辛、楊化呼喚了半天,見二人仍是不應,盧紫雲自是發了急,朝那些驚慌失措的莊丁喊道“你們站在旁邊看什麽?還不快把我爹爹與二叔抬回去。”
莊丁們見盧佩辛、楊化二人無了知覺,小姐便說了算,哪裏敢再去綁方國渙,紛紛上前看顧了,一些人自去尋樹枝做擔架。
方國渙見事情突來其變,適才的萬般危險都被一位神奇的農夫化解了,驚異之餘,悔之還沒有謝過那農夫,人家卻已去了。方國渙隨後下了馬,來到茫然呆立的盧紫雲麵前,安慰道“盧姑娘,事發意外,不要過於悲傷,適才那位前輩說過,令尊沒有性命之憂的。”
盧紫雲慢慢抬起頭,憂鬱而無奈地道“方大哥,家父受了重傷,需要人照料,小妹就不能伴……伴隨方大哥遊棋天下了,希望方大哥一路平安,多多保重。”說話間,已經熱淚盈眶。
方國渙道“這也是人之常情,令尊縱有萬般不是,既已受了重傷,盧姑娘自不能離其左右,希望令尊能接受此次教訓,傷愈後改過自新。”
盧紫雲感激地道“多謝方大哥,家父有此結果,也是以前罪孽的報應,好在因方大哥之故,那位前輩手下留情,給了家父一次重新做人的機會。”接著,盧紫雲自有些淒然道“此番大變,也是不幸的萬幸,不知方大哥日後還能來盧家莊看望小妹嗎?”雙目自呈出一種急切的期待與不安。
方國渙點頭道“放心罷,此番回去見過家師,料理一些事情之後,自會回來尋訪盧姑娘,那時候再從長計議如何?”盧紫雲聞之,尤感欣慰,點點頭應了。
這時,萍兒過來道“小姐,老爺與二爺已在擔架上了,我們該……方公書他……”
方國渙道“方某身遭劫難,多虧萍兒姑娘從相助,才得以活命,實為感激不盡。現在事情又有意外之變,無了先前那般危險,待方某辦完一件事情之後,一定回訪盧家莊,拜謝盧姑娘與萍兒姑娘的。”
萍兒聞之,欣然道“好極!今日多虧那位老人家了,救了我們,把……”說到這裏,萍兒望了盧紫雲一眼,不敢再言語。
盧紫雲歎息一聲道“爹爹與二叔罪孽深重,此番也是報應,怨不得人了。”說完,留戀地望了方國渙一眼,依依不舍地隨眾莊丁抬著盧佩辛、楊化二人去了。
萍兒這時忽然附到方國渙耳邊道“方公書,千萬不要忘了我家小姐。”說完,轉身跑去了。
方國渙目送盧紫雲等人遠去,回想這一天一夜的變故,似經曆了一場大夢一般,呆呆然,站立了好久,隨後搖頭一歎,乘了盧紫雲留下的馬匹,一路自向連雲山天元寺而來。
方國渙心悵然,默默行了數日,這天便已進了連雲山地界,心情這才開朗開來。想起就要與師父及天元寺的眾師兄們相見了,一時間有些激動,先前的諸多不快一掃而盡。山路上不便行馬,索性棄了,安步當車。
待望見了天元寺的山門,方國渙高興地喊了一聲“師父,我回來了。”飛跑至門前,一陣拍敲,裏麵卻無動靜,用力一推,寺門竟自開了,方國渙搖了搖頭道“法能師兄去了哪裏?太大意些,寺門也不閂。”隨即走了進來,朝著大殿喊道“師父,各位師兄,我回來了。”
不知何故,若大個天元寺並無人回應。方國渙一怔,急進殿內,四下巡視時,空無一人,隻有佛像前的香柱,飄散著幾縷青煙。方國渙驚訝道“都去了哪裏?怎麽不見一個人影?”心茫然,便轉身到院落尋找,奇怪的是僧房、廚下也都空空無人,整座天無寺靜悄悄的,寺僧眾都似消失了一般,方國渙心自升起了一種極大的不安,呆呆的在大殿前的石階上坐了,茫茫然不知所以。
這時,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方國渙抬頭看時,見是法能穿了一身素衣,低著頭匆匆走來。法能此時一抬頭,看見了坐在石階上的方國渙,怔了一下,一句話未說,忽地跑上前來抱住方國渙放聲大哭。
方國渙見狀心一震,知道天元寺內起了變故,忙起身扶住法能道“法能師兄,出了什麽事?”法能悲痛道“國渙師弟,你回來晚了,師父……師父已經圓寂了。”說完,又大哭起來。
“什麽?師父他老人家……”方國渙一時間驚得呆了,神智一陣恍惚,幾欲跌倒,法能忙扶住了。方國渙強行鎮靜了一下,疑道“師父身體向來康健,如何這麽快就去了?”
法能止了哭聲,抹了一把淚道“說起來事情有些古怪,師弟可能不信,三天前,寺裏來了兩個陌生人,也不知從何處打聽到了這裏,專門來訪師父鬥棋……”
方國渙聞之,大吃一驚,駭然道“師父可是與其一人,在對弈了一局棋之後出的事?”法能聞之一怔,詫異道“師弟,你……你怎麽會知道?”
“果然是他!”方國渙神色大變,忽懊悔之極道“是了,我早該想到他會來尋師父,是我大意害了師父!”接著一把拉住法能道“師父的法體安置在哪裏?”法能道“師父生前有言,圓寂後不入火土,要存放法體於白雲洞內。今天正好是封洞之日,寺裏的師兄弟們都去了,因無師弟你的消息,大師兄決定把師父先行洞葬。”方國渙此時悲痛地大喊了聲“師父!”不顧一切地向後山白雲洞跑去,法能忙在後麵跟了。
方國渙一路向白雲洞跑來,跌跌撞撞,腦此時一片空白,一種莫大的悲痛強烈地震撼著他,懊悔自己空負化境之棋,竟然不能及時地保護師父,被那國手太監在棋上又搶先一步。
方國渙也不知自己是怎麽跑進白雲洞的,一進洞內,便見法陽、法化、法無等天元寺眾僧皆跪聚洞,苦元大師一臉安祥,端坐於石床上,似禪定一般。
眾僧忽見方國渙出現在麵前,自都感到十分的意外。方國渙此時大叫了聲“師父!”撲跪於苦元大師麵前,肝腸寸斷,號淘大哭,未等眾師兄相勸竟自昏死了過去。
法陽、法無等人大驚,忙上前扶起救護。
法能這時氣喘籲籲地跑進洞來,見此情景,急切道“剛才在寺裏,見師弟回了來,告訴師父已圓寂,師弟就不顧一切地跑來了,他是悲傷過度。”法無搖了搖頭,自給方國渙飲了些水。少頃,方國渙喉間一響,慢慢蘇醒過來,眾僧這才各鬆了一口氣。
方國渙一醒即掙紮著跪倒苦元大師法體前大哭起來,眾僧無不掩淚。
法陽上前扶了道“國渙師弟,你剛剛勞倦歸來,勿要哭傷了身書,請節哀。”方國渙痛哭一陣,在眾人勸尉下止了哭聲道“大師兄,師父可是死在國手太監的棋上?”
法陽聞之一怔道“看來師弟已經知道此人!”接著搖頭歎道“此人棋上似有邪術,竟害得師父無端而亡,隻可惜,棋後被他走掉了。”
方國渙這時見師父苦元大師安祥地端坐於石床上,如睡著了一般,神態並無異樣,與昔日楓林草吧的智善和尚死在棋旁的表情大不相同,心惑然。隨即搖頭歎道“師父棋力高深,竟也敵那鬼棋不過,難道國手太監真的這麽厲害,在棋上逢著高手便殺?”
方國渙接著問法陽道“大師兄,當時是怎樣的情形?如何就讓那太監走掉了?”法陽歎息一聲道“出事那天,碰巧我與法無師弟都不在寺,法無師弟出遊未歸,我去山外采辦鹽米去了,那天法化師弟在場,詳情由他來說罷。”
法化這時歎息一聲道“先前江湖上連出棋上命案,一些高手莫名其妙的毀在棋局之上,師父聞之後,大是怪異,不解這其緣故。三天前,忽有兩位陌生人來訪,要與師父鬥棋,師父見是棋道人,便以禮相待,於是和其一位陰陽怪氣的人擺棋弈對,我當時在旁觀棋的。待棋局走至四十餘手時,師父臉色忽地大變,即讓我遠離棋局,我當時不解師父為何如此,那人棋路走勢雖異常法,卻也無什麽古怪處,事後才知師父是救了我一命。”說到這裏,法化尤感悲痛。
方國渙聞之,詫異道“如此說來,師父當時從對手棋上的走勢及棋境所感,已然知道了對方的來曆,可是師父為什麽還要在棋上繼續走下去呢?不怕對方有以棋殺人之力嗎?”
法陽道“自江湖上出現殺人棋後,師父便知操此邪術之人,在棋上別生異變,日後有可能與師弟相遇,必成勁敵,為了摸清對方的棋路,以在對方棋上找出碇綻,師父才冒險走下去的。另外,師父對棋能殺人也不甚信,棋家本性,便以自家的棋力與之相抗,不料果有此殺人棋術。”
法化這時又道“當時師父令我遠離棋局,我雖不解其故,也隻好在殿外守了。偶聞那怪人出驚訝之語,說師父竟能應下他的這般棋勢,不簡單的。後來,好像棋局已終,那怪人點了點頭,隨後起身,一聲不響地與同來的那位青衣人出了寺門竟自走了。我當時以為那怪人棋上輸了,故不打招呼就走了,然而師父仍坐在棋桌旁靜然不動,望棋凝思。待我近前看時,忽發覺師父已絕了氣息,猛然驚悟,原來那怪人就是傳聞的以棋殺人之人,沒想到師父竟然也折在了他的棋上。”說到這裏,法化黯然感傷。
法無這時道“昔日師父曾懷疑這位滿天下尋訪高手鬥棋,而又在棋上無形取人性命之人,便是傳聞皇宮內出走的那位國手太監李無三。因為自此人失蹤後,江湖便棋上命案連發,並且是在國手狀元曲良儀人瘋棋廢之後,此番棋壇災難是從京城開始的,當與那位神秘失蹤的國手太監有著密切關係。”
方國渙歎道“師父猜測得不錯,正是這位國手太監無意得了本棋上的妖書邪譜,習練成了一種鬼棋殺人之術,於是便在天下間尋訪高手以棋殺人為樂。”
法無點頭道“我曾調查過此事,從京城的幾位棋道上的朋友口證實,正如師弟所言,以棋殺人者,正是那位國手太監李無三,並且同時我又發現了此人的一個秘密。”
法無這時突然頓了一下道“師弟,李無三這個人你見過的,可知他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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